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不哭

就在楚瑤與魏祁即將抵達楚京的時候, 燕京傳來捷報, 魏禕與穆成率兵攻入燕京, 活捉劉承與天師曹正罡。

曹正罡雖然對外依然是大燕的天師, 但所有人都知道, 劉承並不像當年的燕帝那麼寵信他, 雖然沒有奪去他天師的稱號, 但這個人也消失在了衆人面前,許久未有人見到過他了。      很多人都以爲他已經死了,但直到穆成這次在丹房發現了他, 才知道他其實依然在大燕皇宮內,甚至依然在煉丹。

說來可笑,劉承此人雖然對曹正罡不甚信任, 不似燕帝般對他言聽計從, 但是卻深信他懂得煉丹之道,這些年一直把他關在丹房裡煉丹, 只是因爲不願落得個跟燕帝一般昏聵的名聲, 所以沒有對外人言罷了。

他甚至相信楚瑤的確擁有鳳女之心, 但是因爲這顆心並不向着他, 所以對他沒有什麼用。      而當年曹正罡爲了保命,告訴他說珍月乃是千年難得一遇的鳳女真身, 雖然她的心於他無用, 但是她生下的女兒定然也有鳳女命格。

屆時劉承只要把她的女兒抓到身邊撫養長大, 待她及笄之日,就可以挖心煉丹, 避免像燕帝那樣光是爲了尋找鳳女就花費了大量時間,等好不容易找到了,還沒等鳳女長成煉出丹藥就先駕崩了。      不過鳳女難求,只有珍月的第一個女兒纔可以,越往後繼承的鳳女血脈也就越少,甚至可能沒有。  劉承對此深信不疑,故而一直沒有取消楚瑤在大燕的封號,即便她嫁到了與他敵對的魏國,也未曾爲難過她半分,爲的就是在她誕下女兒之後,找機會將她的女兒帶到自己身邊來。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像曾經的大燕一樣,要求各國送來質子。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楚瑤能夠早日成親生子,不拘嫁給誰,只要早些生下女兒就是了。      爲此他還在自己曾經的院子裡種下了一株梧桐樹,盼着屬於自己的鳳女早日降世,爲他煉就一顆長生不老的丹藥。

只可惜,大燕在他手中日漸衰落,別說讓別國送來質子了,自己國祚都日暮西山,短短數年便已走到了盡頭。

穆成這次抓到他時,他正要帶着曹正罡一起離開。

據說當時丹房裡還有一個前兩日剛被挖了心的嬰兒,看模樣也就半歲左右,死狀甚是可怖。      劉承若不是爲了等這顆丹藥,估計早就已經逃走了。

楚瑤聽到時面色微白,指尖下意識收緊。

魏祁察覺到她神情不對,將她攬進了自己懷裡:“綿綿,別怕。” 楚瑤抵在他的肩頭,手掌貼上自己的心口:“我以爲……燕帝死了,就再也不會有孩子會被……”

會被挖心了。

卻不想,劉承依然在做着曾經燕帝做過的事,每年都挖掉一個與自己生辰相同的孩子的心,爲自己煉製丹藥,這次更是用了和他們的念念生辰相同的嬰兒……

當年燕帝是聽信了妖僧批命,說他活不過三十歲,所以才用幼童的心煉丹續命。

那劉承呢?他又是爲了什麼?

楚瑤想到那些枉送性命的孩子,又想到劉承打算用她的念念煉丹,臉上一片慘白。

縱然念念被保護的很好沒有出事,可那些已經死去的孩子卻再也沒辦法活過來了。

年幼時曾在丹房見過的那一幕再次浮現在她眼前,讓她忍不住一陣作嘔。

“綿綿,綿綿!”

魏祁嚇壞了,忙將來傳話的人揮退下去,扶着楚瑤去牀上休息。

旁人以爲楚瑤是得知燕帝曾經對她的好都是爲了挖她的心煉丹被嚇到了,魏祁與青青卻知道,她其實早已經清楚這背後的一切。

只是曾經的噩夢即便已經過去多年,依然是她內心深處的陰影,即便這些年被魏祁撫平不少,受過的傷害卻不可能徹底磨滅,刻在骨子裡揮之不去。

楚瑤緩了半晌才平復下來,蜷在魏祁懷裡低聲喃喃:“我若早知道,當年該將劉承也殺了的。”   哪怕當時能力有限,哪怕要付出再大的代價,也該把他殺掉的。

魏祁輕撫她的髮絲,道:“殺了又如何?你怎麼知道不會再冒出個張承李承?”

“綿綿,我知道你一直內心有愧,覺得當年那些與你生辰相同的孩子都是爲你而死的,但是並不是,早在你出現之前,燕帝其實就已經在做這件事了不是嗎?”

