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

“世子。”

顧白進入殿中之後, 向趙嶸躬身施禮。

這是一個身材頎長容貌俊雅,眉目間都帶着濃濃書卷氣的男人, 看上去約莫二十歲年紀, 或許不到,總之十分年輕。

能以如此年紀被人尊稱一聲先生, 併成爲趙王身邊第一幕僚, 可見其才華橫溢學富五車,遠非常人所能及。

雖然此人乃是自己介紹給父親的, 但現在趙嶸亦不敢小覷對方,在他面前畢恭畢敬宛如小輩。

他回了一禮, 指了指一旁的氈墊:“顧先生, 請坐。”

顧白卻站在原地沒有動, 道:“下官只是有些事要向世子稟報,說幾句就走,不坐了。”

趙嶸心知他是嫌這屋裡脂粉味兒重, 也沒拆穿,只笑了笑:“好, 先生隨意。”

說着自己便坐了下去。

顧白垂眸,卻沒有說正事,而是問道:“世子剛剛與幾位郎君在殿中說什麼?我見他們走時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趙嶸面色微僵, 訕訕道:“沒說什麼,不過是聊一聊周魏兩國近來的事罷了。”

顧白點了點頭:“如今羣雄割據戰亂四起,世子身爲趙國的繼承人,關心時事也是應該。”

“對對對, 我就是……”

“不過,”顧白直接打斷,聲音沉冷,“那些不該關心的,不該議論的,世子還是不要妄加非議的好。”

“下官喜不喜歡這些事倒是小事,君上若是不喜歡,便是大事了。”

這便是提醒他,剛剛他說的話他在外面都聽見了。

趙嶸的笑容徹底僵在臉上,半晌才整容道:“是,伯冉知錯。”

伯冉是他的字,他在顧白麪前以此自稱,就是放低身段認真道歉了。

顧白點頭,這才說起了正事,果然只是簡單幾句,說完便走了。

待他走後,趙嶸纔將剛剛守在門外的人叫了近來,沉着臉問道:“顧先生什麼時候來的?”

下人戰戰兢兢的作答:“回世子,顧先生來了好一會兒了。”

“那你不早點兒進來通稟!”

趙嶸氣的擡手就把几案上的茶盅扔了過去,正砸在下人頭上。

下人不敢躲也不敢擦,顫聲道:“是顧先生見您這兒有客人,自己說在門外等一會兒無須通稟的,所以奴婢才……”

“滾!”

趙嶸懶得聽他解釋,怒吼一聲把人趕走了。

還好看顧白的樣子沒有去告狀的意思,不然他少不得又得挨父親一頓訓斥。

這顧白也是,當初明明是他把他引薦給父親的,結果他現在卻半點兒面子不給他留!

“呸!”

趙嶸低聲啐了一口。

“若沒有我,他就是一條被大燕和周國趕出來的喪家之犬!現在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世子息怒。”

一旁的婢女嬌聲勸道,把半個身子貼了過來。

“這讀書人就是迂腐,您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呢。”

聞到女子身上的香粉味兒,聽着那嬌聲軟語不似男人般粗嘎的聲音,趙嶸的心情這纔好了一些,將婢女一把攬進了自己懷裡。

“沒錯,讀書人就是迂腐,哪像你們這些嬌滴滴的小娘子善解人意。”

說着低頭便吻了下去,大手從女子衣襟探入,就在這殿中與其親熱起來。

殿中其他人見怪不怪,更有膽子大的亦湊了上去,三兩人將趙嶸圍在中間,一時這個騎在他身上,一時那個被他壓在身下,將整個大殿都當做了牀榻,四處滾來滾去。

…………………………

周魏兩國交戰數月,可謂勢均力敵。

但因趙國與周國在對燕的戰鬥中攜手並進,取得了不菲的優勢,所以從大局上來說,還是周國略勝一籌。

楚國雖然也有心與魏國聯手,但卻不敢像趙國一般對魏國敞開國門。

於是先試探着向魏國提出,希望他們能開放邊境。如果魏國答應了,他們再考慮要不要也適當的開放一些邊境讓魏軍進入。

楚瑤知道後第一個不答應,當即讓魏祁回絕了此事。

“不是我不向着自己的母國,而是我太瞭解他們了。”

她皺着眉頭說道。

楚沅是個看似有主見,但實際上很容易被旁人左右的人。

而如今楚國朝中又多是些目光短淺見風使舵之輩,一旦楚國兵馬進入魏國,楚國看到了甜頭,再想讓他們退出去就難了。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怕就怕到時候周國派人遊說楚國共同伐魏,楚國那些眼皮子淺的人聽了周國的話,不僅不撤出去,還反過來在背後捅魏國一刀,那魏國就等於同時面臨周趙燕三國了!

