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當下汴京的酒樓大多有閒漢進出,看到那少年子弟吃飯,就上前搭訕,幫他們買些消遣之物或找些妓子。又有種人叫廝波,專門賣果子香藥。更有下等妓子,不請自來,到桌前唱歌,換些小錢小物。全汴京只有這州橋炭張家和乳酪張家,不肯放這些人等進店,也不賣下酒,只整治好菜,賣一色好酒。

炭張家的大伯一見陳太初等人,立刻笑着迎上來說早給衙內備好了席面,將他們幾個帶上樓去。

房內桌上已備好了八碟時果蜜餞。他們五個一落座,外面茶湯就送了進來。不一會又有兩個茶飯量酒博士來行了禮,自去外間開始調炭火,準備給他們烤制羊肉。

一路行來,趙栩和蘇昉年齡相仿,又是舊識。兩個少年將翰林畫院的幾位著名畫師一一點評過來,又說到當今的幾位書法大師,相談甚歡,十分投緣。

九娘聽着蘇昉在書畫一道上的見地很有長進,心中十分歡喜,也折服於趙栩的天縱奇才,這人雖然光一張嘴就能氣死人,可的確評點得見識不凡,絲毫不帶個人意氣。

陳太初和孟彥弼正細細把玩探討那張新買的拓木角弓。

九娘好奇地問:“二哥,聽說弓以石計,你這弓有幾石?”

孟彥弼高興地說:“一石六鬥!不過你二哥我,拉兩石五斗的也能滿弓,只是教頭說了,最好再等兩年我再換兩石的弓纔好,免得傷了背。”

九娘伸手摸摸那弓兩頭的的青色牛角,貼博着牢固的角筋,上面還用紅絲線牢牢纏繞,不由得嘖嘖讚歎。引得趙栩和蘇昉也都停了熱議,過來看這弓。

九娘記得蘇昉初學時是從三斗的小弓開始的。她滿懷期待地看看蘇昉,蘇昉笑着搖頭:“我不善御射,慚愧,至今只能拉滿八斗的角弓。”陳太初笑着安慰他:“大郎過謙了,能拉一石弓,在軍中已被選入精兵。”九娘很高興:“就是!已經很厲害了,婆婆說我們既不能自傲自大,也不可妄自菲薄。”

蘇昉好奇地問:“太初你呢?”

陳太初笑着說:“我自幼習武,擅角弓,兩石可以滿弓。但要換成你二哥常用的禁軍格弓或者狩獵用的稍弓,我雖然也能滿弓,但準頭肯定遠不如他。”

蘇昉和九娘都驚呆了。陳太初不過才十一歲,竟然能拉滿兩石的弓!

九娘由衷地稱讚:“真是神箭養叔啊。”她不自覺地瞟了趙栩一眼,怕這小祖宗多想,趕緊轉開眼。

趙栩卻一揚眉,笑出聲來:“呀!胖冬瓜,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覺得我連蘇昉也不如?”

九娘被他說中了,有點臉紅,實在不想也不敢願得罪他,索性搖頭不語。

趙栩一伸手,戳戳她的臉頰:“哎,你不是話最多嘴巴最毒的嗎?怎麼今天成了悶葫蘆?還生氣哪?我給你的那冬瓜盒用來放黃胖最好不過。對了,那些個黃胖你喜歡不喜歡?”要是她敢說個不字,哼!

九娘討好地點點頭:“沒生氣,喜歡。”她想起今日最要緊的事來,趕緊轉頭:“阿昉哥哥,我有好東西要送給你。玉簪姐姐,你快把那個匣子拿進來!”她好不容易約了阿昉出來就爲了這個呢。

打開匣子,幾個少年都一呆。

九娘先把那兩張澄心紙拿出來,巴巴地遞到蘇昉面前:“這是我二哥送給我的,他答應了,我可以送給對我特別好的人。慈姑說這個叫澄心紙,太貴太好了,我剛進學,用不上。阿昉哥哥你把你孃的碗都送給了我,這個我送給你用。”

蘇昉接過紙笑着道謝:“多謝小九娘送這麼好的紙給我,正好我娘也留了一些給我,我一定好好放在一起收着。”

陳太初不自在地看看一臉懵懂的孟彥弼,咳嗽了兩聲。

九娘又興高采烈地取出那個吹笛小郎君,獻寶一樣,遞給蘇昉:“還有這個!是太初哥哥昨天送給我的。他送給我十二個!我送了一個給二哥,還分給了好些給兄弟姐妹。這個是我單單留給你的。你別嫌棄啊,你看這個小郎君多像你啊,對了,你喜歡吹笛子嗎?”她當然知道阿昉最喜愛吹笛。

蘇昉剛要伸手接過,卻被人劈手搶了過去。

九娘一擡頭,就看見趙栩已將那黃胖朝地上用力一摔。

陳太初雖然立刻伸手去接,卻未接到,四個人八隻眼,眼睜睜看着那精緻絕倫的黃胖,立時就摔得粉粉碎,那精緻的小竹笛骨碌碌滾到九孃的腳下。

九娘一呆,這是怎麼回事?她仰起臉問:“你——?”

