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承乾突然起身,但手依舊鉗制這錦月的下巴,有一股被撕裂出來的憤怒,四周的空氣,都凝結住,就等錦月的答案是否合這君主的心意,方有一下一步的鉅變。
“別人,月不知,但月的心,顯然不在皇上身上。”
墨承乾足足比錦月高出一頭,這般貼近的直視,換做任何一個人,早就支撐不住了。
“你不怕朕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錦月的眸光依舊平靜的看着墨承乾,沉沉的眸色靜謐的如同深谷的泉水。
“月不敢欺君。”
墨承乾的臉色此時更加的難看,面上的溫怒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就當錦月覺得,墨承乾手下再添一道里,就能將她下巴捏碎時,墨承乾突然送了手。
“那朕今日跟你賭一賭如何?”
失去了鉗制,也失去了支撐,錦月頹然摔倒在地上,好在穿的冬衣厚實,只是皮肉有些疼,並未傷到筋骨。
“皇上要跟月賭什麼?”
錦月沒有忙着爬起來,清澈如湖水一樣的眸子擡起,定然的看着墨承乾,她已經處處被動,更不能失去了這份鎮定,讓墨承乾看低了去。
“賭,你的心。”
墨承乾將身體挺的筆直,語氣也是霸道的不容置喙。錦月苦笑,爲後者若真對皇上有了那顆心,怎麼可能大度的起來,又怎麼可能是個賢良淑德爲人稱頌的皇后。
“皇上當真想要月的心?”
這一點自己明白,作爲帝王的墨承乾,從小看慣了宮中的爾虞我詐,又怎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或許得一個人的心並不難,但難的是如何守。
“這天下都是朕的,你的心朕有何要不得?”
錦月從地上踉蹌爬起,顧不得身上被摔的痠疼。他是帝王,一句話讓人生,讓人死,要她一顆心,在任何人看來都是擡舉了她。
“那便等皇上得了,再跟月說要得還是要不得吧?夜深了,皇上請回吧。”
墨承乾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知何時起,他愛極了她雲淡風輕的性子,也恨極了她清冷疏離的態度,至於想要她一顆心,更不知何時動了這個念頭。
“會有一天,你日日都會盼着朕來的。”
墨承乾猛甩了一下廣袖,直接踏門而出,而他轉身所帶的勁風,從今錦月身旁呼嘯而過,打的錦月面頰有些針扎一樣的疼。
夜如此的靜謐,在清亮的月色之下,那青翠的竹林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竟然有些觸目驚心的寒氣直達心底。
所有人都說,這驚華宮奢靡的美輪美奐,是所有人都想來的一個地方,但在這局指可數住進來的驚愕人中,都沒能有一個待的長久。
透着將室內照的如同白晝的夜明珠光,錦月低頭看了一下,方纔摔下去是先觸及地面的手腕,已經翻起了烏青。
但她卻沒有察覺到絲毫的疼痛,不知是她的心僵了,還是精神上的憂慮壓制了身體的疼痛。
“小姐~,要安歇嗎?”
