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例

魏祁哪裡想到自己訴說一下思念之情, 對方就立刻回信說要過來找他。

他收到信的時候嚇壞了,生怕楚瑤一時衝動真的親赴這危險之地。

便趕忙又給她回了封信, 讓她別過來, 說了一番邊境如何苦寒,末了猶豫一番又加了句: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想你。

明知這句話會讓她生氣, 又想着她生氣應該就會打消這個念頭, 便還是把信寄了出去。

卻不知,此事已經在魏京提上了日程。

魏夫人剛得知楚瑤想親赴戰場時, 嚇了一跳,拉着她的手道:“你怎麼忽然冒出這個念頭?可是阿祁給你來信說那邊出了什麼事?”

“沒有, ”楚瑤道, “兒媳是聽說周國的二郎君要親赴邊關了, 便想去會一會他,看看想要殺我的人到底長什麼樣。”

魏夫人一聽,心知她是想去報仇, 有些無奈。

“我知道你氣不過,可是這種事自有阿祁去做, 你一個女孩子家,去這麼危險的地方做什麼。”

“不危險,”楚瑤道, “兒媳不會親赴戰場的,只是在城中或是大營裡待着,哪兒都不去,”

話是這麼說, 可戰場終究是戰場,又哪裡有絕對安全的地方呢?

何況路途遙遠,路上的安全也是個問題。

魏夫人還想再說什麼,卻聽楚瑤再次開口:“母親,阿祁想見我。”

魏夫人一愣,旋即有些惱怒:“他讓你去的?”

“不是,”楚瑤趕忙道,“我也想去見他……”

魏夫人一噎,竟有些哭笑不得。

這兩個孩子剛開始的時候我看你不順眼你看我不順眼,現在倒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可見她當初的眼光是準的,祁兒定是在大燕時候就對瑤瑤頗爲在意,不然不會提起她就這麼生氣。

可是戰場真的太危險了,她並不想讓楚瑤去。

楚瑤卻又道:“而且兒媳去也不僅僅是因爲這個。”

她說着又轉頭看向魏延。

“父親該是知道的,穆家軍多少有些傲氣,爲首的幾個將領更是如此,不會輕易聽從別人的命令。”

“如今兒媳和穆將軍都在京城,要給他們發號施令只能靠書信往來。”

“可是此處距離邊關數千裡之遙,書信來往一趟耗費時間頗長,十分不便。”

“若是這期間世子的決定與他們自己的想法有什麼衝突,內部僵持不下,屆時只怕對戰況不利。”

“何況現在只是一萬穆家軍兵馬加入到戰局之中,可以後穆家軍多了,這弊端也就會越明顯,所以兒媳遲早會前往邊關,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而已。”

“既然如此,還不如讓我早一些去,也好對邊關的戰況瞭解的更清楚,可以與世子一同協商做出決定,免得出現兩軍意見相左的情況,反倒讓周國佔了便宜。”

言中絲毫不掩飾穆家軍聽命於自己,並且並不打算交出穆家軍兵權的樣子。

握在自己手中的才真的是自己的,她很清楚這一點。

就像當初在大燕,她即便培養了很多可用的人才,即便掌握了很多人脈,但還是堅持自己學一些武藝,學習各種繩結的解法,學習排兵佈陣,學習辨認並繪製輿圖。

因爲誰也不知道事情最終會走到哪一步,當她只有自己的時候,能保護自己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只可惜習武是需要長期練習的事情,她沒辦法瞞着別人不斷練習,所以也沒能學出什麼名堂。

加上燕帝也有心不讓她習武,免得她學會了將來在要取她心臟的時候掙扎逃跑,不小心傷到了那顆心,所以給她找的習武師傅都只是些三腳貓的功夫,她就更學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了。

如今雖然已經離開大燕,但長期的習慣和過往的經歷已經造就了她現在的性格。

她可以試着去信任去依靠別人,但絕不願意自己成爲一個一無所有,只能依附別人而活的人。

更何況穆家軍本也並非完全屬於她,她不能因爲他們知恩圖報,就做主把他們全權交給魏國。

這番話說出來既是表明自己的態度,也是試探魏延的反應。

魏延聽了臉上倒是毫無異色,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我之前也在想這個問題,本想讓你試着說服一下穆將軍,看能不能讓他放心把你留在宮裡,自己去戰場上指揮穆家軍。”

“不過現在既然你想要親自去,那就方便多了,反正穆將軍肯定是願意跟着你的。”

看上去好像對穆家軍的兵權完全不在意,心大的簡直不像是個一國之主。

楚瑤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一時間有些驚訝。

魏夫人更多的則是擔心她的安全,轉頭對魏延道:“你就真的答應了?那……那萬一遇到危險怎麼辦?”

誰知魏延卻大手一揮:“阿祁不是也在那邊呢嗎?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好,要他何用?”

魏夫人簡直不知該說他什麼好,楚瑤卻是忍不住低頭輕笑。

這一家子……真是有趣得緊。

“那……不知父親要怎麼說服朝中官員?”

