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邈推開房門,就正好看到那一高一矮兩個人站在房門口大眼瞪小眼,小栓子小眼神一個勁往房裡飄,沈焱一臉尬紅。
見大徒弟出來,沈焱咳嗽一聲,讓小栓子把粥遞給謝邈。
“哦、哦……好的。”小栓子結巴地答應了一聲,將粥送到謝邈手裡,趕緊頭也不回飛快跑了,好像屁股後頭追着兩條窮兇極惡的瘋狗似的。
他剛跑出門,拐了個彎,正撞上剛剛結束晨間操練的周懷敏等人,走得急沒留神,險些撞到裴世約,嚇得他趕忙一疊聲道歉。裴世約雖然品階不算高,但出身不凡智勇雙全,加上跟周懷敏差不多同齡,又是多年同袍,頗受器重,平時多是結伴攜行,不足爲奇。
裴世約打趣道:“昨天你家將軍才誇你做事老成持重,怎麼走路眼睛望天上去了?當心哪天摔個大馬趴。”
周懷敏問道:“怎麼了,慌里慌張的?”
小栓子抓耳撓腮道:“沒什麼,就是走路不小心……”
裴世約瞅着他那紅得跟被人抽了耳光似要滴血的小臉,疑惑道:“一大早的,你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了?臉這麼紅?”
小栓子連忙舉着雙手使勁搖了搖,大聲地道:“沒有的事!”臉色卻不可控制地越發紅了。
裴世約看他這個反應,越發來勁了,更要刨根問底。小栓子招架不住,索性拔腿就跑。給司鳳送粥的重任他也卸了,攛掇幫廚的王大娘代他去的。
王大娘端着粥進小院時,沈焱正苦口婆心勸說謝邈接任務——打發他去堯州取一株千年火靈芝,也是給他的歷練。說是近來江洳渙可能要歷劫,需那火靈芝做藥引,能讓他渡劫順利一點。其實最主要的目的,當然讓他不要再攪進兩國紛爭中。
謝邈卻並不想走,於是沈焱只好循循善誘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花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其實謝邈何嘗不知師父這是爲了他好,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就算現在置身事外,以後遲早也還是要面對的。
但沈焱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不想他淌兩國交戰這趟渾水。謝邈拗不過,最後只得應下。他想速戰速決,所以便片刻不耽誤,直接化作一道遁光消失無蹤。
王大娘揉了揉眼睛,誒,剛剛還在院子裡的小年輕是真的不見了,不是她眼花。白日見鬼了!她大吃一驚,剛轉身想拔腿就走,被沈焱叫住了。
怪不得栓子那死孩子不肯自己跑腿,非攛掇她!原來這屋子鬧鬼!王大娘在心裡罵了栓子百八十遍。
王大娘僵硬地轉回身,膝蓋一軟就跪下了,將粥往地上一擱,嚎了震天響的一嗓子:“鬼爺,你莫找我,冤有頭債有主,我只是個無辜的過路人啊!”
沈焱:“……”
他明明仙氣飄飄好麼,他渾身上下有哪一處能讓人聯想到鬼啊?什麼眼神,他萬分嫌棄。
沈焱皺着眉毛:“你起來。”
王大娘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鬼爺你莫找我麻煩,你要是缺香火錢,回頭我給你燒。您可千萬別纏上我啊!”