“即便你不出現,他也依然會去殺別的孩子,在尋找到所謂的鳳女之前都不會停止。”      “所以一切錯誤的根源都在燕帝身上,若非他生出了煉製這種丹藥的心思,又怎麼會有之後那些事情?”

“你和那些被害的孩子一樣,都是被加害的一方,你們沒有過錯,錯的是生出了這種歹毒心思的人,錯的是燕帝和劉承。”

楚瑤沉默不語,兩眼仍舊呆呆無神。

魏祁又道:“你若真覺得自己有錯,那念念呢?她難道也有錯嗎?劉承如今認可的鳳女可是她,這回死的那個孩子……”

楚瑤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的,就是……心裡有些難受。” 魏祁將她放在自己脣邊的手拿了下來,輕吻她的額頭:“都過去了,這種事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我會讓人去殺了劉承和曹正罡,將這件事情的知情人保持在最小,也會保護好念念,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

此事倘若傳開,當年燕帝寵愛楚瑤的真相雖然被揭露出來了,但是煉丹之說也會擴散開。      這世上雖然不是人人都像燕帝和劉承那樣瘋狂,但難保會不會有人像他們一樣追求長生之道。    屆時讓人知道所謂的鳳女之心可以煉丹,念念也就危險了。

楚瑤點頭,鬆開了抱着他的手。

“你現在就去吧,我沒事了。”

魏祁嗯了一聲,又問:“那個曹正罡……你想不想親手殺了他?”

楚瑤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我不想見到他了。”

她曾經想過,一定要手刃曹正罡。

但是時過境遷,他只希望這個人永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

魏祁點頭,吻了吻她的脣角:“那你再休息一會兒,我去把這件事處理好。”

說着翻身下牀,給她掖了掖背角,轉身走了出去。

等他再回來時,劉承的事已經處理完,不僅如此,還給楚瑤帶回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穆成說曹正罡這些年被劉承關在煉丹房裡不見天日,吃了不少苦頭,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皮包骨頭似的,起初大家都沒認出來他。”

“後來等認出之後,有人發現……發現他瘦下來的面容,與當初被劉承殺死的那位小燕帝十分相似。審問之後確定,當年那位小燕帝,的確是他與林賢妃的子嗣。”

那時燕帝的身子其實早已不能生育了,偏偏又貪戀美色,納了有名的美人林氏進宮。      曹正罡覬覦林氏美色,藉着自己出入內宮方便,幾次潛入林氏寢宮,與之發生關係。

林氏一內宮婦人,遇上這種事不敢聲張,尤其對方還是燕帝寵信的天師,大燕第一佞臣。      她的懼怕讓曹正罡愈發肆無忌憚,屢屢得手,甚至在燕帝身體不適的時候,慫恿燕帝讓她到偏殿侍疾,然後趁着燕帝服藥昏睡之後,堂而皇之的在偏殿與林氏行不軌之事。

可是膽子太大終究是要出事的,一次曹正罡又對林氏不軌的時候,被劉承撞破了,自此之後他不得不聽命於劉承,成了他的走狗。

燕帝得知林氏有孕時還以爲是自己的身子有了起色,殊不知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而是曹正罡的。   曹正罡名爲天師,實際上沒有半點兒仙風道骨之感,當年剛入宮時便是個圓臉大肚看上去滿臉福相之人。 後來享了天師的待遇,整個人更像是個吹了氣的皮球,轉眼間便又圓了幾圈兒,笑起來時幾乎看不到眼睛。

這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初見時總讓人以爲是個性情平和溫和寬厚之人,實際上滿肚子都是自私自利的壞水,爲了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可以把所有人都當做是自己的工具,無論是襁褓裡的嬰兒還是年幼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那小燕帝則自幼便瘦瘦小小,雖然五官與曹正罡十分相似,但因曹正罡實在是太胖了,沒瘦下來之前鼻子眼睛都擠作一團,故而竟一直無人察覺。

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將他關起來的劉承而已,可那孩子對劉承還有用,劉承又怎麼會自毀長城拆穿這件事?

