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真是極頑強的一樣東西。
我總算見識到自己身上屬於動物的本能,不管多麼絕望,竟然還有甦醒的時候,竟然還可以清醒過來,睜開眼,看到光。
我以爲被淹沒,就是被淹沒了,畢竟是一種結局,結果一隻手伸過來,把沒頂人狠狠拉起。
這樣的力度不是拯救,可能只是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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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病牀上睡了幾天,盡力不去想那個晚上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有人搶了我的鏈子,搶了我的安燃。
我卻還能睜着眼,知道疼,知道肚子餓,我不知道,現在是清醒了,還是麻木了。
一向笑吟吟的護士如今不怎麼說話,看我的目光帶着憐憫,她一定以爲我是打算吞金自殺。
她不明白。
是啊,誰明白呢?
大哥臨去之前,也不是同樣一句,“我真不明白”。
她不明白,不要緊。
安燃,現在那個殘忍的安燃,會不會也以爲我膽敢自殺?
捫心自問,對於這個猜測,我頗爲恐懼。
他不惜重金尋我,囚禁我,灌我吃飯,帶我出場,連夜間監視器都隨時配備,如果你對一個人用了這麼多功夫,會讓他輕易死去?
我還不至於這般天真。
這種事我聽過。
爸爸和大哥都不希望我接觸太多血腥,但家族代代在黑中混,我多少也知道,或者猜到他們曾經做過的一些事。幫派裡的叛徒,勢不兩立的仇家,或者膽敢勾引兄弟老婆的牛郎,形形色色,被掌握生死大權的人憎恨的不幸者,通常連簡單一點死的自由都沒有。
當初我年少無知,還跑去問大哥,是否真有其事。
大哥一邊幫我削蘋果,一邊笑着看我一眼,說,“君悅,死,分很多種。有的簡單,有的複雜,有的很快,有的很慢。”
我問,“既然都要殺,爲什麼還要這麼多麻煩?”
大哥不想深談,用最例行的三個字來堵我,“你不懂。”
我真的不懂。
也許永遠都不會懂。
但是安燃,他一定懂。
養病期間,對我的一切照顧非常周到。
人員、儀器、藥品、補品,片刻不離的監視,我知道安燃在這上面很捨得花錢。
他越捨得,我越害怕。
等我的喉嚨不再疼得厲害,可以開始說話,忍不住向護士問了一句,“我的病情,安燃會知道嗎?”
護士聽見我開口,非常高興,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醫生每天都會向安先生詳細報告君悅少爺的病情,就算安先生出外辦事,也會將資料傳真過去。一天都不會中斷。”
難爲她笑得那麼甜。
殊不知“一天都不會中斷”這句,真令人心悸。
我猜這一段的安逸只是暴風雨的前奏,安燃喜歡等待,要幹就幹得盡興,他在等我身體好轉,好到可以承受他新一輪的折磨。
這是安燃的本性嗎?
過去的,還是現在的?
躺在牀上,又睡不着,不由我不胡思亂想。
安燃確實,是善於等待,很能忍耐的人。
我記得從前未有第一次前,年紀小,常常撩撥他。知道這樣不好,但又忍不住,我太想抱他,親他,把從林信那羣狐朋狗友裡聽到學到的生澀**手法都在他身上試用,看着他有反應,象吃了蜜糖一樣甜。
我私下認爲,這證明安燃喜歡我。
我喜歡安燃,我知道,遲早我會把自己給安燃。
只給安燃。
但是真的做那事情,並不容易,尤其我,最最怕痛。
把安燃撩到邊緣了,我就不由自主顧慮起痛的問題來。這是切身問題,事到臨頭,針要刺到肉上,誰不顧慮?
我說,“安燃,不如我抱你。”
“嗯。”
他這個人,有時候說話簡單過度,這麼大的事,發一個單音就算。
但是抱的時候,又發現問題。
安燃從小練武,論身手,他在同齡人中數一數二,否則媽媽和大哥怎會讓他跟着我。這樣的身體,彈性好,肌肉緊繃。那個地方收縮性強得要死,別說做,光進去就是一個艱鉅工程。
換句話說,抱他,不是他受傷,恐怕是我那個珍貴的地方受傷。
再次的針刺到肉上,我又要考慮。
爲什麼誰抱誰,似乎都是我比較痛?
