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章 峰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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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聲再一次的響起,令張賢與熊三娃都再一次地停住了腳步,卻又有些奇怪,那子彈分明不是飛向他們這邊,而是在竹林的更深處,顯然就算是竹林裡有埋伏,並非是衝着他們。張賢猶豫了一下,好奇心驅使着他止住了後退的步伐,轉頭看向熊三娃,熊三娃也有同樣的想法。兩個人點了點頭,無需多言,再一次悄聲潛入。

走着走着,突然聽到一聲高喝:“站住,再走我就開槍了!”

兩個人同時止住了腳步,四下裡張望着,可是這幽幽的竹林裡,只有夜霧縈繞着,不見一個人的蹤跡。聽着剛纔那聲喝令,只知道此人就在附近,卻聽不出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只是這聲音對於張賢與熊三娃聽來,卻又似曾相識。而這人如果真是敵人,應該早就開槍了,不可能會這麼大喊一聲的。

“朋友!我們是解放軍,只是追敵於此,並沒有其他的意思!”張賢朗聲說着,在他看來,這裡或許又是某個武裝的地盤。

他的聲音落下去,四周又一片得寂靜,半天,才傳來有人踩着荒草與落葉所發出的沙沙聲音,一陣寒風拂面而來,夜霧裡現出了一個影綽綽的黑影,熊三娃不由得端起了衝鋒槍,對準了那個走過來的影子,卡地撥動了槍栓。張賢伸出手來,對着他揮了揮,示意着他把槍放下。

那個人影走近了來,還沒有等張賢認出來人,這個人卻當先地喊道:“真是解放軍!”同時將手中端起的一把步槍放了下來,直到這個時候,張賢才憑着聲音認出來,這正是那個在彭家堡見過的青年,他不由得叫了一聲:“彭青松?”

彭青松並沒有理會張賢的奇怪,而是打了一聲口哨,這尖刺的聲音在這個黑夜裡傳得老遠。隨着哨音的落下,從張賢與熊三娃的背後也傳來了腳步之聲,張賢與熊三娃都不由自主地回過了身來,張賢的心裡卻是暗暗地心悸,幸虧這個彭青松還不是敵人,如果是敵人的話,那麼他跟熊三娃只怕已經被前後夾擊着喪命了。

從後面走過來的這個人,張賢沒有看清楚,熊三娃已經叫出了名字:“謝三娘?”

張賢點了點頭,看到彭青松的時候,他就知道謝三娘應該就在附近。

“怎麼會是你們?”張賢與熊三娃都萬分詫異。

“是我們!”謝三娘點着頭,對着張賢與熊三娃道:“我們是跟着彭長清他們過來的,看到他們神神秘秘地出了彭家堡,覺得很奇怪,就跟了來!”

“難道剛纔的土匪就是他?”熊三娃忍不住地問道。

謝三娘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道:“我們跟着他出來後,他們那幾個人跑得很快,我的腳傷剛好,沒有追上,只是聽到槍聲才趕過來的,然後看到有人在打你們黑槍!”

“是這樣呀!”張賢點着頭:“這麼說,你們兩個也沒有看清那幾個人的模樣了?”

謝三娘與彭青松一起點着頭。彭青松卻是信誓旦旦地道:“那些人肯定是彭長清他們那一夥,不會錯的!”

張賢看了他一眼,又經不住地問道:“那麼剛纔這個竹林子裡,是你們開的槍?跟他們打了嗎?”

“是!”兩個人一起點了點頭,謝三娘告訴他:“剛纔你們衝鋒槍響的時候,我們就趕過來了,然後就看到有幾個人在林子里布置,好象是要對你們不利,所以我們就先開了槍!”

“是呀!”羅青松也道:“我想看看那是些什麼人,就撲倒了其中的一個,卻還是讓他跑了!”說着,滿是後悔。

張賢點着頭,道:“這裡不是講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快離開吧!”

