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寧冉生
我眯了眯眼,關於高城的d組應當屬於警內秘密。記得當初除去局長外,大多數人都是看過資料後才瞭解d這個特立獨行的組織。所以,“韓驍與矮冬,誰是你的人?”
刑警裡有內奸,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否則江燕即使是操縱連環兇殺案的始作俑者,她也不可能知道警界內部的具體調查情況,從而用“燕歸來”之名恰如時分插入縫隙。加上那次在沈家密室,我畫影時感受到的殺氣,此人必在刑警之中。
江燕倒也不否認,只道:“你猜。”
我平靜地道出答案:“矮冬。”
“哦?爲什麼是他?”
“因爲他的心理最薄弱。韓驍身爲痕檢員,本身對細節的敏銳度就強於普通人,相對而言他的心智也較一般人強,在沒有絕對契合的時機下,你找不到他的缺口。而矮冬,假如我沒推斷錯的話,他應該在過去有過一段難以啓齒關於女人的經歷,具體什麼我不去妄加揣測,但那經歷導致他對女人反感,甚至厭惡,加上他性情陰婺,不善言辭,這樣的人才是你選擇安插在警局最好的一顆棋子。”
江燕目露贊意:“分析很到位。有這麼一個人存在我不可能不用,知己知彼才百戰不殆。”
一個答案已經得到了肯定,我尋蹤另一個:“那韓驍是你殺的還是你下令矮冬殺的?”
江燕眸光瀲灩,只道一句:“我從不親自動手。”
我咀嚼她這話之後突覺不對:“秋月白頭頂的銀針難道不是你按入的?”
她似笑非笑:“你覺得呢?”
我怔住了,下意識的搖頭,卻聽到她在說:“巫師秋月白,死於自己銀針自己的手,應當也算是留給她足夠的尊重了。也因爲是她,我才第一次動用雙重心理療法。”
“何爲雙重心理療法?”
“楚高城沒教過你嗎?”在我面色變白時她失笑了下,“也罷,今天就我給你上一課吧。雙重心理療法,是在藉助藥物的基礎上,利用最能影響她的外界視覺感官來震懾,達到瞬間將其心理擊垮的程度,意識受到支配控制。”
“藥物是迷幻類,那影響她視覺感官的東西是什麼?”那幅高城的肖像畫?不光如此吧。到這時,我已經百分之百肯定,一定還有別的東西讓秋月白在霎那間變得無防備,才被江燕一擊攻潰心理。而我能想到的,應該還是與高城有關的訊息,所以,到底江燕的手上還掌握了關於高城的什麼秘密?
但江燕顯然不欲再談下去,只露了個寡淡的表情:“什麼都我來說,這遊戲還有什麼意義。累了,你出去吧。”竟是直接對我下了逐客令。
我默聲不語,視線沒從她臉上離開,心中計量分析着她是在布心理局,還是真打算結束這次談話。沉念片刻,索性“挪相跨河將軍”:我面無表情地從衣兜裡摸出手機,輕輕按下關閉鍵,然後道:“在進來之前,我已經開了錄音,剛纔我們的談話都被錄下來將作爲呈堂證供。現在我把它關了,江燕,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目光緊凝,不放過她任何一絲表情,可是我失望了,她的神態中沒有一點驚慌,像是仍然一切盡在她掌握的淡定,甚至還輕瞥了一眼我的手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問:“你是當我大意到對你完全不設防呢,還是覺得你這一招足夠睿智到我猜度不出?”
我的眼角抽了抽,隱約明白自己下了一步臭棋,而江燕是故意敞開大門放我進去。突然她手撐兩邊,半擡起身,也許是肋骨的疼使得她蹙起了眉,但無損她姣好美麗的容顏,她一點點湊近我,以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音說:“難道你就一點都沒懷疑過嗎?”
我不明她意,心頭犯疑。
“楚高城爲什麼會來h市?他們整個d組爲什麼全都來了?你真以爲是自己足夠魅力到吸引住他,讓他爲你淪陷?呵,有時候不得不說,你天真的......可笑。”
我平靜而言:“你無需挑撥,是非黑白自在我心中,我自會衡量。”
“是嗎?不過也無礙啦,我最後那一顆液彈應該讓他不死也殘了吧。別問我怎麼知道,即使我不走出這扇門,從你站在我牀邊第一眼看到的表情就瞭然了,你帶着壯士斷腕的決意而來,還沒到悲慟欲絕,所以他沒死,可也離死不遠了,對嗎?”