我問安燃。
安燃說,“又不是一定要做,不要勉強。”
我說,“你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指指他仍硬硬挺直的地方。
他面色平靜得不可思議,回我一句,“沒什麼。”
他比我大三歲,在某個時期,男生和男生之間,三歲是一個遙遠的距離。
他說沒什麼,我想那大概就是沒什麼,因爲我體內隱隱約約的感覺,還沒激烈到必須釋放的程度。
三年後,大得差不多了,才知道那個沒什麼,真的很有什麼。
我大爲內疚,去問安燃,“你當時怎麼不告訴我?”
安燃說,“告訴你,你忍得住不胡鬧?”
我摸摸良心,很老實地搖頭。
三年來我一直在撩他,這已經是我生活中最有趣的事情之一,我只想接觸安燃的身體,別人的都太討厭。
怎麼忍得住?
安燃問,“你點了火頭,又不能解決,我告訴你,你會幫我找人解決?”
我已經夠大,聽他說找人解決,當然非常反感,跳起來抗議,“不可以!誰說我不能解決?”
於是我下定決心要做。
他卻只說,“很痛,你會哭。”
那次我終於硬着頭皮堅持到底,後來抱着安燃哭得天昏地暗,說,“原來到後來這樣舒服,爲什麼不早點做?”
安燃笑着親我,說,“你當然舒服。”
如今他不再親我。
如今他笑,我卻心驚膽跳。
從前,他等我長大,現在,他等我傷好。
他的忍耐力是一把刀。當他心疼我的時候,他用這個割他自己,當他不心疼我的時候呢?
當他不再愛我,對我說,君悅,上牀是你惟一用處的時候呢?
我不敢想像。
不敢想像也無濟於事,有的事,畢竟躲不過。
某日醫生過來恭喜我,“君悅少爺,你的身體好多了。以後只要小心調養,會越來越健康的。”
簡直就是判了我的刑。
不出所料,安燃當天就有了消息,命人把我所有東西搬到他的房間。
其實我沒任何東西,除了我自己,還有什麼?
連身上的衣物,腸胃裡面的食物,都是他的。
我被帶過去的時候,安燃並不在房裡,送我過去的男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幫中精英,穿着西裝,斯斯文文。
把我請進門,離開前說,“君悅少爺,安先生的套房裡面有很多精密監視儀器。請你放心,當安先生在的時候,儀器一律是關閉的。”
一針見血的威脅,可以說得這麼彬彬有禮,也算是一種本事。
於是,我不得不在想像中的滿屋子的監視器下,等着安燃回來。
真可怕。
他還未出現,懲罰已經開始。
等得坐立不安的時候,我踱到窗邊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還沒靠近窗臺,門忽然打開,幾個男人幾乎是一眨眼就到了我面前。
動作如此矯健,我差點以爲自己在電影拍攝現場。
人人都很禮貌。
帶頭那個尤其恭敬,微笑着說,“君悅少爺,請不要太靠近窗戶。請。”他擺着手勢。
我被他們請到沙發上。
又向我請示,“不如看看電視?”
我不做聲,他們很直接地把沉默當成同意,打開電視。
“君悅少爺,想看哪個臺?”
這樣殷勤服務,真讓我無話可說。
對方很識趣,把遙控器放我面前,“還是請少爺自己挑吧。”
帶着手下,規規矩矩退了出去。
再好看的電視,也不能緩和我緊張的神經。
三番四次轉頭去看那扇大窗,不過是二樓,跳下去也未必會死,連這個都看得如此緊,其他的更不必說。
不由得人不心寒。
下午,安燃還沒回來。
有人送飯進來,一碗湯,一碗白米飯,幾樣菜都裝在小碟子裡,分量不多不少,明明白白警告着,所有的都要吃完。
求死不得,誰會蠢得再去激怒恐怖霸王?
