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住院以來,第一次看到蘇忱臉上露出了這麼難以掩飾的興奮表情。他正將蘇琪從家裡帶來的衣服都一一試了一遍,以前穿的衣服現在穿都有點大了,看來在醫院的這段時間,他真的瘦了好多。
蘇琪靠在門邊看着不停忙碌的弟弟,心裡也涌起了一股久違的暖意,“就穿這件吧,紅色顯得你精神,那件黑色的讓你看起來更瘦了。”
“這件嗎?”蘇忱將手邊的那件紅色的兜帽衫揚了揚,眼裡散發着異樣的光芒,說:“我也正好想穿這一件,這件衣服還是我去年贏了球賽的時候,謝章溢輸給我的,這是他的衣服。”
“那就穿上吧,謝章溢看到了一定會記起他輸給你的那次,今晚你可要賺足眼球了呢。”蘇琪笑着指了指在衣服背面用黑色簽字筆寫着的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謝章溢今天打球輸給蘇忱了,願賭服輸!2010年4月19日。
這是一件非常有紀念價值的衣服,不知道謝章溢看到他穿着這件衣服去他家,會是什麼表情。蘇忱興奮地將衣服套上,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隨後遲疑着將頭上灰色的毛線帽子摘下,怔怔的看着自己光禿禿的腦袋,久久的,沒有說出話來。
蘇琪在心底裡嘆了一口氣,一向注意形象的蘇忱,顯然還是對自己現在的造型很不滿意,剛剛還興致勃勃的樣子,在看到光溜溜的光頭腦袋時,頓時就有些低落。
只是他不知道,他逼人的英氣和卓越的容貌,讓他這一個造型一點都不顯得土氣。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人的氣質。那是一種病態的俊朗。
“來,把帽子戴上,外面很冷。”蘇琪從包裡將剛洗乾淨的淺灰色毛絨帽子拿出來,拉過蘇忱將帽子替他戴上,隨後輕輕地拍了拍蘇忱的臉頰,笑道:“哎呀,這麼俊朗的小帥哥是誰呀?好想和他要電話號碼呢。”
“美女。我也正好想和你拿電話號碼,今晚可以賞臉一起吃飯嗎?”蘇忱終於又露出了笑容,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該感激面前的這一個瘦弱但堅強的女人,她只比他先從孃胎裡出來幾年,但是她要承受的壓力遠比他的還要多,卻還要在他面前扮演一個聖鬥士的角色。姐啊姐,我讓你太累了。
剛走出醫院,就看到了一輛敞着車門的瑪莎拉蒂,藍渃從車的後座探出腦袋來。興奮地朝他大喊:“蘇忱,這裡!”
蘇忱微微一怔,隨後就看到了坐在駕駛座上衝他點頭微笑的謝章溢,而他的頭髮——這哪還有頭髮,明明就是一個錚亮的大光頭!蘇忱還以爲自己看錯了,走到跟前才發現。謝章溢真的將頭髮給剃了。
“你頭髮怎麼了?”蘇忱有些興奮又有些激動地看着謝章溢,謝章溢順過手將安全帶給蘇忱繫上,嘴裡爽朗地笑着。“帥吧?大過年的想換個頭型,突然覺得光頭還挺拉風的,還能和你湊個兄弟頭!”
“是啊,今天謝章溢就跟瘋了似的,進了理髮店就說來個超帥的光頭,然後就這樣了,哈哈。”藍渃笑嘻嘻地從後座趴到謝章溢的座椅背上摸了摸謝章溢錚亮的光頭,嘴裡不斷地說着謝章溢今天的光榮事蹟。
這是何其幸運——蘇忱暖暖地看着這兩位不離不棄的好友,在此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千言萬語想要對他們說。但是到了嘴邊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有些感情,不說了憋得慌,說多了矯情。
蘇琪坐在後座。忍住熱淚看着窗外的霓虹燈,耳邊還縈繞着今天醫生單獨找到自己的談話。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孩子,恐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他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都儘量替他完成吧。
“姐,你怎麼了?”藍渃有些擔憂地輕觸蘇琪的手臂,蘇琪頓時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搖搖頭掩飾內心的煎熬,笑道:“我只是太高興了,蘇忱好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幸好他有你們這些朋友。”
“姐,你這說的什麼話。這也是我上輩子欠蘇忱的,我就該對他好。”謝章溢一邊開着車,一邊衝着後視鏡裡的蘇琪說道。
“說得你倆是一對苦命鴛鴦似的。”藍渃敲了敲謝章溢的光頭,臉上不停地笑着。
“那必須的必,我和蘇忱就是苦命鴛鴦,是吧蘇忱?”謝章溢無意的玩笑讓蘇忱有些發愣,隨即他便扭頭看着窗外,眼底有些許的失落。
車子在謝章溢的家門口停下,謝賢已經早早地就在家門口等待了,看到謝章溢從車上下來,連忙小步跑了過來,心疼的撫摸着瑪莎拉蒂的車身,說道:“你這臭小子,趁老子不注意就將車鑰匙偷了去,竟然還敢開這麼快!”
“爸爸,您別這樣,給點面子成不?,我這朋友都在呢。”謝章溢笑着將車鑰匙扔給謝賢,動作輕盈。
謝賢這才收起了剛纔和兒子拌嘴的姿態,擡眼看着站在一旁的眼睛深邃無比,但臉上卻始終帶着淡淡笑容的男生,連忙走了過去,說:“這就是我兒子嘴裡經常提到的蘇忱?”
