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偏斜,紅光突顯,西邊的餘暉無邊的靜謐,臨都城外通往皇陵的路上,有一道河流,因爲一直流動着,並未結冰,卻冒着一股寒氣。
河流上方修建了一座簡易的木橋,橋上有兩個人,並肩而立,衣袂飄起,猶如仙界來臨,空中掠過的飛鳥,都忍不住向下看上一看。
橋上的女子,眼眸遠眺,如畫眉目染上一層薄霜,纖長的手指搭在木橋護欄上,凍的有些泛青,她本人卻似察覺不到。
她身邊雋秀的男子側目看了看她,眉心微微皺起,將身上的披風解下,細緻的給她披上,病了一場後的錦月,像被一口氣吊着一樣,總讓人感覺不太真實。
“月牙兒,你方大病初癒,今日天也不好,何必又跑來呢?”
錦月伸手將扯了扯披風的衣角,從嘴角擠出一抹笑,卻有些勉強,如今她用自己的一聲,換取了能換取的一且,希望能給南喬帶來一些歡愉。
“哥哥這一去,怕是沒有再見的可能了,月牙兒怎能不來呢?”
錦月的眸光乍看上去溫和靜謐,但卻夾着一縷刺骨的寒氣,這寒氣似來自無邊地獄一般,看的久了彷彿要被吞入萬劫不復的境界,只是這股寒氣會在看家人時退卻掉。
“月牙兒,哥哥很對不住你。”
南喬心裡明白,若是他事事肯一力承擔,將家人護好,他的妹妹怎會小小年紀,便周旋在水深火熱之中,練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盔甲,因爲有了這層屏障,纔會鋒芒畢露,進入如今這副境地。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月牙兒認了,哥哥也無需自責了。”
命,南喬澀澀一笑,心中苦不堪言,曾經他生在權貴之家,天資聰穎,長達十年被贊爲天才少年,他以爲他算是命好的,只是沒想到好命也是會逆轉。
“究竟怎樣的因,才造就如今這樣的苦果?”
錦月垂目不語,都道她有知天命只能,可她卻從來不曾去推斷天命,也不但是怕測天命侵蝕她的壽命,因爲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天命不可違。
她怕自己什麼都知道了,連費心去改的勇氣都沒了,這樣她也沒有力量,去支撐自己沒有希望的活下去。
“哥哥真的決定了嗎?其實你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何不再想一想。”
明知南喬的個性,但錦月卻還想出口勸上一勸,傅風致生前已經誤了哥哥,錦月實在不想看到 ,她死後南喬還要搭上後半生。
“若是能夠放下,我又何嘗不想,日後你多加照顧自己,別委屈了自己。”
錦月微怔,情這一事,時間越是長久,便越難以放下,尤其是得不到的。錦月斂了斂心神,靜然一笑,把身上的披風解下,踮腳給南喬披好。
“月牙兒記下了,那哥哥一路保重!”
南喬點了點頭,他對家人愧疚,心痛,不忍,卻及不上想要守着那人的心,他這一生註定會是一個敗筆,在那車上閤眼之時,曾經一幕幕在眼簾下重現。
從出生起,他便是得天獨厚,不僅生的一副好俊逸無雙的皮囊,還比常人聰慧許多,一句天才少年更是將他推向雲端,忘記了那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突然傅家那個素有混世之王之名的傅風致,不過在邊關滾打幾年,名聲突然壓過自己,他那天是帶着不服氣的心去見她的。
鮮花怒馬,十里錦帳,帝王親臨,百官夾道,真是好不威風,但那人目色如箭,神情傲然,完全不將這天大的恩寵放在眼裡,他突然心存了幾分敬仰,於是時時要對她關注些。
可能她註定是他的劫,對於這威名遠揚的鎮國將軍,他越是瞭解,越是欣賞,最後竟然難以自拔,她傲然與天地之間,隨心隨性,從不屑於僞裝什麼,她身上的所有,都是他想要做,卻不能做的。
對於她,他心中無比戀羨,只是他沒想到這份戀羨慢慢轉變成了欽慕,在他了然於心自己動了情時,心中痛苦萬分。
當時他無法正視自己扭曲的心意,他無法接受自己愛上了一個男子,於是他開始在房中日日酗酒,活的昏天暗地,生不如死。
也正是在這個時機,得知父親用自己的親事做誘餌,害的蘇家滿門抄斬,他的父親也因此開始步步高昇,尤其是那個天真浪漫的女孩,傷心欲絕的敬了他三杯酒後,他更是對這個世道失望透頂。
醉酒之餘無意間觸動了月牙兒房內的機關,驚奇之餘發現了下面的玄機,他向葉闌倒了一夜的苦水,葉闌當時被他纏的沒辦法,就取出了傅風致的卷宗。
他得知了她是女子後,欣喜若狂,回到房中不防備碰倒了燭臺,一場漫天大火燒壞了他整個庭院,一直對他忠心耿耿的書童救他出了火海,但那書童卻被燒死了。
可能冥冥之中有什麼牽引這他,他迷迷糊糊走到了她下朝必經的路上,昏迷在路邊,可能是上天眷顧他的一片癡心,竟然恰好讓她救了他,只是他沒想到這是隻對摺磨他的開端。
他拋開一切,想要那人一顆心,最終卻發現只是自己的一份妄想,去晉州平亂,他就知道她存了必死之心,可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陪着她,或死,或生,他都願意隨着。
那夜,他用刀一道一道個割下去,她一聲都未吭,看似完全不知道痛,但他卻痛如刀絞,痛不欲生,他本想着,她死了,他跟去就是了,可她卻說。
“南喬,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替我看着他成爲千古明君,替我活在他造就的盛世天朝。”
活在沒有她的日子,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比凌遲更加痛苦的刑罰,但他無法拒絕,因爲她是她無法逾越的鴻溝。
如今她真的走了,生雖不能如願,但至少死後可以與她心中那人同穴,但他依然不想就此罷手,心中存着僅有那份念想,爲她守一世的陵,或許她念及他的好,會在心裡留他一點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