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塔林
淒厲的哭聲似有似無,嗚咽呢喃,分不清男女,時而像是款款深情傾訴,時而像是痛苦嘶吼尖叫,如此的哭聲在這梵音大廟中顯得格格不入。
我毛骨悚然。
“有人來了,別做聲。”雁南歸鬆開靈琚對我們悄聲說道,然後一個側身就迅速而輕聲地移動到了我們的窗子下方,壓低了身子緊貼牆根,悄然摸出了青鋼鬼爪伺機而動。月光灑在他的白色馬尾捲髮上,顯得十分瘮人。
雁南歸已經做好了防禦的準備。
果不其然,隨着那陣陣淒厲的哭聲,一個黑色的身影從遠處飄到了我們的窗前。窗子上糊着紙,透過月光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形影子,我也摸出了玄木鞭,準備應對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嬴萱在一旁緊緊摟着靈琚,一手捂住了靈琚的嘴巴,屏氣凝神。
那影子就站在我們窗前一動不動,忽然,陰風大作,呼嘯的風聲四起,瞬間就掩蓋住了那隱隱約約的哭聲,而那黑影仍舊站在我們的窗前。木質的門窗都發出了強烈的撞擊聲,屋外是不知是何物的人影與哭聲,屋內是我們四人緊張地呼吸,風越來越大,彷彿下一秒,就會有黑暗的鬼靈破窗而入。
我緊張地手心冒汗,我萬萬沒想到在這樣的神聖之地還會有邪祟作怪,若是連金光佛陀都不懼怕,那該是何等的厲鬼在作祟。我死死盯着窗外那黑影,就在這詭異的夜風即將吹開門窗的那一瞬間,突然,就安靜了。
風,停了。
我剛要鬆一口氣,窗外那黑色人影就飄向一旁,不見了蹤影。
雁南歸示意我不要動,就這樣保持靜默了片刻,雁南歸站起身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他那冰冷的眼光朝窗外掃視了一眼,就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怎麼回事?”我急忙問他。
雁南歸搖搖頭:“是慧芳和尚。”
我長噓一口氣:“咳……真是,嚇我一跳。”我覺得自己有些好笑,連忙擡手將身邊的油燈點明,我站起身乾笑兩聲,以此來化解我此時的尷尬。旁邊的嬴萱也是鬆了口氣,鬆開了一直捂在靈琚嘴上的手,這時我們才注意到,嬴萱懷中的靈琚居然早已經睡着了,剛纔那般緊張的氛圍居然也能視而不見……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傻丫頭。
“不過……”雁南歸顯然話裡有話。
“不過什麼?”
雁南歸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半妖的聽覺要比人類更加靈敏,方纔我貼着窗戶,聽到慧芳和尚站在我們門前低聲唸了一串佛經,那遠處的哭聲和風聲才停了下來。”
我一驚,難道說,這寺廟裡竟真的有不乾淨的東西在作怪?慧芳和尚剛纔的行爲,難道是在驅散那些東西,防止它們來侵擾我們麼?
我有些不安地對嬴萱和雁南歸說:“明日一早,我們問清楚那個偷雞和尚的事情後,就儘早離開這裡,往衛輝去吧。”
嬴萱點點頭表示認同。可雁南歸卻仍舊是站在窗前,機警地向窗外張望。半妖由於繼承了妖的一些特徵,因此比我們人類要機敏得多,反應也迅速,再加上雁南歸曾經是個戰士,這種對於危險的預見性是我遠遠所不及的,因此雁南歸加入尋找師父的隊伍,其實也算是件好事。
我看他好像仍舊放心不下,便起身也走到窗前,看看他究竟在看些什麼。
“那個。”雁南歸擡手指了指遠方的一片塔林說道,“哭聲,是從那裡傳來的。”
這野鳥的耳朵果然很靈,連這種細微的聲音都能判斷出準確的方位。我擡眼看了看那遠方的一片塔林,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夜色已深,我們還是先行休息,有什麼事也只能明天再做商議。我們鋪好了褥子,我和雁南歸睡一頭,嬴萱帶着靈琚睡在另一頭。窗外十分安靜,那些奇怪的聲音一夜都沒有再傳來,彷彿慧芳和尚之前在我們窗前唸的那一段佛經,給我們降下了庇佑的結界。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在一陣一陣的鐘聲和誦經聲中醒了過來。廟裡的和尚一般都醒的比較早,往往是清晨就開始做早課,木魚有規律的節奏聲闖入房間,我翻了個身就坐了起來。
少林寺外院已經是人頭攢動了,我知道,這應該是附近村民們來爭相進獻今日的第一支香火,大雄寶殿已經擠滿了人,旺盛的香火背後,卻仍舊是和尚們看破一切的淡然眼神。