“是的爸爸,你趕緊讓蘇忱進屋,外邊多冷啊。”謝章溢說着就打開家門,裡面柔和的光線傾泄而出,灑滿了整個院子。
“叔叔,你也喜歡籃球嗎?”蘇忱興奮地看着貼在豪華大廳裡的籃球明星海報,顯得和這房子的裝修風格有些不搭,但是還是讓他有一種久違的興奮。
“這我哪懂什麼籃球,就今天謝章溢突然買了這麼些海報回來,說怎麼也得貼上。”
蘇忱回頭看了眼謝章溢,謝章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聳聳肩笑道:“你不是喜歡嘛。”
“
。”蘇忱嘴巴一張一合,說出了這兩個無聲的字眼,謝章溢立刻就心領神會了。頓時就笑得東倒西歪的。
蘇琪將醫生囑咐要蘇忱吃的藥從車上拿了下來,放在包包裡準備着,說要在飯前吃一次,這樣就不會出現吃了一半就嘔吐的情況了。只不過醫生還叮囑她,蘇忱還是不能吃太多雜亂的食物,最好只是喝一點牛奶就好了。
謝賢樂呵呵的將自己燉的蘿蔔羊腿湯端上桌子來,大聲吆喝着:“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你們嚐嚐!”
接着還不忘回過頭來對拿着筷子躍躍欲試的藍渃說道:“對了藍渃,謝章溢說你喜歡吃魚,叔叔這就給你去弄,今天謝章溢特地買了條好大的鯽魚回來!”
“叔叔,您的廚藝真是比謝章溢好太多了!”藍渃笑着從謝賢比起了個大拇指,謝賢頓時就笑得合不攏嘴。自己的兒子都嫌少誇讚自己的廚藝,這個小姑娘真是深得人心啊。
“那你今天可要敞開肚皮吃!蘇忱蘇琪,你們也吃啊,別愣着!”謝賢說着便將羊腿湯盛了兩碗給他們。蘇忱覺得特別不好意思,連忙伸過手去接,“叔叔,我自己來就好。”
蘇琪看着謝賢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有些感慨地說道:“有個父親這麼疼人,真好。”
謝章溢夾了個雞腿放到蘇琪碗裡。半開玩笑地說道:“那我做你爹好了,我一樣很會疼人。”
“少來。”蘇琪輕聲笑道,這個幽默風趣的大男孩。的確是給她帶來了不少的歡樂。只是自己再晚生幾年,說不定就會無所顧忌地追求這位男生了,現在的自己,雖然對他有一種異樣的情感,但未免有些好笑。
待到所有的菜都上齊了,所有人手裡都拿着酒杯碰到了一起,慶祝了這個難忘的新年。當然,他們酒杯裡盛着的都是白開水。
謝章溢眼尖看到了蘇琪今天特意穿上的那件紅色兜帽衫,就佯裝生氣地說道:“蘇忱,你真是別有用心啊。專門穿這件衣服來氣我!”
“願賭服輸,不是?”蘇忱難得的伶牙俐齒一回,藍渃還不忘在旁邊增加氣焰。說:“我還記得那次的比分是四十六比二,謝章溢你的運動細胞真是爛得可以,唯一的那個球還是耍賴投進去的。”
“那是我沒發揮正常水平!”謝章溢瞪圓了眼睛,極力替自己扳回一點面子。
“你不吹牛我們還是朋友。”藍渃淡笑着說道,正好對視上了蘇忱笑得愉快的眼睛,兩人就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窗外的萬家燈火在鐘聲敲響的那一瞬間百花齊放,噼裡啪啦的煙花尖叫着飛到半空綻放,美得不像話。
飯後蘇琪就跟着謝賢來到了陽臺上,看着在院子裡嬉鬧的孩子,謝賢說:“蘇忱的骨髓匹配我已經託人找到了,就在吉林長春,有一個志願者願意捐獻骨髓,估計一個星期之後就能讓蘇忱開始手術了。”
“真的?!”蘇琪陰鬱的心情因爲謝賢突然的這一個好消息變得開朗起來,她對着星空雙手合十,“謝謝爸媽保佑,蘇忱終於有救了!”
隨後還不忘朝着謝賢鞠了個躬,滿懷激動地說道:“叔叔,你真是我們家的救星!謝謝你,也謝謝謝章溢,他爲蘇忱的事情沒少奔波。”
“孩子,謝章溢這孩子受過重創,要不是遇到你們,我真不知道怎麼幫他從那個泥潭裡解救出來,我們之間還談什麼感謝。”
蘇琪含着熱淚,重重地點點頭,看着樓下靜坐着的蘇忱,這一年多來第一次感到了分外的輕鬆感。
蘇忱坐在院子裡草地裡,嘴邊的笑容一直保持在臉上,藍渃和謝章溢搶着僅有的幾根仙女棒,當然,最後仙女棒還是落到了藍渃的手裡。
謝章溢就佯裝惱怒地等着藍渃,看到藍渃身後的蘇忱就衝他招了招手:“蘇忱!過來玩!最後這根仙女棒是留給你的!”
最後一根仙女棒,這一個難忘的夜晚,真是美得如同夢境。蘇忱笑着站起來,緩緩地朝他們走過去,但是眼前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模糊到只能看到謝章溢手裡閃着火光的仙女棒。
再然後,他看到了漫天的星空,他記得那眨着眼睛的星星,他記得微風拂過雙頰的低語聲,他記得謝章溢和藍渃美好的笑顏,還有那有些歐式風格的房屋,到最後,他只能聽到謝章溢和藍渃焦急而急促的呼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