屋裡突然傳來一陣捶牀的聲響以及極力壓抑在嗓子裡的笑聲,沈焱不用回頭,就知道是司鳳被吵醒了。
沈焱知道,可王大娘不知道啊,偏偏她耳朵尖,這動靜她沒錯過,愈加毛骨悚然,她捂着耳朵哇哇大叫起來。
這可好,引來了好多圍觀羣衆,而司鳳,可能是睡眠不足無暇多作思考,也可能是大大咧咧習慣了,衆目睽睽下堂而皇之從沈焱房裡出來了。
前院聚集了好多提着重劍前來“捉鬼”的勇士,其中就有裴世約。看到司鳳衣衫不整從沈焱房裡出來時,再看一下面露尷尬的沈公子,他心裡咯噔了一下,立即有了不好的聯想。
也是從這天開始,便有風言風語傳出,不少人看司鳳的目光都怪怪的。
司鳳這人心大得很,根本毫無察覺。至於沈焱,他纔沒空功夫去聽流言蜚語,他要做的事很多的。
大軍在大興鎮只呆了一夜,因爲周懷敏得了斥候的消息,商水國派遣來支援昭陽城的援軍已至一百二十里外的曹縣,正在縣城休整補給,還渾然不知昭陽城陷落的消息。
周懷敏手頭只有五千人馬,商水國援軍卻有三萬,她之所以決定要主動出擊攔截援軍,就是看準曹縣是個小縣城,城矮河淺,非常不利於防守。在做了這個決定之後,她立刻飛鴿傳書請求太子殿下火速調配數門火炮給她。
蕭珺予很快就回了信,讓她先速速趕往曹縣,少國師過兩個時辰便會將火炮傳送至曹縣城郊的李家莊。蕭珺予這信傳得極快,顯然是嚴迦華用了術法。
周懷敏親率三千輕騎飛馬奔赴,命老將薛釗帶領步軍抄近路,只攜兩日干糧,繞到曹縣後方,阻斷商水國援軍退路。
沈焱表示並不想看他們打仗,更不想參與什麼急行軍,等這仗打完了,他再慢慢悠悠過去不遲。雖然周懷敏希望他能早點過去,畢竟打仗肯定有傷亡,沈公子既然做了隨軍醫師,自然是緊跟部隊最好。不過他又不沒有俸祿,純屬友情幫忙,也不好要求太多了。她便也只好叮囑他們路上小心。
這一仗也沒什麼懸念,周懷敏佈置了一切,待入夜的時候將士們都吃飽休整好了,才下令突然發起攻擊。十二門火炮轟了足足半個時辰,商水援軍被炸懵了,城裡死傷無數。火炮過後便是肉搏,商水援軍根本搞不清對方來了多少人馬,只見夜色中無數旌旗,喊殺聲震天,似有千軍萬馬。繼最初的驚慌失措後,商水國援軍陷入了絕望,鬥志崩塌,潰逃出城的散兵遊勇被周懷敏一早就設好的伏兵迎頭痛擊,後撤的主力部隊被薛釗的步軍關門打狗。
廝殺了一整宿,頗爲慘烈,商水國援軍死傷過半,一部分投降,還有三千多丟盔棄甲的殘軍往北逃竄。瀾滄軍付出的代價亦不算小,玄甲軍死傷八百,馬匹損失了好幾百匹,步軍在阻擋商水援軍主力潰退時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死傷一千二。看來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確實都會拚命。
前後纔不到一週,周懷敏已連克數城,雖損失也不小,但打了勝仗軍中士氣高昂。
拿下曹縣之後,周懷敏下令休整,沒再馬不停蹄攻城略地。她的部隊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和補給。一味求快求勝,並不是她的風格。在休整的同時,也是等着跟太子殿下的中軍匯合。
一個月後消息才傳回商水國國度陽城,昭陽城和大興鎮失守,援軍主力被殲,第一道堡壘就這樣失去了效果,引起朝野震動。
因爲吃不慣軍中食物,沈焱將喬雲和小石頭召了回來。小石頭如今已長成個精神抖擻的小少年,特別喜歡軍營的環境氛圍,軍隊操練的時候他都在一旁偷偷學。軍中跟他同齡的孩子不多,就小栓子一個。本來俘虜了幾個娃娃兵的,被周懷敏下令放了,瀾滄軍中不收童子軍,若非需要一個親隨,又舉目無親,周懷敏只怕連栓子都不會留在軍中的。
小石頭先天不足,根骨奇差,修仙是沒戲了,難得他對當兵打仗挺有興趣,司鳳喬雲也沒怎麼阻攔他偷學武功。他一到這兒,就如魚得水,天天跟着小栓子屁股後頭忙東忙西,一口一個栓子哥,學了不少本事。起碼獵兔子抓野雞,上手極快,以前都是吃自來食,當他某日提着七八隻羽毛鮮豔的野雞進帳子時,着實令司鳳他們另眼相看了一把。
打仗之後傷員猛增,司鳳和喬雲變得十分忙碌。沈焱可不管傷員的事,他是不可能老老實實待在軍中的,何況他一向對救死扶傷就沒興趣,隨着他境界的提升,已能幻化出無數個分身,連紙人都用不上了。經常是他本尊在閉關修煉,分身在煉丹,或者去了別處採藥,又或者去外頭浪去了。有時候連司鳳都分不清跟前的到底是師父的本體,還是分身。
不過也沒關係,反正不管是本體還是分身,都是她師父,這一點是不變的,她說的話都會原封不動傳達到他本人那兒。
司鳳真是希望擁有分身的是她自己,這樣她就可以同時幹好多事兒。沈焱交代她的事還真不少,一是要着重注意周懷敏,還有五識通靈幡以及毋司羅盤的動靜;二是要勤練煉丹術,先前她煉丹成功率一直不高,成功率連一半都不到,浪費了沈焱好些藥材;三是留神看好大寶和阿花,別讓這兩個傢伙搗亂,尤其是大寶,切不可讓人知道這隻小貓咪是頭大老虎。她一個人真注意不過來啊,事情太多啦!
