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希夷
我是被雁南歸叫醒的,我坐起身子披上衣服伸了個懶腰,才發現此時已經傍晚時分。
“我跟着那少年找到了他住的地方,今晚我可以帶你們去。那麼現在,咱們可以談談青鳥的事情了吧?”雁南歸的嘴巴里好像是有個壓縮機,所有的話語通過他的嘴說出來,都沒有任何的感情波動起伏,就如同被壓扁的音頻。
我點點頭,擡手推了推睡在旁邊的文溪和尚,我們倆癔症了好一會兒,才都穿戴好衣物坐下,人手捧了杯熱茶,才從睡眼朦朧中解脫。
“關於那些青鳥,你都知道些什麼?”我吹了吹熱茶冒出的水汽,擡眼望向雁南歸。
雁南歸仍舊是雙臂抱肩微微低頭,額前的銀色碎髮隨意地垂下來:“知道的並不多。只是聽說青鳥這種東西是種能夠傳遞信息的媒介,但是我之前從沒接觸過,所以到底是如何傳遞信息,我也不太清楚。”
傳遞信息……難道說,那夜子溪從懸棺中取走的東西,正是那些青鳥傳遞來的訊息麼?
文溪和尚站起身,手裡盤着他那串透亮的黑色佛珠,微微點頭說道:“各類古籍上關於青鳥的記載並不多,我也只是知道它有三足,是傳說中西王母的信使,能夠自由穿梭在天地之間傳遞信息。至於那脖子上的金鈴,倒是從來沒提到過。”
“那這麼說,咱們就姑且先認爲這些青鳥,是被人有預謀地綁上了能夠發出讓人頭痛欲裂鈴聲的金鈴,目的就是爲了保證這些青鳥能夠順利將需要傳遞的訊息傳送到這裡的懸棺中,然後子溪在鬼臼的控制下前來懸棺收取訊息。”我低頭思忖片刻說道。
文溪和尚點頭:“楚弦說的不錯,那麼我們現在需要弄清楚的問題有兩個,一是究竟何人在與鬼臼傳遞訊息?二是傳遞的訊息到底是什麼?”
雁南歸補充道:“或許我們所指的訊息,是某種東西也有可能。”
“咱們一步步來,今夜先去那小子的夢境裡看看,明日再去懸棺那裡,我就不信查不到任何頭緒。走,咱們先去吃點東西。”說着,我就站起身來去敲隔壁嬴萱的房門,然而連敲了三聲都沒人應,我正腹中空空餓得發昏,那死女人還不開門,於是我想都沒想,直接擡手將房門推開。
“姜楚弦,你幹嘛呢?”就在推開房門的一瞬間,我居然聽到了嬴萱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猛然轉身,驚訝地看着嬴萱帶着靈琚從對面的房間裡走出來,瞬間渾身寒毛直豎,尷尬地說不出話來:“你、你們怎麼在這裡?”
嬴萱也莫名其妙,低頭和靈琚對視了一眼後露出了一副嘲笑的表情:“哈哈,我們本來就住這間啊!姜楚弦你是睡迷糊了吧?”
完了……那這麼說,我擅自推開的這間房門,就是其他客人的房間了?
我急忙回頭準備伸手將已經大開的房門關上,可誰知道,就在我右手觸碰到門把的時候,一道寒光閃現,利氣逼人,我本能地縮回手躲了過去。可對方居然不依不饒,躲在門後手持一根短棒透過雕花的鏤空刺向我,那棒身通體碧玉,頭部有尖利的金屬花蕊狀鉤刺,若是被擊中怎也的皮開肉綻。
可我與對方隔着雕花木門,根本看不見對手所在,也猜不透他將會從哪一個方位對我進行攻擊,於是我躲得十分吃力。
雁南歸見狀急忙上前支援,他一把拉住我的肩膀將我從那扇門前拉回,隨即看準了時機伸手祭出青鋼鬼爪,直接撞擊在了從門後伸出的玉棒之上,只見雁南歸反手一推,就用青鋼鬼爪死死卡住了根來勢洶洶的短棒。我他們二人僵持,便急忙上前。
“這位兄弟,實在抱歉!我無意冒犯,只不過是走錯了房間而已,還請見諒!”我言語誠懇地上前說道,看這人將一根短棒使得出神入化,定是個功力十足的高人,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時候誠懇地道個歉,就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損失。況且,的確是我有錯在先。
可誰知那屋內門後的人卻根本沒有原諒我的意思,猛然用力一推,木門瞬間分裂成碎片。
我們都怔住了。
門後竟站着一名黃衫公子,穿着打扮都頗具西洋風情,黑髮隱匿在灰黑色禮帽之中,繡着暗紋的盤扣長袍看起來十分名貴,鵝黃色的錦繡搭配橙紅色的暗紋,就連他胸前掛着的金絲懷錶也都鑲着價值連城的珠寶。這人身高並不高大,倒是算得上瘦小,和他那兇猛的氣勢根本不相符。臉也是長得白淨,一看就是個受過高等教育在外留學的那種貴族公子,五官倒也是秀氣,特別是那雙鬼靈精怪的眼眸,流光撲朔,怒容嬌嗔,若非是男裝,我定是會將他當成一名嬌貴的大小姐。
“走錯了房間?哼,會敲門麼?敲門的目的是讓房間的主人給你開門,而不是讓你自己推門而入!我看你們定是圖謀不軌!”