此時青鸞突然踏門進來,錦月的視線輕飄飄的落在了青鸞身上。或許她早就該抗旨,在答應參與科舉一事,就該抗旨,不然就不會來到這驚華宮,讓自己身處憂患之中。
“歇了吧。”
錦月轉身坐到了寢宮的梳妝檯前,由着青鸞將頭上的珠釵,一支一支的拔下來,如瀑的青絲垂下,即便蒼白,卻依舊清麗的臉映照在銅鏡之中。
錦月的指腹從耳後滑到下巴處,哪裡還有墨承乾掐過未消去的痕跡,若她日後真躲不過入宮來,是不是方纔的場景,會頻繁的上演,那時的自己大概比現在更加的心寒吧。
幾千年來,葉家人都有一個通病,一旦有人入了心,此生便不會有任何更改。所以方纔的賭約,墨承乾輸定了,但如此並不能說明她會贏的什麼,反而是過的更加悽苦。
接下來的日子錦月便周旋在科舉的試卷之中,應付着各持己見的爭吵,斟酌着每道題目的合理實用性,絲毫不敢怠慢。
那日之後,雖然墨承乾再也沒有進過驚華宮,但宮中朝內還是有風言風語流竄出來,錦月多次想找個機會跟赫連鳴謙解釋幾句,因爲有太多雙眼睛盯着,一時苦於找不到合適的契機。
一個半月之後,距離科考不足十天,試卷纔算是敲定下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由於怕試題泄露出去,所有有關人員,依舊不能離宮。
科舉試卷一經敲定,雖然還不能離宮,但好在驚華宮是宮中百年留存的禁忌,無人敢來叨擾,錦月便落得個清淨,先安心的補眠了一天一夜。
一覺醒來一經到了黃昏,還未褪去的夕陽從窗子照射進來,鋪灑在懸掛的玉色輕紗上,顯得格外的靜謐好看。
從住進這驚華宮後,一直忙的昏天暗地,不到三更天,是回不來的,倒還真沒仔細的看過驚華宮,這個號稱天下最奢華精緻的宮殿,是何種面容。
映着寢殿的懸窗,入眼可見的便是一座珍珠黏結而成的假山,假山下是翡翠雕刻的小草,小草外圍便是五彩斑斕的寶石鋪就的羊腸小道。
側一下身子便是能看硃紅的宮牆,宮牆外是一年四季都青翠幽靜的竹林,微風拂過沙沙作響。
這所宮殿與其說讓人住的,倒不如說是個精心打造的藝術品,越是身在其中,越覺得這所宮殿遙遠。
“皇上吩咐過,慕小姐無需只困在這驚華宮裡,若是悶的慌,可以去外面走走。”
采薇領着幾個宮女走了進來,將室內花瓶中的迎春花,換了打剛花苞桃枝,錦月才茫然發覺,如今已經步入了三月,踏入了初春時節。
“月對宮中的規矩不甚瞭解,衝撞了哪位貴人就不好了,出去就不必了。”
錦月撫了撫垂下的廣袖,坐在了桌案前,她如今在這驚華宮中,怕是早就被其他宮妃嫉恨了,此番出去,定然要有一場風波。
“宮中雖都是貴人,但秉性都還算良善,慕小姐無需過於憂心。”
錦月自小便出席過大大小小的宴會,說不懂宮中的規矩,自然是表明自己不想出去惹麻煩,采薇這樣精明的人,不可能聽不出來。
“轉眼便入了春,月確實該出去看看。”
采薇在明知自己不想出去的情況下,還跟她講這些,肯定是墨承乾私下授意的,畢竟現在自己身在宮中,若是不順了他的心意,沒準又要遭受一場橫禍。
錦月本穿了一件素白的衣裙,入了春天氣雖然暖了些,但出門還有些寒氣,青鸞便取了一件火紅華麗的披風過來。
“換一件素點的。”
後宮本是個爭奇鬥豔的地方,這火紅的顏色着實的太過招搖,錦月不想現在就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的位置上去。
“是~”
青鸞躬身退下,片刻之後取了一件水藍色的披風給錦月穿好,錦月看了一下鏡子,覺得滿意纔打算出門。
采薇上下打量了一下錦月。未施粉黛的面容素淨的如同高山上的茶花,頭上也只帶了一枚寶藍色的珠花,跟兩支碧色的玉釵,髮髻也是平常隨處可見不出挑的,但就是這樣,她依舊美豔絕倫,風華絕代。
采薇忍不住跟宮中那些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四處招搖的嬪妃做了對比,有些人的美,真是讓你費盡心機,也難以比擬的,難怪一向對女人無心的帝王,會如此優待眼前之人。
從驚華宮中出來後,錦月自然不會到那個娘娘哪裡去,宮中的人,她只跟南康公主還算親熟些,但南康公主已經嫁入了王家,所以錦月便想着到御花園逛一圈,便趕緊回去。
後宮的御花園中間,挖了一個天然湖泊,湖中栽植着大片的水蓮,因爲只是初春,便只有巴掌大嫩黃的荷葉覆在水面,水中游竄着成羣結對的小魚。
湖泊的岸邊還栽植着粗大的垂柳,長長的柳條几乎垂到了水面,上面已經冒出些綠芽來,這片人工挖掘的湖,儼然就是若水湖畔的縮小版,連那若水湖畔中心那座拱橋,都被仿照了出來。
遠遠看過去,那白紗拱橋上有兩個身影,一明黃一火紅,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明黃的那個英氣跳脫,火紅的那個輕靈嬌俏,真真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錦月認出來那兩個人便是毓秀跟秋澄,毓秀跟秋澄一人攥着一個撈魚的抄網,正興致勃勃的撈湖中的魚。
“那條大,那條比較大,快快~”
秋澄興奮的指着毓秀那邊的喊,毓秀趕緊下網去撈,但還是晚了一步,那條肥肥的大魚已經跑遠了,於是毓秀瞪了秋澄一眼。
“啊呀,你怎麼這麼慢?”
