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從別墅裡出來,樑曉曉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全身像撕裂般疼痛,兩腳走在路上都在瑟瑟發抖着。她顫抖着手掏出化妝鏡,看着鏡子裡頭髮凌亂,而且臉色憔悴的自己,簡直恐怖至極。
她憤恨地將手裡的化妝鏡扔在地上,鏡片瞬間就碎裂了,她看到無數個自己在地上看她,嘲笑着她。樑曉曉深知現在的自己在那些男人的眼裡,和街道邊的垃圾沒什麼兩樣,看着他們眼裡唾棄的神色,她就覺得自己很下賤。
爲了錢,她真的什麼都做了,除了去死。但是她現在這樣,和死屍又有什麼兩樣?
走在醫院的長廊,她腳上的高跟鞋在走廊上敲出一陣有規律的聲音,走過的醫生和護士都皺着眉頭看她,但是樑曉曉卻不以爲意地徑直走着。
在繳費處將包裡的一大沓的現金取出來,扔給那裡的繳費員,繳費員震驚的擡頭看了眼面前這個一臉不屑的女人,將收據單對比了一下,就將手續給她辦妥了。
手術費是湊齊了,樑曉曉似乎鬆了一口氣,隨即就往小暖的病房走去。剛到病房門口就遇到了那個主治的醫生,看到她來了,就說了句:“杜小暖已經醒過來了,昨天就一直在找媽媽,你是怎麼當媽的,昨天一天都不來看孩子!”
樑曉曉將墨鏡摘了下來,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個醫生,一字一句地說道:“手術費我已經交了,以後你別他嗎的站在我頭上拉屎!我告訴你,我怎麼當媽的也用不着你來教!”
醫生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連忙像逃瘟疫一樣逃離了現場,只能怪自己多事惹來了一身騷。她這樣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
推開門走了進去,小暖就安靜地在牀上躺着,看到她走進來,也只是朝她彎着嘴角笑笑,牽扯到嘴邊的傷口,還忍不住低聲地呻吟了幾聲。
“媽媽,你昨天去哪了?”小暖小心翼翼地問道。
樑曉曉倒了杯水遞給她,“不工作哪來的錢給你動手術。”
“我知道媽媽不會丟下我的,你是最疼我的。”小暖說着,就開心地將杯裡的水喝了一大口。
樑曉曉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她該說什麼,小暖天真的眼神讓她覺得內心深受折磨。小暖還小,單純得就像一張白紙,她相信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但是她不知道,她之所以躺在手術檯上,全拜她嘴裡所說的,最疼她的媽媽所賜。
之前弘一將杜斌留下的錢都給了她,讓她照顧好小暖。第二天她就帶着小暖和所有的家產走了,原本想過一個正常的日子。但是誰又想到,在後來遇到了一些人眼紅她手裡有錢,就合夥來騙她說最近的股票行情不錯,若是投入一大筆錢,到時候獲利的錢就夠一輩子的吃穿了。
樑曉曉自然使心動了,將所有的錢都砸了進去。也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她將弘一轉給她的所有錢財都敗光了,她又成爲了一個連自己的溫飽都解決不了的窮光蛋。
她沒少去找那幾個勸她入股的朋友,想要將錢拿回來。但是那幾個所謂的朋友剛開始還好言相勸,說股市就是這麼不穩定,到了後來直接就對她怒目相視。警告她要是再來鬧,就打斷她的腿。
樑曉曉也就是在那時萌生了自殺的想法,但是那天放學回家的小暖在看到她拿着水果刀毫無知覺地割着自己的手腕時,害怕得大哭起來。樑曉曉這才意識到,這個世上除了她自己,還有小暖這個女兒。
於是她就將傷口簡單地包紮好,給小暖煮了一碗麪,自己就坐在旁邊看着,心裡就萌生了用小暖去訛人的想法。起初這個想法是不成立的,但是隨着往後的生活越來越難以過下去,她就下定決心,在人多的地方,找好目標之後利用小暖去詐騙。
這個手段一直都很成功,因爲大多數人都不想惹事,何況自己傷到的只是一個幾歲的小女孩,於是只能只認倒黴地掏錢給她還自己一個清靜。而無知的小暖,也不知道自己就在母親的圈套裡,成爲了最受傷的那隻羔羊。
那天遇到謝章溢在噴泉池發生的事情,也是她早就設計好的。明明知道池子裡很滑,但是還是讓小暖進去撿硬幣,隨後就發生了小暖溺水這一幕。謝章溢那一身名牌是她盯上他的原因,看他也只是一個十七歲左右的男生,應該比較好欺負,沒想到謝章溢比之前任何一個倒黴的人都要冷靜,並且直指她的預謀。
看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而謝章溢也沒有追究下去的意向,樑曉曉只好收手了。隨後又在公交車站那裡想到了一個更殘忍的手段,在公車駛近的時候,將小暖推到了車輪底下。
她承認,在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不是人。
“媽媽,你在想什麼?”小暖稚氣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樑曉曉搖搖頭,沒有說話。
“媽媽,剛纔弘一哥哥來看我了,這些水果是他買給我的,還有這個漂亮的人魚娃娃,我早就想要了,班裡的女生都有。”
樑曉曉聽罷,連忙擡起頭看着小暖,問:“他還和你說了什麼?”
小暖輕輕地點了點頭,將枕頭底下的信封拿出來遞給她,說:“弘一哥哥還說,把這個給你。”
樑曉曉接過那個信封,打開一看,裡面都是整齊的百元大鈔。只是這些錢現在她拿在手裡,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她一聲不吭地將錢放進包裡,腦子亂得像卷在一起的毛線團,她想冷靜一下,但是偏偏內心巨大的愧疚感總是將她擊潰。
“小暖,傷口還疼嗎?”樑曉曉看了眼小暖漏在被窩外面被紗布包裹着的小腿,試圖換一個話題。
小暖點點頭,眼裡明顯含着淚,“很疼,特別是麻醉藥退了之後,鑽心地疼,以前打屁股針還沒這麼疼呢。”
“媽媽對不起你。你恨媽媽嗎?”
“媽媽,我爲什麼要恨你?”
樑曉曉強顏歡笑着,小暖純真的臉頰就在眼前晃着。雖然小暖是自己親生骨肉,但是小暖似乎一點都不像她。在她像小暖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伸手到別人的兜裡偷東西了。那時候小,往往被人抓住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問,你的父母在哪裡?
樑曉曉就只是低着頭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後來在這附近的人都知道她從小沒了父母,一個人流浪着,還喜歡偷人東西。於是每次被抓到之後,首先是一頓胖揍,隨後就給她扔幾個饅頭打發她走。
她原本也只是爲了溫飽而被迫去做了壞事,再到後來,大人們的不諒解和恥笑,甚至是打罵,漸漸地就讓她喪失了最原始的本性。她開始相信,這個社會充滿了爾虞我詐,沒有錢,那麼你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