三個人都點了點頭。

※※※

四個人回到了山路之上,荊揚還依偎在荊若峰的屍體邊,正巴巴地望着他們回來。當看到荊若峰屍體的時候,羅青松與謝三娘都有些悲傷,也許在他們看來,如果他們能夠早些過來報警,或許這位荊軻寨的族長就不會死。

幾個人重新上路,往荊軻寨走去,這個時候離開了這段最艱險的路途,前面的路就好走多了。路上,熊三娃與謝三娘還在沒完沒了地說着什麼,都在求證那些兇手的身份,只有張賢卻是默然無語。

他有些後悔起來,這樣離開彭家堡是不是個錯誤呢?如果說兇手就是彭府裡的人,倒也說得過去,他不經意之間聽到了彭家老大與老二,還有彭長清的對話,很顯然,彭家跟韓奇之間還有些聯絡的,只是不知道此時彭青雲到底是站在哪一邊上,如果就自私一點來說,換成他是彭青雲,也不可能願意自己家的田產被共產黨分走,說不定從什麼時候開始,彭家就已經與韓奇達成了某種協議,只是礙於解放軍的強大,所以一直在隱忍之中,以求靜觀其變。只是,彭家兄弟的話說得雖然並不過露,但是作賊的人都會心虛,他們或許以爲張賢已經知道了許多事情,對他下毒手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想一想,當初那枚射來的子彈根本就是奔向他的,要不是荊若峰以命相救,死的或許應該是他。如果他猜得不錯,而他們一直呆在彭家堡的話,那麼因爲守有對陳大興的承諾,就算是彭長清他們想要對他不利,只怕彭青雲也不會同意;這次倒好,爲了釐清彭家的責任,他還主動地爲彭府留下了一封信,倒是讓彭長清這一夥人可以放心大膽地來追殺自己了。

只是,雖然彭青松如此肯定地說出殺手就是彭長清那夥人,到底還是猜測,沒有真正的證據,原本他應該打中了一個人,如果抓到那個人就好說多了,只是那些匪徒們也不傻,死也沒有那個人留下來。要是這是在白天裡,倒是可以在現場多多地戡察一番,而又在這麼一個夜裡,想仔細地看都看不了;如果明天真得變天,象荊若峰所說的要下雪的話,那麼一切的線索也就斷了!

“我想再回去現場看一看!”張賢拿定了主意,當先地停下了腳步來,對着衆人道。

“明天吧!”熊三娃十分不放心地道。

“我怕明天會下雪!”張賢道。

“還回去看什麼?”謝三娘有些糊塗。

“我要確定那些人是不是彭青雲的人!”張賢道。

“這有什麼好確定的?他們肯定是彭青去派出來的!”彭青松很不滿意地道。

張賢搖了搖頭,告訴着他:“什麼都要有證據,沒有證據,人家可以賴得一乾二淨!”

彭青松怔了怔,沒有再表示反對。

“哥呀,你再回去能找到什麼?”熊三娃問着,他還是不放心。

“那個死人!”張賢肯定地道:“我肯定打死了一個人,那個死人一定就丟在那個竹林裡了!”

“你怎麼知道?”

“這其實很好猜的,那些匪徒不可能拖着一個屍體跑得這麼快,連彭青松跟謝三娘都追不上!”

聽着張賢的分析,彭青松與謝三娘也跟着點了點頭。

“於同志,我跟你回去找!”彭青松自告奮勇着。

“我也跟你去!”謝三娘也道。

張賢擺了擺手,對着謝三娘道:“你還是跟着他們回荊軻寨,讓青松跟我走一趟就是了!”

謝三娘只得服從了張賢的安排。

※※※

再回到這片寂靜地竹林中,卻顯得越發得陰森逼人,裡面的光線更是黑暗難辯。

“於同志,還是點個火把吧!”彭青松建議着,雖然他是本地人,對這裡的環境非常得熟悉,卻也什麼也看不清。

張賢搖了搖頭,道:“不用,點起火把太招人眼,萬一敵人沒有遠離,這就成了目標!”