笑過之後楚瑤問了一個十分實際的問題。

魏延勾脣一笑,臉上滿是篤定之色:“自然是憑實力說話。”

…………………………

“什麼?讓公主前往鰩水關?”

“這怎麼可以!”

“將士出征向來不允許帶女眷,怎可因爲世子身份尊貴就開這個先河?”

“正是!這種事世子更該以身作則纔對,怎麼能知法犯法?”

“如若軍中人人都如此,以後豈不是所有將士出征時都要帶上自己的家眷?”

一石激起千層浪,魏延甫一開口提出讓楚瑤前往邊關的事,殿中便開始議論紛紛,沒有一個人表示支持。

坐在主位的魏延卻是老神在在,絲毫沒有將這些議論放在心上,等他們都說的差不多了,這纔不緊不慢地道:“誰說公主是以女眷的身份前往戰場?”

不是以女眷的身份去?

那以什麼身份去?

女扮男裝打扮成下人的模樣?

那不還是一樣的嗎!被人拆穿了反而更麻煩!

有人正要上前反駁,卻聽他緊接着又是一句扔了出來:“公主是以將領的身份帶兵前往增援的。”

正要站出來的人腳下一趔趄,差點兒栽了過去。

什麼???

“這……簡直聞所未聞!”

那官員氣的鼻子都差點兒歪了。

“一介女流!怎麼帶兵打仗!難道要讓其他諸國以爲我們大魏已經無人可用,竟然要靠一個女人出頭了嗎?”

他臉紅脖子粗的厲聲反駁,差點兒噴出了一嘴唾沫星子。

“女流怎麼了?”

魏延反問:“徐大人如此博學多才,可不也是你母親生出的你嗎?若沒有徐老夫人,又何來今日的你?”

“本王見你平日裡總把孝道放在嘴邊,難道說心裡其實是不屑於宋老夫人,不把她當回事的?”

姓徐的官員喉頭一哽,差點兒背過氣去。

這……這是什麼歪理!孝道怎麼能與讓女子出征混爲一談!

他艱難地順了口氣想要反駁,魏延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又甩出一句:“況且先前鰩水關確實是公主拿下來的,可見其確實有領兵之才,這一點你們難道還要反駁?”

此話一出,殿中又安靜了片刻。

確實,鰩水關的確是楚瑤拿下來的,可是事先他們卻是毫不知情的。

當初君上因爲世子受傷,一怒之下要對周國興兵,大家雖然拗不過他同意了出兵,但都認爲他出氣的成分多,真正開戰的可能性小。

誰知道他的確只是把兵馬調過去象徵性的示了示威,但背地裡卻允許穆家軍穿過魏國國境,直奔鰩水關。

萬一穆家軍在這途中對他們魏國動手了怎麼辦?

到時候他們空門大開,豈不是任由穆家軍宰割?

可如今再說這些卻沒有用,穆家軍已經拿下鰩水關,且途中沒有擾亂過魏國任何一個城鎮。

攻下鰩水關之後亦沒有順勢攻打魏國邊境,而是老老實實待在鰩水關裡,並未越過雷池一步。

這讓他們現在根本就無法反駁。

“君上,”有人思量一番站了出來,“公主指揮穆家軍攻下鰩水關自然功不可沒,可是女子上戰場也確實從未有過先例。”

“此次若是因爲公主而開了先河,那今後再有女子覺得自己有將帥之才,要求領兵出征,是否也都要答應她們?”

那天下豈不亂套了!

他以爲自己辯駁的無懈可擊,誰知魏延緊跟着就是一句:“可以啊。”

這都可以?

君上是昏了頭了吧?

他正要再說什麼,卻聽他繼續道:“你們若誰認識什麼女子可以帶着幾萬兵馬支援我大魏戰事,而且這些兵馬還自給自足,不用我大魏出一粒糧食一匹戰馬,那本王絕無二話!”

這……

殿中又是一陣安靜,衆人被他堵的面色漲紅,卻偏偏都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反駁。

而魏延說完之後還若有所思,沉吟半晌後喃喃一句:“你不說我倒沒想起來,公主就這麼直接領兵出征的確不合適,還是要給她封個什麼軍銜纔好。”

話音落,殿中頓時又嘈雜起來,衆人的視線險些把那讓他想起此事的人瞪穿。

那人慪的幾欲吐血。

這哪裡是他提醒了君上?分明是君上自己想起來的!

又是一番脣槍舌戰,最終衆人同意楚瑤前往鰩水關,但不同意給她加什麼軍銜。

一個女人領兵出征已經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再給她加個什麼軍銜,真把她當做將領一般,那他們魏國的臉就真的不用要了!

魏延有些遺憾的應了下來,遣退衆人,回到長樂宮時卻是笑容滿面。

朝中事就是這樣,你進三步他們不同意,那你就進五步,之後再退兩步。

這樣最終還是走了三步,對方卻不是那麼難以接受了。

魏夫人見他神清氣爽,笑着問道:“成了?”

魏延攬過她,在她面頰上吻了一下:“你夫君出馬,還能不成?”

魏夫人白了他一眼,催着他去淨手更衣,自己則叫來了一個婢女,讓她把這個消息給楚瑤傳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