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說那野人是夷人的天神頭兒?怪道驅邪符不管用呢。不過也不可能吧,他武力值太差了啊,襯不上頭兒的身份。”蕭意粲幾步躥到司鳳身前,倒退着走,一臉不可思議地評論道。
“哎呀,二師兄你別擋我道。都說了嘛,他以前是比較厲害,現在不行了,那雷能引下來就已經不錯了。就好比你幾千年吃不飽,流浪在外,能多厲害?”司鳳沒好氣地想撥開他,結果被蕭意粲靈活躲開了。
“那你就說錯了,咱們可以辟穀啊,吃不吃飯都不耽誤修行。所以如果能活上千年,修爲肯定天下無敵。”蕭意粲有理有據反駁。
司鳳覺得自己舉例舉錯了,清了清嗓子道:“夷人跟咱們不一樣,他們沒修行的概念的。你是不知道,他老婆孩子都在漫長的歲月中消亡了,他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奇蹟,可能要不了多久,他的神力就會完全喪失掉,變成個普通凡人。”
江洳渙正聽得津津有味,這時插嘴道:“爲什麼?天神還能降格成凡人?”
司鳳:“你們沒聽他說嗎?因爲最近黔城不太平,先前供奉他的夷人也遷走了,本就破落的神殿徹底沒人光顧,以後恐怕這個神系就無法持續了。所以最後他的結局,可能也就是像凡人一樣咯。不過看他說話那語氣,似乎也厭倦了漂泊做神寥落的日子,當凡人對他來說也算是過上了安穩日子,應該也不錯。”
原本一直很沉默,無視身後師弟師妹打鬧的謝邈突然不冷不熱道:“但願他變成凡人後,真能安穩過日子,不再興風作浪。”言語間對宙斯這個神頗有微詞,顯然是很唾棄他好色花心和誘拐民女的無恥操行。
司鳳暗道:夷人千百年來男女關係上一直亂的一塌糊塗,按中原人的思維確實難以接受。這個宙斯嘛,在古老的神話時代就喜歡勾引女人,還真是幾千年都沒變始終如一!能不能安生過日子,還真不好說,崔小姐還不一定能接受他,跟他過呢!
沈焱在前頭拍着扇子,駐足微微側首瞥了司鳳一眼,不緊不慢道:“小鳳兒知道的倒多。”
司鳳心裡犯嘀咕,師父是不是對自己的來歷身份起了疑心?那次高彬的事他怎麼一點反應沒有呢?奇怪。今天一個不小心得意忘形了,話確實說多了點,可別惹師父起疑,得圓回來才成。她心思一轉,便不着痕跡笑道:“我前些日在藏書樓看了不少書,對遠古九州東西方的世界略有了解。”
沈焱漫不經心道:“不錯不錯。你們可要勤加修煉,不然以後難免落得連凡人都不如的地步。”他又發散思維臭不要臉地評論了一句,“夷人真是未開化,又不修行,也不悟道,神族衰落消亡是必然。能想到東方的神祇修爲低到不堪一擊麼,咱們可是有成熟的修仙進階體系,根本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嘛。”
沈焱說這話時那副討打欠扁的表情真是……
江洳渙蕭意粲等人點頭頗爲贊同,對沈焱的驚人之語絲毫不以爲怪,司鳳也覺師父這話雖語氣神態很欠扁,但也是大實話。謝邈有點尷尬地低着頭。
九幽派是個講究謙虛禮讓等君子之儀的門派,所以門規有言:“不可妄下評斷,不可妄議是非。”沈焱剛剛的言論,明顯違背了這條。不過指望沈焱自己意識到這個問題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說出來,便是因爲他覺得這個觀點很合常理。最主要的是,他壓根就沒把遵守門規當回事兒。
“師弟。”度厄真人頗感頭疼地皺着眉頭。這個師弟,都一把年紀了,在小輩面前嘴也不把門,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能不能有點身爲長輩要給後輩樹立正面典型的覺悟啊!
