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東

周國京城, 周昊聽着下人的回稟,眸光一凝。

“死了?”

“是, ”下人道, “剛纔剛傳出的消息。”

“怎麼死的?”

“這……看不出來,刑部的人讓仵作查過了, 沒有查出什麼可疑之處, 只道是之前在魏國人手裡受了刑,所以扛不住了, 就死了。”

“……二郎那邊呢?動沒動過什麼手腳?”

此刻最盼着宋莽死的估計就是周妟了。

那人卻搖了搖頭:“沒有,您吩咐了之後屬下就一直牢牢盯着, 沒讓任何不相干的人接觸過宋莽, 二郎君雖然的確是想派人殺了宋莽, 不過並沒有找到機會,宋莽是自己死的。”

周昊沉吟片刻,擺擺手讓他退下了。

當日在城門前他聽說宋莽是受了周妟的命令去刺殺珍月, 頓時就明白過來,八成是那小子跟他爭一時意氣, 想殺了珍月證明自己比他強。

結果一個沒弄好,人沒殺成還讓人抓住了把柄,派去的人如此不經事, 竟然受不住刑罰被魏國人收買了,幫着指認他們周國。

這雖然於大周不利,但事情已經發生,若是好好利用, 就可以給周妟一次沉重的打擊。

誰知道……蕭謹言竟把他也拖下了水。

如今宋莽死了,只要周妟咬死不認,死無對證,就算他明知道這件事就是周妟做的,也拿他沒辦法。

而且因爲當時最先認出宋莽的人是他,父親和母親說不定真的會以爲是他收買了宋莽,想借此嫁禍給周妟。

哪怕他們明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懷疑的種子還是埋下來了。

周昊悶聲在桌上砸了一拳,心中微惱。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個不小心就被那姓蕭的算計了。

不過……這件事說起來還是有些不對勁。

魏王特地派了使臣前來,還帶來了他親筆所書的國書,難道就爲了這麼點兒小事?

就爲了挑撥他和父母兄弟之間的關係,爲了說出那句玩笑般的你燒我一座山,就要賠我十座?

這也未免太兒戲了吧?

不對勁啊……

…………………………

周昊的感覺在一個月後得到了證實,周國邊境送來一封急報,說魏國忽然抽調兩萬兵馬直指虎頭關,並派人送來了一封戰書。

戰書中言:周王次子周妟不顧兩國情誼,無故派人刺殺魏國世子,其心可誅。現令周國交出刺殺魏世子的元兇,否則兩國情誼不存,魏國隨時會向周國開戰。

這封信最先交與邊境將領之手,之後一路快馬疾馳送到周京,路上並沒有耽誤太長時間。

也就是說,一個月前魏使剛剛入京的時候,魏國邊境已經有了動作。

魏國知道他們根本不可能答應那樣的要求,所以上次來純粹就是走個過場,做出一副先禮後兵的樣子罷了。

周王大怒,朝堂上亦是一片斥責之聲,都道魏王奸詐,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邊用使臣吸引了他們的視線,一邊派了大量兵馬直指邊境。

然而戰場上的事就是這樣,不論手段,只論輸贏。

說起來還是怪他們太大意了,萬萬沒想到在如今這個時候,魏國竟然真的會向他們宣戰。

畢竟此時開戰,對他們兩國來說都不好,只會便宜了楚趙這兩個小國,或是讓大燕又找到休養生息的機會。

周王遣退諸人,只留了幾個武將在房中,與他們一起商議應對之策。

最終派一萬兵馬到虎頭關馳援,另派了兩萬兵馬奔向魏國淄玉關的方向。

魏國壓在周國邊境的兩萬兵馬是從淄玉關等地調過來的,如此一來,這些地方的守衛就相對薄弱。

若是大魏真的敢對他們開戰,他們就算守不住虎頭關,也要把淄玉關拿下。

而且魏國那邊若是知道他們的兵馬去了淄玉關,想來也不敢輕易動作。

這場戰事若是能夠消弭於無形自然最好,若魏國堅持要開打,他們也只有奉陪了。

直至此時,絕大部分周國人還是覺得,魏國此次虛張聲勢的成分更大,並不一定真的會出兵。

周昊散了朝之後回到自己殿中,亦是看着一份輿圖發呆,半晌才喃喃一句:“還是不對啊……魏王明知就算打贏了也討不到什麼便宜,爲什麼要打呢?”

下人在旁說道:“也不一定真的會打啊,說不定就是因爲魏世子受了傷,魏王一時激憤,所以做做樣子罷了,不然他臉上無光啊。”

先是自家兒媳婦被人刺殺,後是親生兒子受傷,他這個做父親做國主的,無論是出於哪個立場都不能沉默不言,不然傳出來就太丟臉了。

不僅丟他自己的臉,也丟魏國的臉。

周昊自然也懂這個道理,但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可究竟是哪裡不對勁,他也說不好。

…………………………

就在周王收到魏國戰書的同一天,魏周兩國接壤的另一處地方,鰩水關。

一隊人馬穿着周兵的服飾隔着河看着對面的城牆,眸如寒星,脣邊卻都掛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酒!”

