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爲這個主意很好的凌孜晟一經決定就立刻準備傳旨,卻被梅棣一把攔住,盯着他惡狠狠地說:“你是想要幫他們還是害他們?”
“廢話,當然是幫他們,朕……”
“那你就不要做這種多餘的事情。你啊你啊你啊你,總是這麼自以爲是,你去看過他家的裝裱技術沒有,實在是很一般,所以生意才只有那麼點,你封他們做皇家的御用裝裱店,你讓別人怎麼想,他們自己又怎麼想。這麼勉強這麼明顯,歷貫裕如果猜到是因爲常蕊珠的話,他心裡又是什麼感覺?”梅棣突然間這麼通人情世故,倒並不是因爲真的有多關心常蕊珠和歷貫裕,完全是因爲接任曼嵐的吸血鬼向她報告說,現在他們旗下的書畫店已經成了皇宮內務府最多采購置辦的地方。
梅棣分析的話句句在理,凌孜晟不由思考起來。給因家庭原因不能在一起的情侶賜婚,好像也是明君經常做的事情,不過一般都是讓等那男的考上狀元或是那女子立功封了御妹什麼的,現在凌孜晟倒是很懷疑這裡麪人情意味有多重。怎見得這千金看上的貧寒公子,就一定是個狀元料呢?
“不過,那歷貫裕一屆商人,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法子能讓他配得上常蕊珠。”
聽凌孜晟說這樣的話,梅棣眼神更加兇惡,只是最後,又帶了點無奈:“你也太高傲了吧,這配不配,哪是你說了算的?人家常小姐都不嫌棄。她自己都願意,你憑什麼說他就不配呢?非要爲了常小姐去故意捧高歷貫裕的身份。那也不能顧得了他們一世啊。”
“那你的意思是?”
“還用說麼,他們兩個地事已經水到渠成不用我們插手了,你只要做通常太保的工作就好了,只要他點頭,什麼都好辦。我嘛就去把歷貫裕找回來。這樣如何在?”
“也、也好。”凌孜晟不得不點頭,雖然總覺得有些奇怪。到現在,他已經快忘記了當初爲什麼要去管這樣地瑣事,放着正事不做,陪着梅棣來當媒人,難道說。他真的已經老了?
或許是人未老心已老,凌孜晟傳常太保進宮陪他喝茶下棋的時候,就有種見到自己老年的恍惚。
“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回憶起當年常太保教導朕的場景,彷彿就在昨日。”凌孜晟喝了口茶,無比感嘆地說,那口氣可不像是三十歲風華正茂青年該有地,倒像是朝花夕拾的老人。
“是啊。現在皇上已經不用老臣費心,老臣就等着在家看我邕朝盛世。”
凌孜晟笑而不語,不知爲什麼,得知自己永生的時候,他突然對於建功立業這種東西興趣缺失,亦或者是因爲經歷生死看得太開了。他現在倒能夠理解莫伊兒的心情,不能明確地說出自己想要什麼。不如跟着梅棣,看她那腦子,還能想出什麼有意思的東西,那就是生活的樂趣了吧。
對了,也不知道梅棣現在在做什麼。據說是去找人把歷貫裕給抓回來,那也不用去那麼久吧?凌孜晟想了想。惡作劇一般地決定。如果梅棣今天還不回來地話,他今晚就去新選的秀女那裡聽琴去。
“皇上。”常太保叫了一聲。凌孜晟回過神來,纔看到自己茶杯裡掉了片飛落下來的葉子,浮在水面。
此情此境,拋卻了在皇宮這一大環境不說,凌孜晟還真有種寧靜致遠的想法。如果沒有遇到梅棣,總會有一天,他也跟常太保已經老了,像這凋零的樹葉,落下之後飛到哪裡都不能自控。不過現在他已經成了常青的葉子,可惜只有一片,孤零零地留在樹梢上的話,果然是會太顯眼。
算了,別想自己的事情了。不是該來勸常太保想通地嗎?凌孜晟輕咳一聲,把杯裡的樹葉拿掉,然後在常太保的誠惶誠恐中親自爲他倒了茶,說道:“常太保是山東人吧,是濟南,還是……”
“回皇上,是曲阜。”
“啊,曲阜,是孔聖人的老家,怪不得常太保有如此才幹了。莫非常太保和孔府有什麼關係?”
“家中外祖倒是的確是孔家的支系,只是到了老臣這代,便算不上孔家的人了。”
“朕倒是第一次聽說常太保家中地事情,不如說來聽聽”
“是。”
大概也是老了總喜歡回憶的,常太保很快就開始回憶起自己的往事。原來當年,常太保的母親系出名門的,卻也是看上了他父親那樣一個貧窮書生,寧願陪着他受苦,不過是在常太保小時候得病死了。常太保也算是出身寒門,走到今天這一步,也真不容易,是一部可歌可泣的奮鬥史。
凌孜晟覺得自己都不用多說什麼了,常太保自己回憶着,自己感悟着,拉着凌孜晟說了不少事情,最後終於說到了常蕊珠身上。他感激地說,要謝謝皇上沒有選中常蕊珠,看她地樣子到了宮中也不會開心。但是若如她所想讓她嫁給那喜歡地人,常太保又怕她吃苦受累,不忍心。
不過在凌孜晟看來,常蕊珠可完全不像是那樣被寵壞的大小姐。父母早逝被祖父寵溺長大地她,卻意外地善解人意隨遇而安,一點沒有大小姐的架子。
凌孜晟狠狠地讚美了一通常蕊珠,然後說她那樣的女子,有自己的主見,還是該尊重爲好。她也不是那種不知輕重不知後果的女子,自己一旦選擇了,便是知道該怎麼做,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常太保想了想倒也是,他那孫女從小什麼事情都是自己作主,自己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沒讓他操過什麼心。只是他自己還是捨不得,讓寶貝孫女去嫁給那麼普通的人家。
凌孜晟見該說的也都說了,剩下的要靠常太保自己去想,急不能急,於是差不多結束了這場談話。常太保若有所思地走出去,途中還聽到了幾個宮女的談話:“喂喂,聽說了嗎,昨兒個婕妤娘娘的妹妹,將軍夫人投湖自盡了,幸好被救了回來,聽說還在牀上躺着呢。”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今一大早婕妤娘娘就跟皇上請求回家省親,原來是因爲這個。可是那將軍夫人,爲什麼要投湖自盡呢?”
“還不是因爲那將軍出去喝花酒。我也是聽說的,據說那晚將軍醉得特別厲害,在勾欄院玩到半夜纔回去,身上還都是胭脂味。夫人很生氣,忍不住多說了將軍幾句,被將軍一氣之下給打了,夫人一時想不通,所以才……”
“真的哦,好可憐,我還以爲將軍夫人很威風呢,沒想到背後是這樣的辛酸,唉……”
宮女們碎碎的交談不知怎麼地傳到了常太保的耳朵裡,讓他心頭一陣寒意。先是停下來靜靜聽,最後又不忍再聽,匆匆地往宮外去了。
這些話凌孜晟自然也聽到了,等常太保一走就出現,大聲質問這些宮女哪來的膽子在宮裡亂嚼舌根。最近很少發怒的皇上這次發火還挺大,嚇得宮女們哆嗦着都說不出話來,還好梅棣及時出現,勇敢承認了自己纔是幕後主使。
“勸人不能只靠一個人說,要多方位多角度全面灌輸纔會有用。”梅棣很有經驗地說。
梅棣,也是,除了梅棣誰有這膽子呢?凌孜晟搖搖頭,饒了那羣可憐的宮女,回去喝他冷掉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