我全部吃了。
筷子剛放下,立即有人進來收拾碗筷。
對,他們一直在監視,當然響應速度驚人。
我知道他們在監視,不管怎樣,至少樣子上不要太窩囊。
但低頭看,手掌蒼白得驚人,不用說,臉色一定更難看。
安燃的耐性真厲害。
他在慢慢磨我,連面都不用露。
我只是一尾血統還不錯的黑道小魚,正被人用恐懼和不安入味,慢慢醃製。
到晚上,醃得差不多了,享用的人就來了。
沒親身經歷的人,不知道這樣的等待能把人煎熬到什麼地步。
安燃一到,我已經決定不惜一切投降,當機立斷,明明白白說了一句,“安燃,我沒有自殺。真的不是。”
安燃站在鏡子前,解着領帶,“我說了你是自殺嗎?”
他一句簡單的說話,把我堵得嚴嚴實實。
接下來,我不知說什麼好。
他把領帶扔在沙發上時,掃了我一眼,“喉嚨的傷好了?”
“好了……”
“知道你浪費我多少錢嗎?”
“很多。”
“知道你是誰的嗎?”
我咬了咬牙。
因爲沒聽到答案,他一邊解西裝扣,一邊轉過身來,看我。
“君悅,你現在是誰的?”他問得很冷冽。
意思很明白。
彼此心照不宣,答案大家都知道,玩的,不過是一個羞辱的過程。
他是老大。
他要快意,我只能給。
我深呼吸,馴服地走到面前,如貢品自動上門。
“安燃,”我低聲說,“我是你的。”
既然做了,索性做到最好。
我一邊說,一邊戰戰兢兢伸手。指頭觸到他的皮帶扣,他靜靜站着,沒有反應。
我猜那大概是默許,於是慢慢侍候,打開皮帶扣,把皮帶從腰間輕輕抽出來。
效果應該還不錯,我看着西褲下面漸漸隆起,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去解西褲最上面的鈕釦。
安燃說,“過來點。”
把我拉得更貼近,大腿貼在一起,硬硬的熱塊隔着布料摩挲在我兩腿間。
我不得不把手指從彼此貼合的腰間探進去,艱難地摸索那一顆釦子在哪。
另一隻手,好像唯恐站不穩似的,抱着安燃的腰。
貼得太近,好像身上着了火。
我應該憤怒、畏懼、悲痛,什麼都可以,唯獨不應該火熱。
但他的呼吸火熱,就噴在我額上。
熟悉的味道縈繞在我鼻尖,有時候,真切的感官可以輕易超越意志。
我覺得,或許已經情迷意亂。
安燃,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熱。
我貼着他,戰戰兢兢地說,“安燃,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不知是否我的討好令他愉悅,他很仁慈地沒有譏諷,說,“什麼問題?”
“爲什麼是這個燃?”我說,“燃燒的光,其實很痛的。”
他發出低沉的笑聲,問我,“君悅,什麼光不痛?”
我說,“陽光。”
“是嗎?”
“是。”
他笑得有些無奈,說,“君悅,我並非陽光。”
我說,“明白了。”
褲子上的鈕釦已經解開,我卻沒有拉下拉鍊。把手抽出來,我用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享受他挺立的器官在衣料下摩挲我的感覺。
朦朦朧朧的感覺,其實很舒服。
我抱得很緊,很用力,象從前一樣,不顧他疼不疼,會不會喘不過氣。
他一聲不吭,象從前一樣默默無言。
多謝他的配合,這一刻我好像真的回到了過去,我想他也許真的曾經愛過我,哪怕只有一點,哪怕到現在已經蕩然無存。
我已經不在乎了,我已經摸到我要的東西。
這麼多年,我的點點滴滴他都知道,我又何嘗不知道他的?
我摸不到他的心,但是我摸到他藏在腰後西褲裡的小匕首。
他以爲我不知道。
怎會?
我知道的。只是當初不敢說,若知道我亂翻他東西,恐怕又被他罵。
安燃,我並非,從未把你的教訓放在眼裡。
你那麼熱,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竭力地抱,緊到極致,貼着身體,緩緩上下摩挲,我知道他的感覺很敏銳,努力分散他的注意力。
一點疏忽,他就會發覺。
他語氣略爲不滿,“你又哭?”