看那條魚沒了蹤跡,秋澄嘟着嘴跺了一下腳,她還想抓到那條魚,送到御廚做一條紅燒魚吃呢。
“你這麼大聲,它不跑纔怪。”
毓秀憤憤的丟了手中的網,撈了一下午,除了幾個指頭大的小魚苗外,啥都沒撈着,覺得沒意思透了。
“毓秀你不是水性好嗎,下去抓條唄?”
秋澄先前可在墨承乾面前信誓旦旦的說,自己能抓到魚,晚上請墨承乾吃全魚宴呢,看看小桶裡那幾條,瞬間覺得沒戲了。
“水這麼涼,我纔不去,又不是我答應皇上請他吃全魚宴的。”
秋澄撇了撇嘴,埋怨了毓秀一句沒義氣,她那能想到抓個魚這麼費勁,早知道就不亂說話了。
錦月知道毓秀一向不太喜歡自己,也沒想過去自找沒趣,正打算離開時,突然被四處張望看能不能找個會水的小太監幫幫忙時,恰好看到了錦月,便放聲大喊。
“咦~,慕小姐,你怎麼在宮裡?”
被秋澄這樣高聲的一喊,錦月便不好不過去打個招呼,於是便在臉上掛着溫笑,硬着頭皮朝那拱橋上走了過去。
“月如今參與到了幾日後的科考中,爲了避嫌,如今暫時居住在宮中。”
秋澄跟毓秀在宮中得罪了一票人,鳳儀宮的宮人又個個循規蹈矩,不肯多說一個字,不肯多做一件事,即便宮裡宮外鬧翻了天,知道不是恰好碰上,她們倆也不會知道。
“科考,你~?”
聽到錦月說科考,毓秀到沒什麼表情,但秋澄卻吃驚不已,畢竟身爲世家的子弟,她要比毓秀知道此種的利害關係。
“你還顧得上對別人的事情大驚小怪的,我看你怎麼跟皇上交代全魚宴的事。”
毓秀白了秋澄一眼,秋澄恍然想起了這一茬,到真顧不上錦月所說的科舉一事,整張臉都哭喪起來,搖着毓秀的手臂。
“好毓秀,幫我下去抓幾條唄。”
錦月看了看被毓秀跟秋澄丟下的網,再聯繫毓秀方纔的那句話,便猜出了原委。
“不去。”
毓秀將頭扭開,這才三月的天,水有多涼,下去一趟非的感冒不可。在這宮裡沒一天是消停的,她病了到沒什麼,不知道誰會趁機做點手腳,將她這條小命就解決了。
“你們是要捕魚?”
錦月開口,秋澄仿似看到了希望一般,連忙放開了毓秀的手臂。其實她知道,毓秀讓毓秀答應這事,不比自己現學水去抓容易。
“慕小姐你會水嗎?”
錦月一怔,搖了搖頭,即便她會,依照她的身體條件,怕是也抓不到魚,給魚抓還不錯。
“人家可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跳下去給你抓魚,想什麼呢?”
毓秀語氣中依舊帶着些許不善,錦月知道,毓秀對她的敵意,來自於自己負了南宮霖的一片深情。
“月雖然不會水,但卻有法子,幫你捉到魚。”
秋澄兩眼放光的看着錦月,她這不是正愁怎麼給墨承乾弄個全魚宴,只要錦月能幫她,讓她做什麼都願意。
“你且等一下。”
錦月轉身給青鸞吩咐了幾聲,青鸞便走開了。
一盞茶不到的功夫,青鸞取來了一個大網跟一掛過年放的炮竹,秋澄走過去拎了拎大網,又拎了拎炮竹,一臉的茫然。
“這網我知道可以抓魚,但這炮竹是幹什麼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