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鳴謙也是一個極其自負之人,這世上思慕他的人這般多,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原因,但錦月不同,錦月身邊有太多與他不相伯仲的男子,尤其是南宮霖。
“因爲我喜歡你的字呀?”
錦月俏麗一笑,讓赫連鳴謙促然怔了怔,疑惑的看向錦月,還沒等錦月跟她細說,突然馬車輕緩的停了下來,青鸞低聲回稟了一句。
“小姐,馬上到宮門了。”
錦月伸手掀開車簾子,果然已經可以看到宮門了,赫連鳴謙在馬車之中,雖然其他人沒發現,但青鸞卻知道,故意吩咐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停一停,好上赫連鳴謙抽身。
“回去吧,小心些。”
錦月幫赫連鳴謙整了整衣襟,卻看到赫連鳴謙依舊擰眉看着她,想是在等錦月解釋方纔那句話。赫連鳴謙一把將錦月的手攥住,無比認真的問她。
“碧華,若是這世上有人跟我的字一樣,你是不是會也會對他動心?。”
錦月說道因爲他的字,赫連鳴謙心中咯噔一下,若但因爲這個,那玉和的字跟自己沒什麼區別,他想要個,更確定的答案來定定心。
“你今怎麼犯起糊塗來了,將因果都倒置了。”
起初赫連鳴謙並未明白錦月這句話的意思,但再思索片刻,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原因是可以影響結果,但結果出來以後,原因再改變,也影響不到結果了。
“好生好生歇歇吧,明日又開始忙了,我先走了。”
一晃眼的功夫,只見車簾晃動一下,赫連鳴謙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錦月擡手掀起車簾,看了看滿天的星辰,明日就開始閱卷了,近期的確不會有閒暇的時間了。
此時她竟然記不起,自己是何時對赫連鳴謙動心的,說是薔薇花道的初見,似乎有些過早,畢竟那時自己實在太小,對情之一字不甚瞭解。說通信五載後,又防似太晚了些,因爲她對赫連鳴謙的在意早就存在了。
“走吧~”
錦月茫然鬆開了手,車幔卷着夜裡的清風晃動了幾下後,馬車便穩穩的朝前走了去,錦月垂眸笑了笑,她剛說了赫連鳴謙犯傻,自己便也犯了一會傻。
春夜微涼,風溫柔地吹過,攜來一股清新的花草氣息,在寧靜的夜裡,彷彿聽得見枝條抽出新芽的聲音,也有杯盞相撞的聲響。
“我說你呀,原來這次真動心了。”
嶽凌寒對於看上的人,一向都肯花時間,花精力,得不到手誓不罷休,但沒個長久的,算起來這個梅清是最長的了。
“哼~,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卻在小陰溝裡翻了船,李老頭,你說我這算不算罪有應得。”
嶽凌寒捏着一個杯子與眉平齊,喝了一天的酒,眼神都有些飄了,他睜眼閉眼,都是梅清哪一張臉在晃動。
有嗔怒,有喜悅,有哀怨,有興奮,什麼時候他把梅清看的這樣重了,自己都沒發覺,等意識到已經抽不開身了。
“人這一輩子呀,總要栽到個人手裡,看開了就好。”
李斯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嶽凌寒努力的在李斯臉上聚焦,不知是不是這夜太過寂寥,他竟然在李斯臉上看到一抹苦澀。嶽凌寒心頭突然浮現了一個人,一個讓李斯栽進去,現在還沒能走出來的人。
“以柔也去了十二三年了吧,你就沒想着再找一個?”
以柔是李斯的結髮妻子,也是李澈跟李詩音的生母。沒嫁給李斯之前,是天籟小館當紅的花旦,一口崑腔不知唱酥了多少人,他也在其列。
那時李斯剛步入朝堂,文采裴然,極其受重視,日後的前途自當不可限量,但因爲以柔的出身頗受爭議,經常讓以柔面臨被人嗤笑的尷尬場面,李斯一氣之下,便辭了官。
這事一度在天朝傳爲佳話,成爲男子寵妻的典範,可惜以柔紅顏薄命,早早就去了,留下了李斯跟兩個孩子孤苦伶仃的過着,好在李斯挺過來了。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此種滋味,你個一肚子花花腸子的人怎麼會懂?”