有人低聲說了一句。

立刻有人將十幾個酒囊拿了過來,分與衆人。

這些人接過酒囊,咕嘟嘟幾口灌了下去,暗夜中眸光更亮,似要着起火來。

“好久沒有攻過城了,自從……”

自從老將軍和大將軍離世後。

他們雖然在小將軍的號召下以寧安寨的名義重又組建了穆家軍,收服了諸多山寨,但那終究都是些遊兵散勇烏合之衆,與真正的戰爭完全不同。

說話的人眸光微黯,但很快就又亮了起來,將酒囊往地上一扔。

“兄弟們!隨我去!開城門!”

周圍衆人立刻也將手中酒囊扔下,悄無聲息的站起身來,隨他一起藉着夜色的掩映向河邊走去,如同魚兒一般潛入水中,不消片刻便出現在對岸,又身形迅速的向城牆邊挪去。

仍在這邊留着的人只見到十幾道影子分爲幾路像夜貓一般一閃而過,之後城牆下的侍衛似乎搖晃了一下,旋即又站得筆直。

與此同時,另有兩人分兩邊將肩頭的繩索摘了下來,在空中甩了幾下,之後揚臂一扔。

索套準確無誤的套住了牆垛。

這是千錘百煉打磨過多少次的技藝,穆家軍前翼先鋒爲數不多的人能掌握的技能。

多少個日夜裡風雨無阻的站在城牆下訓練,一甩一揚,務必要保證精準的套上任何想套的東西。

沒有鐵鉤又經過特殊處理的繩索發不出太大聲音,趁着城牆上的人轉過身巡視他處的短暫時間,套牢,爬上去,殺人,一氣呵成。

而城牆下的侍衛卻仍舊站的筆直,像是根本就沒看到一般,待上面發出一聲輕微的鳥鳴,這才扔下手中□□,亦是動作迅速的爬了上去。

索套從城牆這邊的牆垛解下來,套到面向城內的另一邊,站在上面的人順着繩索如同夜梟般迅速滑落,悄無聲息的落在了地上。

在前面巡視的周兵走到頭轉過身,只看到一雙亮如繁星的眼眸盯着自己,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人捂住了口鼻,緊接着頸間一涼,便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其他地方的幾個周兵幾乎在同一時間被解決,只剩倚靠在城門門洞內的兩人在低聲聊天,對外面發生的事毫無所覺。

兩人聊着聊着,肩膀忽然被人從側面拍了一下:“兄弟。”

回過頭去,見一人咧着嘴露出滿口白牙:“去死吧。”

說話間已猛地用力扼住了他們的脖頸,直至兩人雙目暴瞪徹底沒了呼吸,這才鬆手。

“開城門,放吊橋。”

話音落,門洞外跑進幾個渾身溼漉漉的人,一起合力迅速打開了城門。 Wωω¤ Tтkā n¤ C○

與此同時,另一邊,看到同伴手勢的人將手中機關一拉。

城門外,兩座沉重的吊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緩緩落在了十餘丈寬的河面上。

離這裡不遠的周兵聽到動靜,心頭一緊。

“大半夜的怎麼忽然放下了吊橋?”

“快去看看!”

說着疾步向城門的方向奔去。

遠遠看到城門大開,心中大駭。

“怎麼回事?城門怎麼開了?”

“守城官兵呢?”

“大人!大人!”

有人快步跑來,指着城門的方向滿臉驚恐:“有人渡河過來了!好像是魏軍!”

什麼?魏軍?!

“快!快把城門關上,收起吊橋!敲戰鼓!備戰!”

爲首的周國將領立刻指揮道。

一衆人趕忙奔向城門,那將領又叮囑了自己的屬下幾句,也準備跟過去。

正要走時,卻看到那來傳信的人衣衫漸溼,有水漬從裡面透了出來。

“你身上這是……”

話沒說完,只見眼前刀光一閃。

他迅速的向後一躲,從馬背上翻了下去,險險避開了要害,卻還是被那一刀劃破了胸口。

“好身手!”

對面的人讚了一聲,話音落的同時已從馬腹下鑽了過來,手起刀落,跪在地上直接捅入了他的心口:“可惜還差了點兒火候。”

這將領身邊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看自家主子被殺了,驚呼的同時那人影已從地上一躍而起,撲到近前。

他想喊人來救命,卻發現不遠處那些衝向城門的人也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殺了他們的跟眼前這人一樣,都穿着他們周兵的服飾,只是衣服是溼的。

真的有人渡河過來了!

就是……這些人!

然而到嘴邊的話卻已經說不出來,喉中發出幾聲嗬嗤嗬嗤的響聲,人便倒了下去。

太快了……動作太快了,這不是人,是……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