那人一開嗓,我更是疑惑了。他的聲音根本不如成年男子那般渾厚,清脆如鈴,想必是個穿了大人衣服偷溜出來的小孩子。我不由得低頭朝他灰黑色的圓邊禮帽下看去,試圖看清他的容貌。
“你看什麼!”誰知我細微的動作竟引起了他的反感,擡手就用那柄玉製短棒朝我肩頭襲來。
雁南歸及時擡手,用青鋼鬼爪阻攔了對方的襲擊。那黃衫公子看雁南歸不好惹,便收起那以金絲包裹的玉棒,對我翻了個白眼。
“哎呀……幾位客人這是怎麼了?怎麼就動起手來了……”這時,旅店老闆似乎是聽到了打鬥聲而上了樓,看到自己的木門被我們搞得七零八落,不由得唸叨起來。
那黃衫少年壓低了頭頂的禮帽,從懷中摸出一個錢袋丟給了老闆:“給,算我的。”
“哎你……”我被對方這不屑的態度給惹怒,正準備上前好好教訓教訓這沒教養的小毛孩,可文溪和尚卻拉住我的衣袖,對我搖了搖頭。
那黃衫少年雙手一抱拳對我們說到:“在下大理段氏,名希夷,眼下還有要事在身,這筆賬咱們今後有機會再慢慢算。告辭了。”說罷,頭也不回地就背起已經收拾好的行囊,消失在樓梯的盡頭。
段希夷?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真是個好名字。
誰知文溪和尚卻急忙推推我,示意我離開這裡再說。
我們尋了一處僻靜的小店坐下吃飯,此時,文溪和尚纔對我說起了那名黃衫少年的古怪。
“那個小哥哥兇兇的,一點都不友愛,和白天那個苗族哥哥一樣。”靈琚捧着大碗喝湯,還不忘衝我抱怨。
“大理段氏,應該是屬於白族,那可是皇族姓氏。往上數近千年,在雲南有一大理古國,‘段’便是當時的皇姓。看那少年的衣着打扮,應該也是個貴族纔對。”
嬴萱聽後倒是不屑地笑笑:“什麼大理古國,不是早就滅國了嗎?就算是皇族,也是個沒落的舊朝。”
文溪和尚搖頭:“大理國是佛教國家,段氏原本出身中原武林世家,於五代後晉天福二年建國,雖貴爲皇族,家傳武功卻從來不曾荒廢,反而愈加勤奮,後自成一派,皇室成員多爲高手。我看那少年的功夫不俗,恐怕,的確是個皇族。咱們這樑子結的莫名其妙,我怕往後……”
我毫不在乎地拿起餅子就着湯水吃着:“有什麼的,現在是新時期了,凡事都講一個‘理’字,大理大理,若再不講理,那還算什麼?再說了,就算那人今後找我麻煩,也有我扛着呢,放心吧。”
文溪和尚仍舊是有些擔憂,但是事已至此,再怎麼憂慮也只是杞人憂天,倒不如趕緊填飽了肚子,晚上去之前那苗族少年的夢境裡一探虛實。畢竟,與鬼豹族的糾葛,纔是我們更需要面對的事情。
段希夷……我拿筷子在桌案上默默寫下那人的名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