李斯拎起酒壺給自己斟了杯酒,隨後又灌入口中,春夜的風軟而清,似乎還夾着一股子寒氣,他記得以前若是這個時候,以柔肯定會將酒給他溫一溫的,告誡他少喝一點。
“老子以前最討厭你身上這文人的酸氣,不過突然覺得你這句話說的有那麼幾分道理。對了是不是還有一句說是,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我現在覺得自己就處在着階段,”
李斯澀澀的笑了笑,將手中的杯子放在了桌案上,定眼看了看嶽凌寒,他們這兩個原本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人,能成爲朋友,也是因爲以柔。
“以柔曾說,你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可你如今長大了,她卻看不到了。”
嶽凌寒瞪了李斯一眼,就仗着他大了自己幾歲,便常常以長着的姿態跟他說教,這一點嶽凌寒很反感。
“去~去~去~,說的跟老子是你兒子似的。”
李斯低頭笑了笑,將嶽凌寒手中的酒杯奪過來,幫他斟滿後,又放回到嶽凌寒手中,還能跟他計較這個,證明嶽凌寒還沒到傷心欲絕的程度。
“老夫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折騰,兒子你還是給別人去做吧,老夫可不敢給你當爹。”
嶽凌寒沉沉的嘆了口氣,沒接話,若是從前他肯定暴跳如雷了,如今的沉默,越發的說明,對嶽凌寒來說,那梅清比李斯想象的重要,連忙否定了方纔的想法,看來還得再寬慰幾句。
“他不就是去考個功名,怎麼到你這跟要有個生離死別似的,至於嗎?”
這些日子,李斯看着嶽凌寒對梅清百般的討好糾纏,但梅清一直是個不溫不火的態度,但嶽凌寒不在時,梅清經常性的跑神,所以李斯斷定,梅清對嶽凌寒還是有情的,只是梅清不敢承認。
“李老頭,你不知道,以前他是被我騙着,哄着強迫留在身邊的,若他翅膀硬了,可就飛了,我就再也抓不住了。”
或許真是醉了,這些自貶自卑的話,是清醒的嶽凌寒不會說的,因爲清醒的他自負自大,總覺得天下人都該圍着他轉。
“有時候這籠中的鳥,養熟了後,你就是讓它飛,它也飛不遠的,總會有回來的一天的。”
嶽凌寒眼前浮現了梅清對他避之不及的神情,心頭像是壓着一塊石板似的,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能有這麼窩囊的一天,能有這麼放不下一個人的時候。
“可我不確定,他養不養的熟。”
李斯擰了擰眉,從前他去往嶽凌寒哪所梅園時,看到嶽凌寒將梅清圈固在那四方的庭院中,便覺得不是長久之計,但嶽凌寒這人,也聽不得勸。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梅清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你對他好,他不可能不知道。”
雖然李斯跟梅清接觸不多,但只要有人對他好,他便非常的感恩,經常將別人對自己的好,掛在嘴邊,也放在心裡。
“我這不是還跟他,隔着一層血海深仇嗎?那孩子心善,即便梅家那一家子待他不好,他也放不下這份仇。”
嶽凌寒苦澀一笑,將握在手中許久的酒杯湊到脣邊,喝了下去。原來他十分的嗜酒,沒想到如今喝什麼都覺得摻進去了黃連一樣,直接苦到心坎裡。
“這事,你有沒有悔過?”
關於梅家那場震驚整個江湖的慘案,嶽凌寒一早就告訴過李斯,是他所爲。因爲梅家在江湖的名聲實在太差,即便嶽凌寒沒去刻意隱瞞,也少有人去追查,兇手是何人。
“原來還真是沒有,不過現在~”
嶽凌寒突然將話頓在這裡,他在凝神思索,自己是不是真的悔了,等眼前浮現梅清遍體鱗傷的模樣,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化,眸中透出一份狠厲。
“現在後悔了?”