這對魏國來說十分不利,對楚國亦沒有好處。

以周王和周昊的性子,定會過河拆橋,魏國兵敗之後,下一個就是楚國。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來說,讓楚國進入魏國邊境,都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

雖然現在事情還沒有發生,楚國說不定在戰後也會老老實實地退出魏國。

但現在的魏國,賭不起!

魏祁對楚國亦是信不過,想到那些人當初連綿綿的嫁妝都能搶,還想派人殺了綿綿,他就對他們一點兒好感都沒有。

楚王對親生女兒尚能如此,對他們魏國又怎會言而有信坦誠相待?

故而他沒有多做猶豫,直接按照楚瑤所說,寫信回絕了楚國的要求。

楚國官員雖然心裡已經猜到魏國不大可能答應,但真的得到答覆的時候還是少不得聚在一起斥責了魏國一番。

無非是說魏國對他們不信任,遠不如趙國對周國。

卻忘了周趙兩國之間,是趙國對周國敞開了邊境,而不是周國對趙國。

趙國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他們本就國勢衰微,只能依附於周。

而魏國與楚國之間,顯然前者是不需要依附後者的,貿然答應了後者的要求,反而對自己沒有好處。

楚瑤在書信送走之後一陣輕嘆,越發覺得楚沅這些年如同井底之蛙,只知道坐井觀天,以爲楚國近年來國勢日漸強盛,就真的可以與魏周兩國比肩了。

卻不知一葉障目不見泰山,魏國當初之所以答應與楚國結盟,不過是因爲周趙兩國已成聯盟之勢,他們不想讓周國佔盡先機罷了。

何況他們若不答應,楚國說不定就跑去與周國結盟了,屆時魏國的處境就更爲艱難。

魏祁攬着楚瑤的肩,勸慰她半晌,兩人正低頭說着話,青青卻急急忙忙的從外面跑了進來。

“公主!信!從趙國寄來的信!”

趙國?

魏祁蹙眉不解,楚瑤則愣了一下,旋即立刻將信拿了過來,迫不及待地拆開。

“綿綿在趙國還安排有細作嗎?”

魏祁問道。

“不是的。”

楚瑤搖頭,但並沒有解釋是誰的信,說話時臉上還帶着一絲焦急,彷彿擔心寫信的人出了什麼事情。

信封被拆開,待看清上面的內容之後,楚瑤鬆了口氣,但面色卻並沒有好到哪兒去,沉默半晌沒有說話。

“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

魏祁擔憂地撫着她的肩膀。

楚瑤木然的搖了搖頭,把手裡的信遞給了他:“我知道當初站在圍牆外偷窺的人是誰了。”

魏祁一怔,刷的一下把信接了過去,一目十行的掃過,面色隨着信的內容越發陰沉,手上亦是越來越用力,最後指尖兒沒控制住力道,不小心將信紙捏破。

他索性直接三兩下把信撕了,撕的粉碎後卻仍擔心被人拼出來看到,咬着牙吩咐青青將這些碎紙燒了。

青青雖然沒有看到信的內容,但是光聽楚瑤的話,也知道事關重大,忙應諾一聲將那些碎紙收起來,一片沒落的拿去燒掉了。

楚瑤看着面色鐵青的魏祁,擡頭說道:“我沒有被他看見,那時我戒備心很重,感覺不對之後立刻沉到水裡去了,只露了個腦袋在外面,連肩膀都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

魏祁緊緊抱住了她,將臉埋在她的脖頸之間。

若是換了別人,楚瑤並不在意對方怎麼想。

但這個人是魏祁,她不想他心裡因爲這件事有一點兒不痛快,所以還是繼續解釋道:“我沉到水裡之後那隻眼睛才貼到牆縫上的,他不可能……”

魏祁卻直接吻住了她,堵住了她的嘴。

那封信上把趙嶸的原話一字不落的重複了一遍,按照信上所說,趙嶸肯定沒有看到過綿綿的身子,因爲綿綿身後有一塊兒粉色的印記,十分顯眼。

他若真的看到了,哪怕只是掃了一眼,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所以,他根本就是在胡說八道!

更何況,就算他真的看到了什麼,那也是他的錯!與綿綿有什麼關係?爲什麼綿綿要這樣小心翼翼的跟他解釋這些?

要解釋也應該是趙嶸那個畜生解釋!

不,他根本沒什麼好解釋的!

那個畜生……他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魏祁目眥盡裂,再次將楚瑤緊緊抱到了懷裡,不讓她看到自己臉上猙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