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當時葉家先祖與當朝的皇后相遇相知,經歷了一番來自各方面的阻擾,雙雙殉了情,而當朝的帝王經如此奇恥大辱,一氣之下英年早逝。
強行結束自己的生命,確實是最容易的解脫方式,但這場與命格抵抗的下場便是,天朝未來真正的帝王喪失了出世的機會,年僅六歲的淺夏鳳棲女帝繼位。
而不巧的是,這鳳棲女帝本身帶着困死情劫的命格,根本無法撐起整個天朝,鳳棲女帝在位十年之後各方勢力紛紛起了異心,最終導致統治天下上千年的天朝帝國四分五裂。
這一本不該出現的乾坤扭轉,讓所有與葉家有牽扯的人,紛紛不得善終,而葉家人世世代代爲這一先祖所鑄下的大錯,耗盡一生才能,無怨無悔的彌補,直到如今依舊難以擺脫,人生坎坷的悲慘命運。
有了如此慘痛的教訓做前車之鑑,面對所有的苦難,她怨着,她恨着,不甘着,卻未敢有絲毫反抗,當年她的生父不也是在她生母枉死後,意志消沉,萬念俱灰,生不如死,也依然不敢輕生。
錦月閉上雙眸,兩行清淚順着臉頰,流到嘴角,舌尖品到了極致的苦澀,比曾經被葉闌放了黃連的藥還要苦上千百倍。
方纔情急之下關上的窗子再次推開,孤月甚明,廖星數顆,那窗下的人不見了蹤跡,經這樣的苦不堪言的一夜,他應該死心了,而她也應該心死了。
瀲灩谷的四季與別處不同,所以無從推算外面究竟是何時了,南宮霖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差,連小半個時辰都難以支撐着清醒。
她知道他私下經常咳血不止,但他瞞着她,她便裝作不知道,就像他從來不問,自己爲什麼來,又何時會走。
被滿山的樹木過濾過的陽光溫軟而靜謐,常年綻放的桃花紛飛不息,瀲灩谷特有的清茶馨香無比。
錦月眸光撇過南宮霖沒了血色卻依舊溫柔的臉,醫書她是看過的,雖然不能診人斷病,卻也看得出,南宮霖沒有多少日子了。
“清心咒月練的差不多了,彈給你聽好不好?”
錦月將茶斟好放在南宮霖能拿到的地方,握了握南宮霖幾乎沒了溫度的手掌,南宮霖有些吃力的笑着點了點頭。
瀲灩谷珍藏了數十幾具上好的古琴,看不出是出自何人之手,也都沒有名字,但音色卻異常的好。
琴棋書畫是每個世家子女從小的必修課,她的琴技雖然跟弦陽沒法同日而語,但也不是很差,但因爲弦陽的存在,她從來不肯人前撫琴。
他們所處之地溫度適宜,但擁在錦裘裡的他依然冷的脣瓣發紫,只要她願意,她是永遠可以用笑掩蓋掉所有的情緒,可面對此刻的南宮霖,她卻僞裝不來。
老天爺呀,能否把我餘生的壽命送給他,讓這一支不染纖塵世俗的雛菊,在這世間多一刻停留。
琴聲伴着紛飛的花瓣,傳的很遠很遠,噼裡啪啦的淚滴敲打在暗紅色琴身上,噔的一聲,驀然琴絃斷裂。
將錦月的中指劃破,輪椅上的人雙目微闔,嘴角微微揚着好看的弧度,明媚的陽光下依然清雅溫潤,似乎下一刻便會睜開那雙清澈無垢的眼眸對她暖暖的笑一笑。
錦月木訥的起了身,沿着腳下青石板鋪就的石階一步一步向下走,原本細柔的微風突然有了力度,奮力的撕扯這身上輕薄的紗衣,似是要將她拉回到身後那看似沉眠的人身旁。
她耳邊似有千千萬萬人在撕心裂肺的吼叫,振聾發聵,但她不能回頭去證實,因爲她早已經不能再承受任何打擊,而且她希望南宮霖永遠活在她心裡,因爲他是這世上唯一給她帶來溫暖的人。
瀲灩谷很大,她穿着一件單衣,漫無目的的從春走到夏,從夏走到秋,從秋又走到冬,奇怪的是完全沒有感覺到溫度的變化。
“回去吧。”
似乎是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將她強挺着的最後一根神經壓斷,就如那斷掉的琴絃一般,再也接不回去,這樣也好,以後她便不再會有喜怒哀樂了吧。
“錦月,朕知道你委屈,但朕又何嘗不是。”
錦月猝然擡起了雙眸,溫軟的夕陽落在她眸中光彩熠熠,她凜然大笑,笑的決絕而悽然,墨承乾愕然望着她,但下一刻這近乎瘋狂的人身體一軟,倒在了他懷中。
墨承乾將錦月橫抱起來,他知道南宮霖的離開必然會讓她心智受創,但只要她挺過來,日後便再也不會有什麼人什麼事可以傷她分毫,他要的就是一個鐵石心腸的皇后,一隻浴火重生的鳳凰。
昏沉的天氣飄起了漫天的雪花,攬月閣門外種着的幾株寒梅,有幾根枝條越過牆伸展進來,幾朵稀疏未開的花苞散着清香,院子裡的桃樹下有塊平坦的大石。
府中的下人引着雲裳進來時,便看到錦月呆呆的坐在那石頭上,一頭烏髮披散下來,身上裹着一層一層厚重的披風,手中握着一個攀着夜明珠的繩結,那繩結紅豔似火,編制着從上弦月到下弦月的輪換。
這段時間她忘記了很多事,甚至忘記了自己忘記過什麼,但卻還記得錦月那雙秋水瀲灩的眸,跟清淡自若的神情,如今坐在磐石上的女子,呆滯無神的模樣,與她記憶裡那個聰慧的女子大相徑庭。
她一時懷疑自己是否記錯了,腳步挺早攬月閣門前,不知該不該進去,直到伸出一雙能讓她安心的大手攬了攬她的肩,雲裳擡頭便看到那張帶着雅如秀竹的面孔,跟那份暖人的笑。
“進去吧。”
她的夫君,她竟然連自己成親那日都記不真切了,但後來她便釋然了,只要這人待她好,也無需求寫什麼了。
“你家小姐這個樣子有多久了?”
王書墨扶着雲裳走到錦月身邊,那磐石上的人眼簾都不曾擡起,似乎對外界完全沒了反應,青鸞替錦月掖了掖身上的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