“所以直到這次穆成他們抓到曹正罡,大家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誰的。”

楚瑤震驚過後回過神來,道:“說不定劉承就是故意讓曹正罡瘦下來的。”

“如果照穆成所說,他的五官讓人一眼便能看出與那孩子的相似之處的話,曹正罡肯定就不敢出現在人前了,不然他當年欺辱林氏還跟林氏生下了孩子的事情就會被拆穿。”

“如此一來,他自然也就無法再告發劉承,因爲這樣一個羞辱先帝妃嬪的人所說的話,是不會有人信的。”

魏祁點頭:“或許是吧,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現在這件事解決了,以後你們母女就安全了。”   楚瑤笑着靠到他肩頭,手指放在他的胸口:“是啊,有阿祁在,我可以安心了。”      …………………………

三日後,一行人抵達楚京,楚京百姓夾道相迎,待魏祁與楚瑤的馬車路過時紛紛跪地高呼兩人名號,久久不願起身,直至車架駛入楚宮,才漸漸從地上站了起來。

饒是如此,也依然看着楚宮的方向不願離去。

楚宮之中,柳氏終於迎回了平安無事的楚瑤與青青,不禁熱淚盈眶。

當聽聞穆淵還活着,更是爲青青由衷的感到高興。

楚瑤讓他們兩人下去休息了,也是讓他們能有機會說些私房話,讓柳氏能安慰一下青青,自己則與魏祁一人抱着魏昀一人抱着魏昭,不願放手。

自從兩個孩子出生以來,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這麼久,對他們的思念可想而知。

更何況之前還經歷了那般險境,幾乎以爲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魏昀原本還有些粘楚瑤,這次回來卻似乎不如以往那般親近她了,雖然乖巧的坐在她懷裡,但是眼睛卻總盯着魏祁那邊,顯然心思不在她身上。

楚瑤先前還想着孩子會不會想念她,見到她後會不會哭,會不會訴說這段時間的委屈。       誰知道魏昀依然和以前一樣,悶葫蘆似的問一句答一句,多的一個字沒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在她懷中坐了一段時間後甚至有些坐不住了,扭着身子要下去。

楚瑤心中微痛,以爲是自己之前忽然離開,他不高興,所以也不親近自己了,誰知魏昀下去後卻直接走到了魏祁身邊,伸手去扒他抱着魏昭的手。

魏祁今日是第一次見到自己可愛的小女兒,心中百般喜愛,怎麼看也看不夠,見魏昀過來扒拉他,以爲他也想讓他抱抱,伸手便打算將他撈起來放到自己膝頭,一手抱一個,

魏昀卻扭着身子躲開了,又去扒他抱着魏昭的手。

魏祁下意識的把魏昭往自己懷裡攏了攏,沉聲道:“幹什麼?”

魏昀小小的眉頭一擰:“妹妹,我的。”

什麼你的?

“這是我女兒。”

他繃着臉道。

“我妹妹。”

魏昀強調。

“我女兒!”

“我妹妹!”

魏昀氣的鼓起了腮幫子,伸手用力去拉他抱着魏昭的手。 兩個人就這樣關於魏昭到底是誰妹妹誰女兒爭論起來,誰也不肯讓誰,期間魏昀還難得說出了諸如“還我妹妹”,“把妹妹還給我”這樣完整的表達自己意思的句子。

楚瑤哭笑不得,心中那點兒鬱郁不翼而飛,看戲不怕臺高的在旁拄着頭看父子兩人爭吵。      魏祁平日裡看着正經的很,這會兒卻起了頑童之心,偏要跟魏昀較勁,還惡作劇般的對他道:“有本事你哭啊,像小時候那樣哭啊,你以前不是挺能哭的嗎?”

全然忘記了魏昀現在還不到三歲,依然是小時候呢。

魏昀委屈的癟了癟嘴,黑亮的眼睛裡涌起水光,似乎真要嚎啕大哭的樣子。

誰知下一刻他卻將眼淚憋了回去,道:“不哭,會嚇到妹妹。”

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之前一定已經發生過這樣的情況了。

楚瑤瞬間便心疼了,忙將魏昭從魏祁懷中抱了出來,放到榻上還給了魏昀。

魏昀坐到魏昭身邊,像模像樣的摸了摸她的頭,把榻上的玩具一件一件不厭其煩地遞給她。      楚瑤看着心中倍感安慰,卻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若不是她這次忽然離開,昀兒又怎麼會連哭都不敢哭一聲,怕嚇到了自己的妹妹? 魏祁一手拉過她的手捏了捏,以示安撫,一手拍了拍魏昀的頭頂,似認可似嗔怪的說了句:“臭小子。”      魏昀扭頭躲過,回了三個字:“你才臭。”

剛剛那點兒溫情的場面立刻消失不見,二十多歲的魏祁擼袖子要教育教育這個小傢伙怎麼跟自己的父親說話,最後被楚瑤教育了一頓,毫不留情的趕走了。

房中母子三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房外魏祁輕嘆一聲,擡頭看了眼天,又無聲地笑了起來。      這纔是他想要的生活,希望以後每一天都能過這樣的生活。

當然,如果昀兒那小子不那麼討人厭的話,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