話未出口,趙栩卻冷笑着又端起一盞茶湯,朝桌上的那兩張澄心堂紙上一潑。

九娘回過神來,看着蘇昉皺起眉頭看着趙栩,卻壓抑着不能朝皇子發火的模樣,心中一痛,霍地站起身,竟朝趙栩一頭衝了過去。

九娘一把揪住趙栩的腰帶就想要把他按在地上教訓幾巴掌,全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四尺小童。趙栩朝後一掙,竟然沒掙脫,再退了一步用力一掙,腳下卻被交椅一絆,噗通一聲坐倒在地,拽着他腰帶的九娘囫圇一下被他扯飛過去,九娘猝不及防直撞在他臉上,砰的一聲悶響,兩個人登時都慘嘶了一聲。

等其他三個人反應過來時,趙栩一手撐着地,一手捂着口鼻。一絲殷紅從手縫裡滲了出來。胸口一個軟糰子正努力着要爬起來,一隻小手也捂着嘴。

蘇昉趕緊將九娘扶了起來,見她包包頭散了下來,大眼睛裡全是怒火,咬牙切齒還想去揍趙栩。

陳太初看着地上的趙栩,一手捂了嘴,一手撐着地懸空着屁股。估計是屁股疼嘴也疼,衣裳皺亂,一張臉漲得通紅,胸口不停地起伏,也是橫眉豎目怒視着九娘,氣得要死。

陳太初和孟彥弼趕緊去扶趙栩,卻被趙栩一把推開。

趙栩扶着交椅狼狽地爬了起來。手一攤,掌中竟然有一顆帶血的小門牙。再一抹自己發麻的嘴,不知道這血是她的還是自己的,還是兩個人混合了一處的。

趙栩掌心一合,吸了口氣:“胖冬瓜!你聽着!我的東西就算給了你,你要是不喜歡儘管扔了砸了燒了毀了,隨便你!但要想轉送給旁人,不管是誰,萬萬不能!”

九娘一愣,更生氣了:“什麼你的東西!是我的!我的!二哥和太初哥哥送給我了,他們說過的,送給我就是我的了!隨便我送給誰都行!”這幾句話一吼,才發現自己撞掉了下門牙,漏風得厲害。話幾乎團繞在一起。

孟彥弼趕緊上來拿了帕子替九娘擦那一嘴的血:“是二哥不好是二哥不好,九妹別生氣啊,那兩張紙,是你六郎哥哥那天在宮裡讓我帶給你的,讓你別記恨他踹你。他爹爹也纔給了他五張,是二哥糊塗,沒跟你說。”

陳太初摸摸鼻子,想說些什麼解釋一下。

趙栩卻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哼,我趙六的東西,無論在哪裡,在誰手裡,都還是我的。”也不收拾自己,徑自拂袖而去。那天青色直裰的後頭,已隱隱也滲透出點點血色。

孟彥弼和陳太初相視一眼,將九娘託給蘇昉,叫了玉簪進來服侍,趕緊追了出去。

玉簪趕緊讓外面打水進來,一邊給九娘梳頭,一邊小心地問:“這是怎麼了小娘子?好好地同哥哥們一起吃飯,怎麼摔沒了牙?那牙掉哪裡了?要帶回家供奉給牙娘娘的呢。”

九娘伸手摸了摸,還有些滲血,乾脆把乾淨帕子咬在嘴裡,搖搖頭,也不答玉簪。誰還管那顆牙!她煞費苦心的大禮,全給趙栩這個小王八蛋毀了。什麼皇子不皇子,下次別讓她再看見他!不然非要好好教訓他不可!

她擡頭看看蘇昉,蘇昉正好氣又好笑地看着這個沒了三顆門牙,咬着帕子一臉兇惡的小娘子:“好了九娘,沒事了。六郎素來有些擰脾氣,你送我的東西恐怕剛好是他花了心思準備的,要換了我,肯定也不高興。”

九娘翻了個白眼。屁咧,阿昉你脾氣那麼好,怎麼拿那小混蛋和自己比。

蘇昉想了想蹲下來拍拍她的手:“真的,我小時候,做了個傀儡兒送給我娘,後來我堂妹看見了,特別喜歡。我娘就把那傀儡兒送給了妹妹。我氣得跑去妹妹房裡,把那傀儡兒摔壞了,還把妹妹一把推倒,害她摔破了額頭。”他笑起來眉目如畫:“我還記得被我娘按在榻上,她用那裁衣裳的長尺狠狠地揍我。”