“那怎麼找呢?”

“聞!”張賢告訴着他。

“聞?”彭青松愣了一下,他根本有些不懂。

張賢點着頭,告訴他:“對,用鼻子聞!我們都是從戰場上出生入死打過來的,已經熟悉血腥的味道,尤其是剛剛被子彈打中而死的人,那種血腥裡還會帶着一股硝煙!”

聽着張賢的話,彭青松卻是將信將疑,人又不是狗,不敢相信人的鼻子也有這樣的功能。

在黑暗裡找尋,就是一種大海撈針的感覺,漫無目標!張賢與彭青松小心翼翼地沿着剛纔與那些敵人發生戰鬥的竹林方位來回地搜索着,果然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經過半個多小時的細心查探之後,張賢當先地聞到了一股他所熟悉的血腥之味,馬上讓彭青松點燃了火把,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夜霧也無法阻止光明的照耀,在一個低矮的灌木叢中,他們真得看到了一具丟棄於此的屍體。

到這個時候,彭青松才相信了張賢的話,不由得對這個於同志刮目相看起來。

在張賢的教導之下,彭青松把這具屍體拖出了灌木叢,讓他面朝上仰臥,看到一串的子彈從上到下,打透了他的身體,打得他血肉模糊,但是他的頭部卻保存完好。

這是一個體格壯實的漢子,頭上包着湘西人最常見的頭布,只是臉上卻罩着黑布,蒙着面孔。

彭青松拉開了這個人的蒙面黑布,用火把向這個人的臉上照去,卻又經不住地喊出了聲來:“譚鬍子?”

張賢也看清了這個人的面孔,這是一個留着絡腮鬍子的漢子,大約有三十多歲的樣子。“你認識他?”他不由得問着。

彭青松肯定地點了點頭,道:“他也是向二麻子的人,是趙禿子的乾兒子,也是趙禿子的保鏢。他的槍法很好,在我們這一帶很有名!”

“趙禿子的人?”張賢不由得怔了怔,知道這個趙禿子是向二麻子那羣匪幫裡分出來的最大一股土匪,而此時張義帶着那個營和陳大興的小分隊去聾子界,爲的就是清剿這股土匪。“你能夠確認他就是譚鬍子?”張賢有些不相信地又問了一句。

彭青松肯定地點了點頭,告訴他:“我爹當年是我們這片山裡最好的獵手,譚鬍子的槍法就是我爹教的,我當然認識他!”

“既然譚鬍子出現在這裡,是不是趙禿子也在這裡呢?”張賢不由得問着。

“那當然!”彭青松再一次肯定着:“趙禿子很怕死,把譚鬍子帶在身邊向來是寸步不離的!”

聽着彭青松的話,張賢的心底卻是一片得冰涼,張義與陳大興趕往聾子界,就是爲了去剿平趙禿子那股土匪,而趙禿子的人卻出現在荊軻寨與彭家堡之間的地帶,這並不是一很好的兆頭,有一點也許已經說明了,那就是張義與陳大興他們,奔向聾子界,很大的可能會撲一個空!

可是,趙禿子這夥人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行程呢?他們藏在這片竹林裡,到底是爲了暗殺自己?還是爲了暗殺荊若峰呢?如果說他們是爲了荊若峰,那麼也就只有一個解釋,肯定是爲了傳說的寶藏;要是真是爲了這個,作爲一條線索的荊若峰,不可能會成爲被暗殺的目標呀?那麼,要是他們爲了暗殺的是自己,這又有些說不過去了,自己也這些人根本毫無交集,難道趙振江已經認出了自己就是當年奪取他兵權的仇人嗎?這又怎麼可能呢?

這一條條的疑惑,就像是一團團的亂麻,讓張賢費勁了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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