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

魏祁一路晝夜不停披星戴月的向魏國奔去時, 一隻信鴿亦撲楞楞地向魏國飛去。

最終這隻信鴿提前抵達,腳腕上白色繪青蓮圖案的信筒被取了下去, 第一時間呈到了楚瑤面前。

青青將信筒裡的信拿了出來, 遞給楚瑤,楚瑤看了之後, 緊繃的心絃終於鬆了下來。

當看到最後一句, 又不禁莞爾一笑。

“公主,世子是不是安全了?”

青青問道。

楚瑤點頭:“嗯, 已經在回程途中了。”

青青也跟着鬆了口氣,又從她手裡將那封打開後不過兩指寬的信接了過來, 放到燭臺上點燃焚燒了。

楚瑤算着日子約莫再過半個來月魏祁應該就能回來了, 但實際上才過了五日, 他便風塵僕僕地進了城。

只比信鴿晚了五日,可見他這一路幾乎都沒有休息,是從趙國馬不停蹄的趕回來的。

進城後的魏祁雖然頗有些忐忑, 擔心楚瑤因爲他擅自離開的事生氣,但又迫不及待的想見到她, 故而還是硬着頭皮直接回了他們居住的院子。

楚瑤見到近兩個月沒有見面的男人,下意識的將他從頭到將打量了一番,但還沒來得及看清他有沒有哪裡受傷, 黑了沒有瘦了沒有,男人就撲過來將她一把抱進了懷裡。

“綿綿……”

魏祁蹭着她的面頰,聲音有些沙啞,似乎很久沒有喝水的樣子。

楚瑤心中一陣微痛, 從他懷中稍稍起身,看着他灰撲撲的臉,輕撫他已經乾裂的嘴脣。

“既然已經確定安全了,爲什麼還這麼急着趕路,嘴都裂開了。”

不到兩個月便在魏趙兩國之間來回一趟,且還殺了趙國前任世子趙嶸,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他就是這樣固執而又任性的做到了,且還用最快的速度趕了回來。

“想見你。”

魏祁說道,在她脣邊輕吻了一下。

不是假話,也不是爲了哄她開心而故意說的,他是真的想見她,能早一天是一天。

楚瑤笑了笑,又從青青手裡接過一杯剛倒好的茶。

“渴了吧?先喝杯茶再說吧。”

一直擔心她生氣的魏祁簡直受寵若驚,一時間竟分不出她是真的沒有生氣,還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就着她的手把一杯茶喝光了。

“夠嗎?要不要再來一杯?”

魏祁爲了能早日趕回來,一路都沒怎麼休息,吃喝都在馬背上,已經很久沒有喝過水了。

原本一直忍着還不覺得有什麼,如今一杯茶下去反而覺得更渴了,忙點了點頭。

楚瑤吩咐青青再倒一杯來,魏祁卻等不及了,直接走過去抱起茶壺咕嘟咕嘟把一壺水都喝了。

他喝的急,有些茶水從嘴角漏了下來,楚瑤一邊用帕子給他擦着一邊道:“慢點兒,別嗆着了。”

魏祁三兩下把水喝完,才總算緩過口氣來,舒服地拍了拍胸口。

楚瑤又吩咐人給他打來了熱水,讓他去淨房沐浴。

魏祁雖然心中忐忑,但想了想自己身上現在的確很髒,楚瑤又向來愛乾淨,便還是先去沐浴了。

泡在打滿熱水的浴桶中,這一個多月以來的疲憊終於徹底爆發了出來。

他不過背靠浴桶閉了會兒眼,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楚瑤見他半晌沒有出來,進去看了一眼,就發現他靠在浴桶上睡着了,頭髮還溼漉漉地搭在桶邊,水流的到處都是。

她心痛地撫了撫他的面頰,讓青青喚了兩個婢女進來,又把魏祁叫醒:“阿祁,阿祁。”

魏祁聽到聲音,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就聽她對自己溫聲說道:“洗完了去牀上睡吧,別在這兒着了涼。”

魏祁哦了一聲,卻仍舊有些沒回過神,直到她走了出去,纔想起自己現在是在哪裡,趕忙胡亂地擦了把臉,醒了醒神之後趕快洗完出去了。

楚瑤已經在內室等他,見他出來讓青青給他絞乾了頭髮,便讓他去牀上躺着休息。

魏祁卻不肯,搖了搖頭說有話要跟她說。

“睡醒了再說吧,你最近都沒怎麼休息過。”

“沒事。”

魏祁說道,還將青青遣了出去。

等到房門關上,他才轉過身又將楚瑤抱進了懷裡,小心翼翼地問:“綿綿,你……有沒有生氣?”