慧芳和尚已經把早飯擺在了我們屋前,應該是我們還未起牀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用罷了早餐。我們洗漱後簡單吃了一些填了肚子,就想着去打聽一下偷雞和尚的事情。
我們繞了一圈都沒有見到慧芳和尚的身影,只好沿着少林寺山門的甬道往回走。
白天的少林寺和晚上森幽的感覺大不相同,我們從山門走進來,道路兩旁是蒼松翠柏下掩映的碑林,二十多通曆代石碑豎立在兩旁,**肅穆。經甬道穿過碑林,便是天王殿,紅牆綠瓦,斗拱彩繪,外面隔屏前各立一尊金剛塑像,內裡則是四大天王。穿過天王殿,就是主殿大雄寶殿,是寺廟舉行佛事活動的主要場所,是整個少林寺內最雄偉的建築了。
大雄寶殿之後又有藏經閣,這裡是寺僧藏經說法的場所。殿前的甬道有一尊明萬曆年間鑄造的大鐵鐘,看來之前我們聽到的鐘聲,應該就是從這裡傳來的。接下來依次是方丈室、達摩亭、千佛殿,千佛殿東側有一長20米的少林拳譜,沿着這裡再往西面不遠處,就是昨夜發出哭聲的塔林了。
我們四人止步於塔林。說實話,我們走了一圈,都不見寺廟裡有一個年輕的和尚,就連今早幫我們準備早飯的慧芳和尚,也不見了蹤影。難道說,真的是住持將所有的小和尚都聚集到了其他地方?
“幾位是昨日來投宿的客人?”這時,身後一個提着水桶的中年和尚走近我們,主動和我們打了招呼。
“是……我們本來是想找慧芳師父告別,順便打聽一些事情的。”我上前微微一拱手。
那個中年和尚似乎是視力不太好,湊近了看我,然後笑笑回答說:“哦,慧芳師弟今早值日去了,估計再過一刻鐘就能回來,幾位在這裡等就可以。”
“值日?”
“是的,今早輪到慧芳師弟掃塔了,這裡是塔林回來的必經之路,如果不出什麼意外,應該過一會而就能等到了。”
這個和尚的話有些奇怪,讓我不由得警覺:“不出什麼意外?”
和尚趕忙揮揮手:“哦,不,是我多嘴了。”
聯想到昨夜從塔林傳來的哭聲,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慧芳師父是去這塔林裡掃塔了?”
這個和尚點點頭,隨即再也不說什麼,慌慌張張地提起水桶轉身就走了。
有點奇怪。
塔林這邊的人要比大殿少很多,這裡幾乎沒什麼人影。雁南歸仍舊是警戒地盯着前方的塔林,嬴萱拉着靈琚在一旁站着,憂心忡忡地看着我。
“算了。我們還是去前面找找吧。”我招呼道,可我剛準備走,就聽身後的雁南歸發出了刷的一聲響動。
我急忙轉身,卻見雁南歸已經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往塔林方向衝了過去。我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一旁的嬴萱就瞪大了眼睛指向塔林中的一座高塔,驚愕的表情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擡頭看去,只見一座較高的塔中閃現出了血紅色的光芒,隨着光亮還傳來了一聲慘痛的叫聲,而那聲音,分明就是慧芳和尚!
“嬴萱你照顧靈琚不要走開!”我急忙撒開腿向那座高塔跑去。雁南歸動作迅速已經進塔,我跟在後面沿着臺階大步流星地往上爬。剛纔看到的紅光,應該是從高塔的頂層散發出來的光亮,難道說掃塔的慧芳和尚……我沒敢細想,邁開腿大步上前。
等我氣喘吁吁地爬到塔頂,雁南歸早就已經到了,只見他扶着昏迷不醒的慧芳和尚正準備往下面走,我看慧芳和尚並無外傷,於是鬆了口氣。
“什麼東西?”我擦了擦脖子上的汗。
雁南歸搖搖頭:“已經不見了。”
還是晚了一步。我懊惱地拾起慧芳和尚掉在地上的掃把,跟在雁南歸的身後準備下塔……咦,掃把上沾了什麼東西?我停下腳步提起掃把仔細端詳,發現它的末端粘着一些黃色的泥巴。我環顧四周,塔內都是石磚結構,根本沒發現任何的黃土,這些泥巴又是從何而來?
我心生疑惑,多了個心眼,從掃把上扣下了一些黃土泥巴放進口袋裡,就也急忙跟着走下塔去。
我們將慧芳和尚送回到臥房,寺裡的老方丈親自來看望他。方丈是個白鬍子老人,猜不出年紀,身披袈裟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在幾名弟子的陪同下走進了慧芳和尚的房間,看一眼,就轉身對守在門口的一名和尚說:“叫文溪和尚來看看。”
“是。”和尚領了命就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