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會州守將米擒遇興獻城投降,楊志拿下會州的速度實在太快,完全打亂了西夏君臣的談判節奏。
西夏只能從靜塞軍司、嘉寧軍司、祥佑軍司、神勇軍司調兵,把兵力空虛的西壽軍司給兜住。
而且,這些軍司的部隊還不能全部抽走,須得留下足夠士兵防守寨堡。問題是西夏去年趁虛而入,擴張了一大片地盤,遍地寨堡需要攤出大量兵力。
西夏選擇放棄一些寨堡,收縮兵力鞏固防線,且擄走棄守地區的人口。
這就給了劉延慶、折可求、劉正彥、苗傅等人機會,他們雖然沒有足夠軍隊和糧草擴張,但收復各自轄區的失地卻可以試試。
癩蛤蟆趴腳上,不咬人他噁心人啊!
西夏就被這些兵頭子噁心壞了,甚至連環州城都被迫放棄,一路撤退到白馬川和歸德川交匯的洪德寨。
不這麼做不行,因爲苗傅、劉正彥在進逼環州城的同時,又分兵去攻打東邊的安塞寨、惠丁堡。
那裡運送軍糧比較麻煩,西夏沒留太多兵防守,遲早會被苗劉二人攻克。然後就能翻山越嶺西進,攻打環州城後方的烏倫堡、肅遠寨,徹底切斷環州城守軍的退路和糧道。
劉正彥這個朝廷任命的環州知州,終於拿回了自己的州城,不用整天窩在寨子裡練兵。
而且,由於環州城的西夏守軍,撤退得比較倉促,他們擄走的百姓不多,劉正彥好歹還有些人口可用。
在王淵寫信提醒之下,苗傅、劉正彥隨即上疏朝廷,請求辭去各自的太守職務,希望朝廷能夠派遣流官來治理。
……
“這苗劉二人,倒是識時務,”朱國祥問道,“我手裡沒有合適人選,你覺得該派誰去做環慶知府?”
朱銘笑着說:“劉子羽。”
朱國祥立即有了印象:“就是李寶、王淵、方孟卿舉薦的那個淮安知府的兒子?他在歷史上很有名嗎?”
朱銘解釋說:“《宋史》有專門列傳的人,稱得上文武全才。先說文的,此人號稱十歲就通經史。朱熹喪父之後,一直跟着劉子羽生活。他既是朱熹的老師,又相當於朱熹的養父,對朱熹的思想影響極大。”
“再說武的,劉子羽十一歲就隨父混跡軍營,傳聞其每天練習射箭三百支。而且通曉兵法,在徵方臘時立過功。但真正聲名鵲起,卻是在靖康之恥以後。”
朱國祥明白了:“這人也是南宋名將?”
朱銘搖頭道:“不是名將,而是名帥。他爹劉韐死於靖康,他自己被張浚舉薦,到秦州總領五路兵馬。此人練兵很有一套,短時間內就練成強軍,收復延安、晉寧、麟府、鄜州、坊州等失地。他因功升遷爲趙構近臣,後來前線大潰敗,劉子羽再次臨危受命,迅速聚攏散兵遊勇十餘萬,吳玠、關師古等人都歸他節制。沒有劉子羽的全盤籌劃,就沒有吳玠的和尚原大捷,估計南宋的川陝防線當時就崩了。”
“這人有點像救火隊員,幾年後又去救火。最危險的時候,他身爲一方帥臣,竟自領三百兵守山寨,頂在金兵進攻的最前線。可惜啊,立功卻遭奸臣誣陷而貶謫,此後做了十多年地方官。最後做地方官做到了前線,面對金兵南下堅壁清野,組織數十萬百姓撤得井井有條。卻因拔掉金人議和時的侮辱性旗幟,被彈劾破壞議和大事,四十五歲就遭罷官而歸隱。”
朱國祥驚訝道:“做了那麼多事情,居然才四十五歲,這人現在不是更年輕?”
