第36章 0035【控水旱育秧】
白家，書房。
李含章對照着一本《時文選編》，比較自己剛寫的經義文，搖頭嘆息道：“同一段經義，俺寫的時文，就是不如那些進士。恐怕後年的省考（全國會試），俺又考不上了。”
“再努力努力，總能長進的。”白崇彥既是在激勵好友，也是在給自己打氣。
北宋末年，不但沒有八股文，就連經義文都缺乏固定格式。
王安石科舉改革之後，由於詩賦被取消，經義成爲考試重點。朝廷刊印了一些範文，讀書人根據那些範文，又總結出幾個套路。考生大致可以根據套路來寫，但也可以自由發揮，閱卷官對此一視同仁。
北宋經義文的套路，到了南宋愈發規範，閱卷也越來越嚴格，於是出現八股文的雛形。
如果朱銘去考科舉，是可以直接照搬八股文的！
“這幾天，鄭胖子怎沒來鬧騰？”李含章突然問。
白崇彥說：“他聽朱大郎講故事去了。”
將毛筆放在筆架上，李含章伸伸懶腰：“俺們也去吧，用功數日，是該消遣消遣。”
“你下田去，再把苗牀平整一下。”
有看熱鬧的，把朱國祥種田的法子傳出去，不少村民笑鬧着跑來看好戲。
育秧田距離白家大宅不遠，明天就是老太君大壽，許多村民已經來提前幫忙了。
宋代的二郎神，居然不是楊戩？
朱銘還真不知道，只能謊稱：“在廣南那邊，二郎神叫楊戩。”
朱銘把楊戩換成李二郎，繼續吃着零食講故事，三位公子哥圍着他仔細聆聽。
就這樣過去數日，白老太君壽宴將近。
“種糧食。”朱國祥說。
接着，朱國祥又指揮佃戶，把漚熟的農家肥均勻潑到田裡。
江邊。
朱國祥的第一句話，就讓兩個佃戶愣住了，因爲不符合他們的認知常識。
就連嚴大婆，也覺得不靠譜，當晚對朱國祥說：“朱相公，俺覺得你那種田法子不行。這谷種剛撒下去，明天還能撿起來用，照着老法子撒種就好。你要覺得麻煩，俺明天一大早，就幫你去田裡撿種子。”
佃戶立馬閉嘴，乖乖拿起水瓢。
青城山的道士們不樂意了，有組織的推出“趙二郎”（隋朝太守，斬蛟除害），跟佛家的“獨健二郎”打擂臺。民間又誕生出“李二郎”，相傳爲李冰之子，迅速獲得百姓認可，於是“李二郎”也被道教吸收。
白崇彥說：“便不姓李，也該姓趙纔對。”
等苗牀做完，朱國祥轉身走人，扔下一句話說：“晾曬三五天，到時候就可以撒種了。”
白大郎遠遠看着，臉上露出冷笑，把朱國祥當成了騙子，只等着接下來看笑話。
陸安趕緊回去彙報情況，說道：“姓朱的在亂來，恐怕秧苗會長得不好。”
育秧田已經翻地暴曬，陸安跑來告之情況，朱國祥便讓他叫來兩個佃戶。
沒法跟佃戶解釋科學原理，朱國祥只能斥責道：“你照做便是，有什麼牢騷，找老白員外發去！”
老白員外吃了一驚，嘀咕道：“俺就隨便發了請帖，他居然還真來了，快快扶俺出去迎接。”
平整墒面這天，不僅朱銘、李含章、白崇彥、鄭泓在場，就連白家大郎白崇文都來旁觀。少數農活不忙的村民，也陸續跑來看熱鬧。
從中午開始，就陸續有客船靠岸。
嚴大婆說：“你只種過旱地，又沒種過水田。俺卻是種過的，插秧也快得很。”
兩個佃戶立即行動，沒啥難度，甚至都不用朱國祥糾正。
二人結伴出門，前往沈娘子家，身後跟着幾個奴僕。
“是！”陸安躬身退下。
沈有容卻對朱國祥有信心：“姑母，朱相公性情謹慎，萬不會無的放矢，他那法子肯定管用。”
向知縣聽了哈哈大笑，對左右隨從說：“此迂腐書生耳，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或在哪裡尋了本古書，便覺自己是神農再世，白員外竟然還真個信了。”
九十大壽，放在古代實屬不易。四里八鄉的鄉紳土豪，還有老白員外提拔過的吏員，以及縣城裡的頭面人物，很多都被請來參加壽宴。
他們覺得，朱相公打海盜或許在行，種田完全就是瞎胡鬧。
朱銘和鄭泓位於院角，一個坐板凳，一個坐交椅，都吃着小胖子帶來的零食。
