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親……”鄔滌想安慰卻無從開口,因爲自己是罪魁禍首,每次回來都擾得家裡不得安寧。
“是我寵壞了她,別理她,吃飯吧。”樑齊眉緩和了情緒望着面色難掩愧疚的鄔滌,她覺得心疼。不論如何,她是她的孃親,這世間最該疼愛她的人。
鄔滌遞了筷子,“孃親,您的風寒不能掉以輕心,這個藥您每日早晚各服一粒。”將一直握在手心的小藥瓶擱到桌上。
樑齊眉盯着那瓶藥面色複雜良久不語。
“孃親,您放心,這個藥很管用的,大……五皇子經常會服用,無不良作用。”以爲孃親信不過她那點兒岐黃之術。
“醫術也是老道長傳授你的吧。”樑齊眉明知故問的話鄔滌聽不懂,“老道長對你有心了。”視如己出。
“嗯,臭老道除了懶得做飯之外,其他方面對孩兒都很好。”鄔滌佯裝沒心沒肺接話。
“他……他與皇帝有過節,你不要在皇帝面前提起你師傅。”樑齊眉語重心長囑咐,緊凝的眉心泄露了她深深的擔憂。
“哦,孩兒記下了。您嚐嚐這個。”鄔滌語氣輕鬆答應,心卻沉得讓人惶恐。
樑齊眉夾起孩子的心意放嘴裡卻形同嚼蠟,“你爹他們……眼下邊境情勢緊張,事急從權難免不按規矩行事,皇上那邊若有什麼說法,你能避着就不要強出頭,先顧好自身安危,朝局大事等你爹爹回來自會解決,你避讓着些切記不要參和。”壓在心底沉重的心事使得她這段時間寢食難安。
“……嗯,我知道了孃親,您就別操心這些了,孩兒精明着呢,決不會把自己命搭進去。您就放寬心吧。”笑得沒心沒肺,說得十分輕鬆。
她知道,孃親如此反覆提醒囑咐她同一件事,那就是天將要塌的大事。
飯後,鄔滌送樑齊眉回屋歇息後,路過聽到鄔曦兒院子裡仍舊不安寧,她駐足良久,有心進去做點什麼,最終放棄這個念頭。因爲她很清楚,不論她說什麼,鄔曦兒都覺得她假惺惺。
樑齊眉望着鄔滌猶豫的背影滿眼複雜與心疼,直到鄔滌擡腳去了自己的院子,她不禁發出一聲重重的嘆息。
“夫人,二公子是個好孩子,只可惜…命苦。”陳伯眼底都是憐憫。
“是啊,老陳,這孩子註定命苦。”樑齊眉無奈又心疼,“她估計又要離開,老陳,你去打包兩件厚實的新衣裳給她帶着。”面黃肌瘦的讓人揪心。
“是,夫人。起風了,外面冷,您進屋歇息吧。”陳伯飽經風霜的臉上是真摯的關懷。
謝垕爲了見鄔滌安全起見,總算捨得脫去了那身綠皮,換了一身粗布青衣,穿了一雙最便宜的布鞋,躲在大將軍府外遠遠地等着鄔滌出來。
等到申時一刻,才盼到鄔滌挎着包袱出門。謝垕怕引起人注意仍舊遠遠跟着,直到進入熱鬧的長街,他才內心激動地靠近她。
不料他還沒來得及伸手拍到鄔滌肩膀,就覺一陣殺氣襲來,他下意識朝鄔滌撲過去,肩頭撞上她轉手逼來的長笛來不及躲避,抱着她就地一滾險些避開致命的劍鋒,在接踵而至的劍雨中,他摟緊她飛身而起踩着屋頂掠過驚慌逃竄的人羣,幾翻飛躍後躲進一家酒樓後院。
“你何時變得如此遲鈍了?”謝垕忽略肩頭的麻痛先開口吐槽她,驚見她緊抿着嘴脣面色慘白布滿冷汗,他嚇壞了。
“鄔滌?是方纔傷到哪裡了嗎?!”剛剛分明將她護得很好,眼下卻失了自信。
按着心口緩過了一陣痛楚,鄔滌穩了穩氣息敷衍,“犯胃病,無礙。”擡起無力的手臂擦了擦冷汗,。
“你跟着我作甚?生怕惹不出禍事嗎?”實在沒力氣罵他。見他難得穿着不再是那身惹眼的孔雀綠,鄔滌的情緒鬆懈不少。
“這幾日餓着了?”怎會犯胃病?還是……那銅牌又作怪了?謝垕眉頭緊擰滿目擔憂,“正好陪我吃頓飯。”謝垕扶着她手臂要走,卻被推開。
聽了聽四周的動靜,鄔滌的深憂越纏越緊,暗潮洶涌醞釀如此之久,京城怕是必會出大事,“你儘早離京,不得再耽擱。”語氣堅決得讓人心…傷。
“我……”謝垕還想找藉口逗留,被鄔滌無情打斷,“要麼你立刻走,要麼你我絕交。”決然的態度使得氣憤凝固良久。
望着她慘白冷絕的容顏,謝垕抓了兩把窒悶難忍的心口,“好,我這就走,你……你放心吧,我定不會惹事連累你的。”永遠不會。只是說完這話,心像被挖走一樣,胸腔內空蕩蕩的滿目空茫。
“我……”鄔滌按了下心口想解釋,又覺得事實如此,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也不該拖泥帶水。
“那就早些動身吧。”鄔滌不再看他那張神情複雜難辨的臉,“他日得閒了,我會去西南看望我爹爹與大哥……說不準順便還能去狼嵇串個門。”她本不是無情人,奈何情勢所迫,皇帝對她起了殺心,定會盯着她找窟窿生蛆,她不能冒連累親人們的險。
“……好,鄔滌,我等你來狼嵇。”謝垕向來邪氣的面目此刻充滿隱痛與不捨,“你可記得一定要來找我……不要忘記那簪子。”說完紅了眼眶,忽然一把緊緊抱住鄔滌,將所有不捨都哽咽吞下。
鄔滌懵了片刻,努力壓下複雜的心緒剛要推開他,他卻先一步鬆開了她,“你回吧,我看着你回宅邸後就離開。”不放心她獨自一個人。
看清他勉強難看的笑容,鄔滌沒反對,從懷裡掏出兩瓶藥塞給他,“路上多加小心。”便轉身順着牆根輕步而去。
謝垕攥緊染着她體溫的藥瓶顧不來多想,便拉開一定距離隱身護送她平安回去。
望着鄔滌頭也不回地翻牆進了宅院,謝垕緊握着藥瓶再度被心酸薰紅了眼眶。自從她離開狼嵇,他的心失去了守望的意義,活着沒了方向,折磨得他頹廢躺屍了很久。
直到他義無反顧決定出發來京城找她,他便頃刻間滿血復活,他想見她,那麼強烈,誰也無法阻撓……
可眼下又被迫別離在即……可他完全不怨她,她的無奈他深懂。他會等她去狼嵇,若等不到,他還會再來尋她。
一咬牙將全部不捨統統留在身後,轉過身的那一刻,酸楚的淚珠滑落在清冷的泥土裡。他若是會料到,與她這一別猶如隔世相離,縱然是萬劫不復的劫數也不能逼他丟下她獨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