“他今年應該是三十歲左右,”朱銘心頭默算了一下,“此人在史書裡出場不多,但每次接手的都是爛攤子,而且總能挽大廈之將傾。偏偏他的仕途生涯,大部分時候在做地方文官,跟軍事其實是完全不沾邊的。人物屬性至少在S級以上,但能不能評上雙S、三S,這得讓他做更多的事情,畢竟他做帥臣的時間太短了。”
朱國祥自動無視什麼S屬性,說道:“那就讓他去接手環慶府。“
按照正常軌跡,劉韐、劉子羽父子倆,今年冬天該調去守真定纔對,堅守好幾個月令金人無功而返。
他們之前在浙東做官,劉韐被趙桓提拔入京,一家人剛走到淮南,就遇到李寶率兵攻略兩淮。此後李寶帶兵到開封,方孟卿領一羣新兵繼續攻城略地,隨後又是兵匪難辨搞得烏煙瘴氣。
在方孟卿的勸說下,父子倆幫忙接管漣水。
他們只用兩個月的時間,就剿撫並用肅清匪患,甚至還有能力去幫隔壁的楚州剿匪。
王淵帶着一千重甲侍衛,前往兩淮清理整編新軍,劉韐、劉子羽父子也出力頗多,因此受到李寶、王淵、方孟卿的聯名舉薦。
劉韐被任命爲改制後的第一任淮安知府,劉子羽、劉子翼、劉子翬三兄弟,卻被朱銘親自點名招來京城聽用。
三兄弟都被扔去翰林院編書,整日無聊透頂,如今突然奉詔入宮。
半路上,劉子翼笑着說:“翰林院若有官員被召見,必然立即獲得重用,我兄弟三人總算熬出頭了。”
“卻是不知外放何地。”劉子翬說道。 劉子羽說:“能做事便好,總在翰林院編書憋悶得很。”
劉子翬嘆息:“只盼大明早日平定南方,祖父祖母還在福建老家呢。”
劉子翼道:“聽聞昏君不改惡政,已逼得福建百姓起兵造反,只求這兵災別蔓延到崇安去。”
劉子翬說:“我們在淮南見過太子的一千重甲侍衛,令行禁止,軍紀嚴明,實乃天下一等一的強兵。聽說只這樣的重甲侍衛就有三千,等太子騰出手來,以三千重甲侍衛爲主力,再以兩淮新軍輔之,最多三萬人就能平定東南。”
“大明天兵戰力之強,絕非三千重甲士可揣測,”劉子羽說道,“以前大宋也有重甲士,面對西夏兵可立於不敗之地。但打勝仗容易,全殲俘虜數萬人卻難以做到。此次大勝西夏,恐怕另有倚仗。”
三兄弟皆文武全才,因爲他們的老爹,就是個熟讀經史的武將。
可惜,他們全是南宋主戰派,大哥罷官歸隱,二弟、三弟也被逼得辭職。
他們對程朱理學影響極深,劉子羽、劉子翬都做過朱熹的老師。這使得以朱熹爲代表的理學派,當時全都力主抗金北伐,絕非後人想象中的窩囊文人。
一路閒聊着,三兄弟很快發現路不對,他們居然被帶去後宮的花園。
到場之後,不但皇帝和太子在,還有皇后、貴妃、太子妃和太子側妃。
三兄弟連忙作揖見禮,挨個進行問候,視線不敢落在後妃身上。
朱國祥微笑道:“三位愛卿快坐下,今日休沐,難得有點閒暇時間。”
“多謝官家!”
待三兄弟坐下,飯菜很快端上來。
身爲貴妃的文小妹,指着一盤蔬菜說:“三位是福建人,可有見過這種染絳子(木耳菜)?”
劉子羽搖頭:“未曾。”
沈有容說:“四川卻是多有種植,果實可爲紅色染料,因此得名染絳子。官家說此物喜溫溼,在南方可以存活幾年,移栽到開封卻沒法過冬。”
劉子翼道:“又能染色,又可食用,此物當在南方推種,福建那邊應該很適合。”
劉子翬笑着說:“兩位兄長不知,此物福建也有,只是種植尚不廣泛。《爾雅》之中亦有記載,又叫落葵、承露、繁露,還言落葵應是露葵之訛稱。我去福州之時,福州附近州縣,僧人多喜此物,稱之爲御菜。”
一盤木耳菜,讓氣氛變得非常輕鬆,更似是坐在一起拉家常,朱國祥順着話頭問福建的風土人情。
三兄弟卻是久居浙江,反而對浙江更熟悉,他們只在福建渡過童年,偶爾回福建祭祖而已。
漸漸就扯到軍事,劉子羽說:“東南百姓皆厭惡朱勔,而那昏君還在讓朱勔父子征斂聚財。若是糧草充足,只需五千精兵,輔以兩三萬雜兵,就可快速平定閩浙之地。”
“明年再說,”朱銘開口問道,“你們對西北局勢怎看?”
劉子羽回答:“臣沒有去過西北,只在征討方臘時,問過一些西北邊將,跟他們喝酒閒聊打聽消息。西北用兵,無非兩個方向。一是從河湟出兵,攻略河西走廊,那是西夏的財賦重地;二是從橫山出兵,那裡是党項八部的生息之所。”
朱銘點頭微笑,示意劉子羽繼續。
劉子羽說道:“從河湟攻略河西走廊,沿途地形複雜,且糧道拉得極長,稍有差池就會一潰千里。因此舊宋徵夏,還是以橫山爲主,先穩住防線再逐步向前推進。但無論河湟還是橫山,其實都該安民屯糧,先充實邊地人口再說,這樣就可儘量減少從關中調兵調糧。四個字,且耕且戰!”
朱銘表示極爲滿意:“你雖沒去過西北,卻也明白這些,已經難能可貴了。環慶府還沒有知府,伱就去那裡吧,記住自己剛纔說的話。”
劉子羽看向朱國祥,朱國祥微笑頷首,他這才起身行禮,當即領了這個差事。
朱國祥又對劉子翼、劉子翬說:“山東河北不穩,須得文武全才做地方官。你們兩個,先去做縣令,一個在河北,一個在山東。”
“定不負陛下、太子重託!”兄弟倆連忙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