尤其大寶,簡直讓人操碎了心。
原先扶凌真君說靈虎蠢,最合適當坐騎,司鳳還不信,覺得大寶挺機靈可愛,現在是真信了。
大寶現在也十幾歲了,雖然在靈虎裡頭還算是幼年期,但體型已經跟成年靈虎一樣大小了。它現在已能口吐人言,只是還不會化形。隨着它靈力越來越強,有時候幻型的法術便會被它衝破,所以沈焱交代她的那項任務具體就是不能讓它人前顯露原形。不然這些凡人估計要嚇得夠嗆,說不定一刀把大寶宰了煮老虎肉吃。
栓子在演武場不遠處架設了兩根藤條,他是用來練臂力的,有時候他抱着藤條能晃悠大半天,就跟盪鞦韆似的。
直到某日阿花和大寶發現了這個好玩的東西,趁着栓子不在,阿花輕盈一躍,就跳到半空,四爪牢牢抱住了藤條,還用尾巴繞了個圈。阿花無師自通蕩了蕩身子,開始晃晃悠悠擺盪起來。待起了勢,越蕩越高,風吹過,吹得阿花的毛都逆着豎了起來。它一臉享受的表情。
本來坐着曬太陽,同時也看着同袍操練的傷兵注意到了這隻抱着藤條打鞦韆的奇怪花狗,嘖嘖稱奇,紛紛圍了過來。
大寶在地上急得團團轉,跳了好幾次,勉強夠着了藤條,但是沒抱住——坑爹的主人將它僞裝成了短腿喵。
圍觀士兵們看着越蕩越高的阿花,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都覺得非常新鮮。阿花則一副泰然享受的表情,半眯着眼睛,如女王一般慵懶閒適。
大寶覺得自己的風頭全被阿花搶了,它不服氣啊,於是更奮力地向空中撲騰。要是它現在是老虎狀態,別說抓根藤條了,就是一口氣躥到綁藤條的樹枝上,都完全不在話下!
它焦急地原地打轉轉,長吁短嘆的。
“這狗真有意思啊,自己還會盪鞦韆呢。”
“主要是它還那麼穩啊,看見沒,整整半刻鐘了,它就沒鬆動過。”
“是啊,這狗一定成精了,哈哈!”
“小栓子要是知道了,非氣死不可,他日夜苦練都還比不上這狗。”
“這狗是誰的啊?肉肯定緊實……”
“哼,肉緊實你也吃不着!快打消了念頭吧!這狗可是師姑娘和巧姑娘養的。”
聽這些人說話這麼不着調,大寶有點來火,聳肩搭腰,炸起渾身的毛,嗷嗷地張大嘴巴虎嘯一聲:“喵喵喵……”
“誒,這小貓真可愛,它好像生氣了?”一個傷員蹲下身摸了摸大寶的毛。
“是挺可愛的,就是腿短了點。”
大寶一臉看智障的表情輕蔑地看了這人一眼,在摸它的人身上一個借力,奮力一躍,終於牢牢抱住了藤條。它的位置,甚至比阿花的位置還要靠上。
然而……
藤條在它親密一抱下,毫無預兆崩斷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