江燕在我表情一凝的霎那,安然而笑地躺回了原位,之後就嘴角上揚着弧度閉上了眼。
這一場心理戰,我敗了。
敗在第一眼就被她看透了本質,敗在她從未脫離掌控,她的心理能力之強到完全攻佔不破,只要仔細回想,所有的一問一答間,她都沒有作出正面迴應,都以疑問形式引導我來分析推測。再戰已無必要,但我在轉身之後,輕道了一句話,終於聽到身後牀上異動不平靜,在我走至門前拉開門欲跨出時,江燕極其陰冷的聲音從後傳來:“楊曉風,你該死!”
我走出了病房,將門帶上。
剛纔我對江燕說:我會走進火場,正是因爲易楓在現場。
一個心理學者,最大的弊是對任何一句話、一件事,都會擴展延伸去沉思背後的意義。淺白地說,這一類人就是疑心重,而這其中,江燕屬重中之重。都說醫者不自醫,這道理同樣適用於心理學這門學術,像江燕這種高智商心理學者,她可隨意間操縱切入別人的意念,卻忘了自己的心理也有薄弱的一面。
而易楓,則是那道打開她心理防線的缺口。
我那句話的潛臺詞就是:我是故意引易楓進火海,導致他最後葬身其中。
以她對他的情,怎能不恨?
以彼之道還治彼身,是我在兵敗如山倒之後,對她作的最後的攻擊。即使不能傷其根骨,但也至少讓她動了怒氣,更甚者......我在下一個賭,以自己爲餌,誘她動殺機。
是該爲這一切做個了結了。假如這一連串的人死亡,愛與殺的糾結,都是因我而起,那麼就以我爲終結點吧。
默站了幾分鐘,有聽到病房內有傳來東西摔砸聲,隨後是死一般的靜寂。
我走出幾步突然想到一事,張繼不是說會在門外守着嗎?何以不見他人?連原本守在門邊的兩名刑警也站到了窗口處吸着煙。正狐疑間,突聽“叮”的一聲電梯樓層抵達這層,視線不禁看過去。只見從電梯內率先走出一個身材挺拔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身影,他邁出之後,背對我這邊看向電梯內,像是在等着誰。
兩秒過後,裡面又邁出一人,中等身材,年齡界於四十到五十之間,眉間皺褶頗深,一雙眼睛卻精光奕奕。隨在他身後出來的還有兩個年輕男人,其中一人提着包,身形都很寬厚。張繼是最後才走出來的,肅面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可我大約是見慣了他的冷臉,也察覺出他眼神中多了一絲煩躁。
這時第一個出來的西裝男轉過了身,我看清他樣子後一愣,謝銳!
不是我將他的名字記得這麼清楚,而是當初高城在介紹他時,態度難得的認真。a城謝銳,一個小有名氣的律師,h市這麼個小地方居然也能請得動他。
所以他在這裡出現是來保釋江燕的嗎?我的目光再度回到那個中年男人身上,幾次打量之後,隨着一些輪廓在腦中呈現,心中也越來越吃驚。恍然明白,不是h市那小地方請得動a城謝銳,而是a城的大佬請得動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人多次在經濟新聞中露面,政壇話題也偶爾會有身影。
他叫寧冉生。
念轉間,一行人已經走至了我跟前。幾道視線在我身上掠過,就轉向了我身後的門,謝銳開口:“江小姐是在那間病房嗎?”
微愣之後才意識到他是在問我,下意識地去看了眼張繼,見他微不可查地朝我點了下頭。我斂目低應:“是的。”隨即錯開了身,讓出門前位置。
謝銳眼鏡背後的眼神讀不出什麼情緒,嘴角微彎禮貌地道:“多謝。”隨之就越過我推開了門,朝內一覽之後道:“江小姐,寧先生來看你了。”
寧冉生看也沒看我就從身旁掠過,冷凝的氣息撲面而來,在他與謝銳一同走入後,兩名黑衣男人就站在了門外,儼然一副守護樣。
我看了看張繼,他會意地調轉身而走,直接先走進了我的那間病房。等關上門後,未等我詢問,他先開口解釋了:“寧冉生與謝銳插進來了,申令在正式被控訴之前不得對江燕審訊。我們在廣平不是h市,局長不能跨省過問,只能相互協商,而寧冉生是從廣平出去的,在來之前已經施壓下來了。”
形勢十分嚴峻,以寧冉生的人脈,恐怕即便不是廣平市人,也能把手伸長。我沉吟了下,把手機遞了過去,“剛纔我與她的談話都錄在裡面了,你看看能不能作爲證據。”
張繼眉眼一動,接過之後就找到相關錄音文件聽起來。整個過程裡他都沒置一詞,但眉宇卻越蹙越緊,聽完後他直接道出了事實:“以謝銳的專業,恐怕這段錄音不足以作爲證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