時間慢慢過去，到了下午，朱國祥突然喊道：“過來幫忙！”
“把田裡的水排幹，我喊停才停。”
“老爺，老爺，向知縣來了！”
一邊吃東西，一邊講故事。
那可咋撒種啊！
朱國祥接連做出指示，直到他讓佃戶把苗牀用水澆透，那佃戶終於忍不住了：“又是排水，又是晾曬，水都快乾了，今個又澆水淋透，朱相公是在消遣俺嗎？”
綜合來看，宋代官方認可的二郎神，應該是李二郎無疑。
衆人跟着笑起來，都道老白員外看走了眼。
過了許久，朱國祥喊道：“停，把口子堵上！”
朱國祥浸泡好谷種，在白老太君壽宴的前一天，叫來那兩個佃戶去撒種。
“土篩好沒？把土撒在苗牀上，谷種要用土蓋嚴……糞肥澆在蓋土上……”
朱國祥解釋說：“堆肥分爲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分解有機質，殺滅蟲卵和病菌；第二階段，生成更多的肥沃腐質。全程需要45天到60天，我們等不了那麼久，第一階段完成就可以使用了。”
朱銘立即跑過去，來到茅房屋檐下。
“看清了。”兩個佃戶說。
堂堂朱大相公，拒絕了女兒國王的招贅，卻在糞水中掄起鋤頭，挖出田泥壘築苗牀。又把鋤頭放到一邊，用扁擔將苗牀抹平，不時還撿出一些雜物扔掉。
“可以撒種了，第一遍撒稀點……”
朱國祥於是回到田埂上：“你們照着做，苗牀寬度就那樣。”
李含章突然說：“二郎神不是姓李嗎？乃蜀郡太守李冰之子也。”
他們過去聆聽，正好講到孫悟空大戰二郎神。
“堆肥還要堆多久？”朱銘接過鏟子問。
他派人去打聽情況，隨從問得仔細，把朱國祥種田的步驟全部分說。
老白員外思量道：“他又不傻，多半另有手段，你且照着做便是了。從頭到尾，他做了什麼，伱都要好生記住。若真能讓稻子增產，明年便用他的法子種田。”
“你去挑水來，不要挑糞水，江水和井水都可以。”
佃戶扒開田埂缺口，眼看着田水一點點排出。
“第三遍……用木板輕輕壓，把谷種壓下去稍許，不要太用力……”
至五代時期，獨健二郎的雕像，已出現在灌口天王廟裡。
發展到宋朝，混亂得一逼。
向知縣已經帶着隨從下船，沒走多遠，便見附近的水田邊，圍着許多村民在看熱鬧。
李含章不疑有他，建議道：“還是改爲李二郎更好，畢竟是官家欽封的郎君神。”
“也可。”朱銘從善如流。
平完一截苗牀，朱國祥轉身問佃戶：“看清楚了沒？”
佃戶面面相覷，田裡的水都快排幹了，壘出的苗牀又高於水面，如果再晾曬幾天，豈非土裡的水分都不剩多少？
三個讀書人，都過來看朱銘翻肥，似乎感覺挺有意思。
在衆人注視下，朱國祥挽起褲腿親自下田，手裡拿着鋤頭和扁擔，雙腳踩在潑了糞水的田裡。
先是宋真宗，把“趙二郎”封爲真君。接着是宋仁宗，把“李二郎”封爲郎君神。等再過幾年，宋徽宗也要出手，將“趙二郎”封爲真人。
李含章問：“二位堆肥來種花？”
殺豬的殺豬，宰羊的宰羊，還有人守在那裡，想討些下水和血旺。
二郎神，最初是佛教神靈，毗沙門天王的兒子獨健二郎。在傳說當中，不但幫助李世民打過仗，還被李隆基召喚去馳援安西。
“好，第二遍復撒……”
南北朝的《齊民要術》，就記載了一種原始堆肥法。發展到北宋末年，已基本掌握好氧堆肥，但在配料方面，還不如朱國祥那般科學全面。
而且距離較遠的客人，提前一天就來了，白家的客房不夠用，村鄰的瓦房也被收拾出來待客。
田水沒有完全排幹，還剩了一丟丟。
朱國祥指着肥土堆說：“差不多該翻肥了，你用鏟子翻一下。”
沈有容說：“以前縣裡讓油菜水稻輪種，當時的農夫也不信，現在卻有許多人用這法子。”
嚴大婆頓時無言以對，但依舊認爲朱國祥搞錯了。
全村上下，除了沈有容，沒一個肯相信。
老白員外，能算半個，他將信將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