我說,“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我已經成功抽出匕首,但是動作不敢過大。
見識過安燃動作的人,絕不敢和他比快。
你快,他比你更快。
他能在我用這把小匕首做任何事之前,把我截住。
安燃,你看,我多瞭解你,多佩服你,多崇拜你。
我小聲問,“安燃,我可以親親你嗎?”
安燃打量着我。
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什麼。
他說,“君悅,你忽然變得這麼乖,真讓我措手不及。”
他又嘆,“何君悅,你真會折磨人。”
我親他,把吻細碎留在他的頸下,讓他舒服地擡起頭,乖乖說,“不會了,我不會任性了。安燃,我一定改。”
一隻手仍抱着他,另一隻手,已經不知不覺移到胸前,好像心跳太快,情動得要安撫胸膛。
我稍微用力,感覺微微的痛,從胸口向外發散。
不劇烈,如水的漣漪,一圈一圈。
我親着他,結實的頸肌非常誘人,不由自主探出舌頭去舔。
安燃,你的味道真好。
我從不知道,你比我想要的更好,更好。
什麼奪走了你,奪走了屬於我的你?是媽媽?大哥?還是黑道里血的氣味?
你好到令人不敢相信,就算變成這樣,我也還是忍不住爲你疼,疼到絕望。
安燃,我想走了。
我把匕首輕輕往裡推,安燃很勤快,他的武器總是時時刻刻磨得很利。
匕首無聲無息地入,好像一把尖刀插入泥裡一樣,但這小東西太小,不過一會,銳利的鋒刃就全慢慢紮了進去。
爲什麼,只有那麼一點大?
我暗中用力推,刀柄的凸位卡在傷口上,推不進去。
隱隱地痛變得劇烈,我呻吟起來,更加熱烈地吻着安燃。
我想自己是很笨的,連尋死也顯得笨拙。
可以藏在褲腰中的利器,是那麼那麼的小。
安燃可以用它來殺人,但是我,我也許連自己都殺不到。
或者不應該刺入心臟,用來割氣管會更加方便。
我把全身的力氣都注在指上,暗暗地執著地往裡推,輕輕搖晃手裡的小東西,擴大傷口讓我痛得發抖。
雖然很痛,我卻只擔心進入的鋒刃尚未傷到要害,如果可以把它全部推進去,希望可以把心臟剖開兩半。
我拼命的搖晃插在胸膛的細小匕首,漸漸的它終於有些鬆動,似乎可以往裡推動。
我鬆了一口氣,卻聽見安燃的聲音。
“君悅,你在幹什麼?”他疑惑地問。
我往前,想繼續貼着他,但他一把扯開我,握住我的手腕。
力度不是很猛,我只是抗拒不了。
我讓他看見我血淋淋的胸膛,血淋淋的手,還有插在上面的,屬於他的利器。
安燃,你終於有一次後知後覺。
我抱你,親你的時候,原來你還有感覺。
真令人欣慰。
“君悅,君悅,”他把我平放在地上,輕輕地喚我的名字,“看着我,君悅,不要閉上眼睛。”
我以爲他會怒不可抑,會咆哮得連天堂都簌簌發抖。
結果他很溫柔。
太溫柔。
很多人從房外衝進來,驟然煞住腳步。他擡頭,沉聲說兩個字,“急救。”
很奇怪,我痛得沒什麼感覺了,覺得就快沒呼吸了,居然神志清醒。
可以聽見來來回回驚惶的腳步,可以感覺安燃劇烈起伏的胸膛,他的胸膛起伏得如此劇烈,說話卻平穩得令人安心。
可惜視野迷糊,看不清他的表情。
“君悅,看着我,慢慢呼吸。”他低聲說,“慢慢的,不要動。”
他說,“君悅,別說話。”
他說,“君悅,我知道你很痛。”
原來他知道的,知道我很痛。
我真是心滿意足。
我輕輕嘆了一聲。
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