楚瑤怔了一下,旋即擡手環住了他的腰。

“起初是有些生氣的,氣你衝動行事,氣你不告而別,”

“不過……後來就不生氣了,更多的是擔心。擔心你出事,擔心你……”

回不來。

最後三個字楚瑤沒敢說,彷彿說出來了就會成真。

她手上下意識的緊了緊,似乎抱着的是失而復得的寶貝,怕他又忽然消失了似的。

此行有多危險,她是很清楚的。

可是她更清楚,魏祁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險跑這一趟,並不是爲了他自己,而是爲了她。

相識十餘載,魏祁的性子她是瞭解的。

當年他被誤會是那偷窺之人,被燕帝極盡羞辱,被大燕皇子及其他幾國的質子一再打壓,卻也忍辱負重的堅持了下來,可見並非是個衝動之人,沒道理因爲忽然知道了當年偷窺的人是趙嶸,就放下如今的戰事不顧大局的跑了過去。

他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爲怕趙嶸再像之前那般爲了炫耀對別人提起此事,不想讓這個卑劣的人一直在外敗壞她的名聲。

他可以忍受別人羞辱他自己,卻不能忍受別人羞辱她。

楚瑤只要想到這點,就什麼氣都生不起來了,只希望他能平安回來,不要受傷流血,不要忍飢挨餓。

魏祁聽她這麼說,心裡的擔憂總算是放下了,嘿嘿地笑了笑,抱着她坐到了牀邊。

“這次時間來不及,我只殺了趙嶸,沒能把那幾個聽到此事的紈絝也一起殺了。”

“不過你放心,等攻下趙國,我一定把他們全都解決掉。”

一個不留。

他說着眸光沉了沉,眼中一抹厲色一閃而過。

楚瑤靠在他肩頭道:“沒關係的,趙嶸已經死了,他們輕易不會提起此事的,就算提起來,也沒人會信。”

趙嶸活着的時候那些紈絝之所以跟他結交,是奔着他世子的身份。

如今他死了,那些人自然會去結交其它值得結交的人,與趙嶸有關的人和事,都會漸漸被他們淡忘。

而爲了表明自己跟已經死去的趙嶸沒什麼關係,他們甚至會刻意規避與他相關的話題,不然難免被新一任的世子不喜。

再說,就算他們閒的沒事提起,沒了趙嶸佐證,這件事的可信度也會大大降低,旁人聽了只會以爲他們在吹牛。

魏祁卻不管這些,他只要想起那些人曾聚在一起一臉猥瑣的議論他的綿綿,就覺得心裡的怒火壓都壓不住,定要把這些人都殺了才行。

不過現在一時片刻去不了趙國了,說這個也沒什麼用,他就與楚瑤說起了別的事。

“對了,我在趙國的時候遇到一個人,你之前收到的那封信……是不是就是他寄來的?”

楚瑤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若愚師兄早年間便到了趙國,成了趙王的幕僚。但是此事涉及到他自己的隱秘,未經他允許我不敢告訴旁人,便沒有對你說。”

“果然是他,我沒有認錯……”

當時魏祁聽到那個聲音就覺得有些耳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後來若愚經過他身邊時撩起了簾子,這匆匆一瞥他才陡然想起,這不正是楚瑤的師兄,徐公門下第一高徒若愚嗎?

楚瑤笑了笑,道:“這次若不是師兄提前飛鴿傳書寄回了信,說在趙國和你打了照面,我也不敢將他在趙國的事說出來。”

魏祁瞭然的點了點頭:“所以他在城門前幫我脫險,也是因爲綿綿你事先給他打了招呼吧?”

“嗯,我發現你去了趙國之後,擔心你出事,趕忙給師兄寫了封信過去,求他幫忙看顧一二。”

“師兄後來回信還跟我說,沒想到你會如此衝動任性,竟然千里迢迢跑去趙國。早知道當初他就不寫那封信過來了。”

若愚是想着楚瑤已經嫁給魏祁,這件事如果能說清楚,對他們夫妻關係定然會好一些。

誰想到魏祁知道真相之後竟然咽不下這口惡氣,直接跑去把趙嶸殺了。

他收到楚瑤的信說魏祁已經在趕往趙國的路上的時候,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往常在大燕那些年,沒覺得魏世子是這樣沉不住氣的性子啊。

所以後來魏祁平安離開,他除了寫信給楚瑤報了平安,還忍不住在信中唸叨了魏祁幾句。

不過信的結尾,卻還是說了句:雖衝動任性了些,對你卻算得上是真心了。

而人與人之間,最難得也最珍貴的就是真心,尤其是這種帝王將相之家。

所以,那些衝動任性什麼的,在這一片真心面前,便也可以姑且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