沈焱渾如不覺,或者是直接視而不見,他要發表什麼言論,可不管那麼多,自己舒坦比較重要。
說話間便到了土地廟,此時已近黃昏,太陽落山有一陣了,天邊燃燒着火紅瑰麗的火燒雲,映襯得大地也變成了赤金的一片。
但見土地廟已垮塌,瓦礫散的滿地都是,已完全尋不到一絲先前的痕跡。
弟子們面面相覷,都齊齊看向兩位長輩。
“有人心虛了,擔心咱們找出蛛絲馬跡。”沈焱看了一會半掩在土砂瓦礫裡小隻露頭頂的神像泥身,笑道,“此地無銀三百兩,生怕別人不知道這裡藏了東西。”語畢手中破風刷地開扇,他只輕描淡寫一揮,土砂瓦礫便分做四堆急速向外推開,未有半粒沙塵飛揚。
藏在砂土瓦礫裡完好無損的神像便孤零零裸露在塌了半截的供桌上,左邊那塊字跡模糊的牌位也還穩穩當當立着。土地廟都塌了,這倆還毫無損毀,若說不是有人刻意而爲,只怕傻子也不信。
度厄真人看着那巋然不倒的詭異雕像和牌位,隨後掐了個訣閉上眼,直皺眉頭,半晌睜開眼緩緩道:“這地底下的東西還沒被取走。”
沈焱笑道:“是我們來得及時。”回手又一扇子扇出,泥塑的神像應勢摔出老遠,砸得粉碎,供桌牌位通通裂成了碎片。這一扇子威力極大,明明風向是從上至下的,呈現出的結果卻像龍捲風。鋪地的大理石直接拔地而起旋轉着飛向四方的砂礫堆,隨後捲起砂礫又原路返回,悉悉索索回填,將深坑緩緩填平。
埋在地底下的東西終於徹底浮出水面——一副花崗岩棺材,棺材上貼滿了顏色尚還鮮豔的符紙,棺材被四條碗口粗的鎖鏈牢牢綁住。
怪不得搬不走,這玩意死沉,通常來講單憑一人之力萬萬挪不動分毫。
但,也有例外,如果棺材裡的東西修成了某種邪法,憑藉自身破棺而出也不是不能。
江洳渙道:“這裡頭埋的一定就是顧西平吧?怪不得說作法也無異常呢,棺材都挪了窩,能測出異常就見鬼……誒,不對啊,怎麼就沒道士和尚測出原先那墓裡是空的?”
沈焱乜了他一眼,耐着性子解釋道:“這還用說嗎?最開始作法的道士跟顧西平本就是一夥的,只怕下葬頭一晚就將棺木挪走了。你道顧西平一介普通凡人如何死後就會修噬魂邪法?帶他屍首回來的又是誰?就是那個道士。”
江洳渙一臉腦子不夠用的懵然:“那,那這些符咒怎麼說?”
沈焱側首正色道:“師兄,符篆一道你比我精通,不如查看一番?若無兇險,就此開館吧。”
度厄真人點點頭,走到近前,沈焱也緊隨其後,兩人一前一後繞着棺材走了一圈。
度厄真人捻着鬍子道:“全是召惡符,方圓十里內的惡靈凶煞全會被召集過來供其煉化,怪道他要將墳遷到這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地,少陽氣而聚陰氣,小邪小惡頗多。這土地廟供的神像卻不是土地,而是惡靈祖師,受香火越多,越助長他修邪術。”
沈焱道:“可以開棺嗎?”
“試試吧,還怕鎮不住這邪祟不成?”度厄真人召出佩劍,就見藍色劍光一蕩,飛劍一挑四條精鐵製成的鎖鏈盡斷,一簇簇發出脆裂的金屬聲。貼滿棺蓋的符咒頓時化作無數道綠幽幽的鬼火,伴着無數陰靈被灼燒的慘叫。完成使命,那劍便又飛回,化作一個光點消失不見。
沈焱揮扇掀飛棺蓋,棺材裡的人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他安靜地躺着,臉還很年輕,很英俊,蒼白的臉色,紋絲不亂的束髮,身上白色的壽衣還嶄新。一點也不像想象中那種作惡多端的惡鬼。
沈焱看了一眼,哂笑道:“我還當土地廟裡有人要死了,卻原來是這厲煞要復活。做了那麼多惡事,也不過湊了這兩魂四魄,如何能活,想得倒美。”
度厄真人道:“不對,照你說的,有個乞丐不見蹤影,九成九是被顧西平附體了,他煉成的不是兩魂四魄,起碼是三魂五魄。另一魂一魄便是附在那乞丐身上,將土地廟弄塌的,也是那個被附體了的乞丐。”
聽這麼一解釋,幾個弟子大致理順了來龍去脈。顧西平再怎麼厲害,也是個已死的厲煞,作惡也只能選晚上,白日要有所行動就只能將聚來的魂魄附在他人身上。
但這魂魄卻是他奪了別人的魂煉化的,還不能完全收歸己用,屍身與新煉化的魂魄互斥,他是絕不敢從死體抽出去更多的魂魄。因爲抽出去越多,越不受控制,畢竟死人的身體是無法自如控魂的。而要驅使活人給他做事,起碼需要一魂一魄,這還只能驅使最陽氣不足怯懦膽小之輩。
度厄真人中指食指之間化出一道血符,剛吹出一口氣,那血符還未粘到顧西平身上,突然被一道人眼看不見的陰符引燃,半道上化作了一道青煙。與此同時,數道黑氣直撲向顧西平面門,整個棺材頓時黑霧繚繞。
“宵小鼠輩,何不現身!”度厄真人喝道,佩劍已隨心飛出,直指偷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