蘇昉看着九娘傻傻的模樣,笑得更厲害了:“真的,差一點揍得我屁股開花,還是爹爹救了我。”

九娘記得,可當時她只以爲阿昉無故欺負蘇矚的女兒阿昕,害得那小女孩摔破了頭。她根本沒有注意到竟然是爲了傀儡兒。那隻傀儡兒是阿昉親手做的第一個傀儡兒。阿昕實在喜歡,纏着她要了好些天,她就給了阿昕。

蘇昉看着九娘眼裡慢慢蓄滿了淚,嚇得趕緊掏出帕子去替她擦:“好了好了,你別怕,哥哥嚇唬你的,我娘最疼我了,其實就是裝裝樣子給我二嬸看,打得很輕的。”

九娘卻張嘴就哭:“你——你怎麼不跟你娘說啊?明明是你娘不對,說了你娘就不會打你了啊。你娘打你可疼了!疼死了!”

她少了三顆牙,說話又含糊。倒把蘇昉逗得不行。玉簪也強忍住笑又去擰帕子給九娘擦臉。

裡頭在忙,樓下的隔間裡也在忙。

趙栩梗着脖子嚷嚷:“怎麼!就只有蘇昉最好?就只有他纔是哥哥?我也是啊!我怎麼不是表哥了?她怎麼不送給我!倒拿我的東西去做人情!這死沒良心的胖冬瓜!還有你!陳太初!你要是一早說了還要送給那麼些亂七八糟的人,我會替你去做?我踹他們了還是揍他們了?你愛做好人你去做!”

陳太初苦笑不語,心想表弟啊,是你自己硬湊上來要搶着做的。孟彥弼委屈地低聲嘟囔:“我怎麼就變成亂七八糟的人了?你一會兒又要做我家表親,一會兒又說我家是亂七八糟的人……”

趙栩的眉毛快立了起來:“表親就是表親!我不想做也是你的表親!亂七八糟就是亂七八糟,你不想也是亂七八糟!這兩樣能混在一起嗎?亂七八糟!”

陳太初和孟彥弼勸他去牛車上換身衣裳,又被他吼:“你們那什麼破衣裳!我要是穿成你們這花花綠綠的,還不如不穿!醜得要死!”

兩人只好又說不如送他回宮,趙栩更火了:“憑什麼啊!我就愛吃炭張家的烤羊腿!那死丫頭這德性,她倒留在這裡吃好的?我上面疼下面疼,疼成這樣倒要回去吃那些鬼東西?呸!”

三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沒留心簾子外匆匆上樓的兩個漢子和一個婦人。

蘇昉和玉簪剛把九娘收拾乾淨,店裡的大伯領了一個娘子進來:“這位娘子找一位姓蘇的小郎君。”

蘇昉一怔,大喜:“晚詞姐姐!”

九娘大吃一驚,看到門外那兩個漢子,張嘴就想喊二哥,卻被蘇昉輕輕捂了嘴。

“沒事的,晚詞姐姐不會害我,九娘別擔心。我們說幾句話就好。”蘇昉安慰她。

作者有話要說:

宋朝的茶飯量酒博士,是指店裡賣下酒廚子。

酒肆裡的“大伯”,其實是小夥計。

下等妓-女這種賣唱行爲,又稱作“打酒坐”或者“禮客”。基本上宋朝的飯館酒肆就是一小型自由經濟貿易交易地點。像炭張家、張家乳酪規矩嚴格的,大多因爲有很貴很好的酒賣,也比較昂貴。

宋朝的酒席主食是羊肉。敲黑板:殺牛是不允許的。水滸傳裡動不動切個二斤牛肉。呵呵呵。明朝人好會意淫吧。牛、馬在宋朝是“受保護動物”,比大熊貓珍貴多了。保護牛主要是爲了耕地。也不要相信歷史老師說的宋朝好缺馬啊,所以打不過契丹打不過金兵。不然。北宋養馬的數量比唐朝是少,但也沒有少到那個地步。起碼汴京城裡租馬上班的官員比比皆是,一次一百文。

另外普及一個好玩的常識:包青天電視劇裡,到處可以看到官員、富人坐着轎子。錯錯錯。北宋其實很反對官員坐轎子,所以租借馬上下班很熱門哦,可惜沒有搭順風馬的平臺。哈哈哈哈。爲什麼反對?皇帝和士大夫們認爲這是踐踏別人尊嚴的事,太不符合他們以人爲本的道德理念了。《高承事物紀原》八里記載:宰相、三公、諸司官以及致仕官疾病官才允許乘檐子(兩個人擡着的露天肩與)。也就是最高級別的一批幹部和老弱病殘才允許特殊對待。後來宋徽宗還下詔書規定民庶之家不得乘轎。到了南宋,因爲養馬的馬場(河東河北)都沒啦,所以才允許官員乘轎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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