能在嶽凌寒這個人口中聽一句悔字,真是比登天都難,他在江湖上闖蕩這麼些年,養就的性子便是灑脫不羈,根本不知悔字爲何物。若梅清真的能教會他一個悔字,倒也不是什麼壞事。
“說悔也不盡然,重來一遍,我還會這麼做,只是如今找不出個彌補的法子來。”
李斯藉着昏暗的光線瞥了嶽凌寒一眼,其實嶽凌寒能定下心來,是一件很難得的事,只是這定心的代價,似乎有些重了,重的要將他壓垮了。
“活着,總有希望的。”
李斯將酒壺拎起,又給嶽凌寒到了一杯,他這裡的酒皆是珍品,要不是嶽凌寒今日心情不好,他是捨不得給他當水一樣的灌。
“看,你又來了,兩三句話總能繞到以柔身上去,這麼些年了,也該放下了。”
李斯沉眉苦澀的笑了笑,這世上也就只有嶽凌寒還能跟他說說以柔,其他人要不是不識的,要麼是他不願提及辱沒了以柔。
“若能放下,早就放下了,也不必等到現在了。”
曾經他以爲自己拋棄一切,就能將那個人留在身邊,誰曾想他替她擋的了人禍,卻擋不了天災,還是沒能將她留住。
“想當初,我還看不上你,總覺得你這高官,不會以柔這樣一個戲子專情,倒是以柔一再堅持,如今看來,還是以柔眼光比我好些。”
嶽凌寒認識以柔要比李斯早一些,這就要追索到以柔剛登臺唱戲,便被臨都一個官宦子弟點名陪酒,以柔不從,他便來了個英雄救美,只是這救美的英雄卻沒能得到美人,反而便宜了李斯。
“人那是那麼容易能看透的。”
李斯高深一笑,他也是個心思深的,很難讓人看透,偏偏那個女子,能通過表相看透到他骨子裡。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不明白,你究竟看上以柔哪裡了?”
若是單單輪起相貌來,以柔清秀有餘美豔不足,在李斯見過的女人中,僅多算是姿色平平。但她纖柔的外表下之中有份倔強,即使身爲下九流的戲子,也從不將達官貴人高看一眼,活的像陽光一下的耀眼。
“我一直都信,人跟人之間有這那麼一根紅線,綁上了就身不由己了,或許我跟她就是這樣。”
嶽凌寒鄙夷的瞥了李斯一眼,這答案說了跟沒說一個樣,他一向知道文人矯情,卻沒想到能矯情到這地步。
“你還真別不信,你到跟我說說,你看上了梅清什麼?”
由於兩人結識多年,李斯知道,嶽凌寒雖然愛男色,尤其是較弱文雅些的稚嫩少年,但眼光還是很挑剔的,梅清雖好,卻不是最好的。
“沒準是我喜歡犯賤。”
嶽凌寒說這句話,是有些根據的,他以往一直花心思纏着看上的人,但一經到手,那股新鮮勁很快的便過去了,也很快會有新的目標出現。
“人那,總會容易被表相迷惑,你看自己還是看的不夠清呀。”
嶽凌寒自嘲的笑了笑,他明白李斯的意思,在梅園梅清很是依賴他,按照他以前的習慣,早就膩煩了,但因爲是梅清,便一日比一日喜歡這樣的日子。
“或許他是唯一一個,真的對我上了心的。”
那日自己佯裝中毒,倒在梅清的院子裡,梅清那文弱的樣子,竟然能將他拖到房屋裡。聽到自己中了毒無藥可救,梅清想都不想,冒着生命危險奪門而出去替他偷秘籍,他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梅清性子單純,這心既然動過,那又那麼容易收回的,你呀再用些心。”
嶽凌寒無奈的搖了搖頭,李斯是沒看到,在那巷子中,梅清口口聲聲求他放過彼此時,有多決絕無情,梅清那樣怯懦的性子能如此,肯定是沒什麼迴轉的餘地了。
“我跟他,或許真的沒可能了。”
嶽凌寒抓住了酒壺,仰頭就直接往口中灌,李斯也不攔着,只等他喝完,起身抱起酒罈子,再將酒壺注滿,隨後又放在了嶽凌寒的觸手可及的地方。
“你就此放棄?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