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歲想到內存卡的事稍微心悶,抽了張紙擦淨指尖,起身去挽林覓:“我們一起。"
紅燈轉綠過斑馬線。
林覓往原來鄔北在的地方瞥了眼,那塊不知何時多了幾名彩虹頭小混混,講話時四肢擺動幅度很誇張,讓人聯想到─部真人日劇裡的顏藝角色。
似乎...吊兒郎當的氣質也不是誰都能學像的。
曹歲輕車熟路地拐進側門,和服務生招呼了一下,帶她到女廁的位置。
剛好在舞池的後方,所望之處紅男綠女貼身摩擦,某種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酒精空氣裡釋放。
林覓說:“學姐是這裡的常客?“
曹歲輕鬆地笑了下:“勞逸結合嘛。“
剛丟了命根子內存卡,她臉上渾然不見慌張樣兒,抗壓能力倒是挺好。
林覓點點頭,腹中趨勢不妙,她沒再多問什麼,拐進廁所解決第—需求。出來後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
她在門口等了會兒,遲遲未見曹歲出來的身影,微信發消息過去也沒收到回覆。
震耳欲聾的音響聲被燈光切割,刺得人耳膜漲疼。
林覓皺眉遠離舞池方向,右拐進入一個小廳。意式構造復古,燈光昏暗,有幾分大隱於市的味道。
裡面是需要消費開臺的卡座,和外頭的吵鬧天淵之別。
背景音寧靜舒緩,各懷心思的陌生男女組團玩起撕紙遊戲,到後面男的嘴裡巴不得只剩片紙尖尖。
她愣了愣,心知來錯了地方。
“還是北哥牛逼,五把四個豹子,輸了的幾個妹妹臉都喝紅了。”
已經走到小廳門口的林覓,聞言側眸望去。
那一桌在搖骰子。
幾個穿着吊帶裝的女生坐在靠牆的一排,應該是輪着連輸好幾把,酒過三巡,眼裡泛着迷離又溫柔的色澤。
明顯有男的表情按捺不住了,手不老實地往女生肩上搭。
鄔北拿起骰盅在桌上轉—圈,反手搖完倒扣在上。
他眼不擡,語調懶懶地說:“6個5。”
有人亂叫:“哥,一開始玩這麼大啊。”
鄔北掃了他一眼,聽語氣分辨不出是不是在開玩笑:“就等着對面叫開。”
染着粉毛的女生臉頰泛紅:“鄔北哥哥不用讓我的。“
鄔北挑了挑眉。
粉毛眼神灼灼看了他幾秒,真就喊了開。
鄔北垂眸笑了下,指尖覆看散盟
他的手很好看,掌背寬大,骨節漂亮,鍍上一層幽暗的白熾光,皮膚透着冷感。
打開骰盅,5個5,純豹加二點,所以是7個5。
某種意義上,鄔北確實讓了對方—步。
眼前粉毛擺明對他有意思,看到結果尷尬哼笑了兩聲。中間是卡座的轉角,所以相鄰很近。
粉毛試探性挽起鄔北的小臂,嬌聲軟語:“不行了,我再喝就要斷片了,鄔北哥哥幫我喝掉這杯好不好?“
鄔北沒什麼反應,聳着眼皮睨她:“有個詞叫願賭服輸,玩不起別玩。”粉毛怔愣:“我記得你現在是單身吧。“
怎會如此不識風趣。
這批人裡有江子燃和鄔北的兩個室友。
江子燃—頭火龍果色掉成了淺粉,他靠着沙發背嘖—聲:“我們北哥是看破紅塵了,現在對女的不感興趣。”
鄔北桌底踹他一腳,調兒帶笑:“這把算我輸,你和我換個座,正好倆粉頭髮一起玩。”“別啊哥,我有曖昧對象了。”
“喔喑?“
張大炮嘶了聲,“我家吳俊也有了,我說你們啊一天天的,有女的還出來組什麼局,浪費人頭嘛這不是。”
忽然點到吳俊頭上,他措手不及地解釋:“什麼曖昧對象,人家還不認識我呢。”
張大炮添油加醋:“你啊魂兒都被漂亮妹子叼走了,哥們幾個沒聯繫方式幫不了你,要找找北哥,他有人微信。”
吳俊肩膀—塌:“北哥不給加。”
兜兜轉轉回到起點,鄔北撩了眼皮:“要是她不同意,我當壞人?“
張大炮大驚小怪地說:“操,你以前管他媽三七二十一直接給,現在學會尊重異性了。”鄔北漫不經心笑了聲:“時代和思想不進步,最先廢的就是桌上這批。”
張大炮無語了。
江子燃預感作祟:“北哥該不會喜歡你們說的那漂亮妹子吧?”
吳俊對林覓感興趣的事只有寢室裡的人知道,被他這麼無心一提,答案反倒顯得耐人尋味了。
吳俊和張大炮面面相覷,覺得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那兩人還—起參加了拍攝活動,萬—嘛..….都懂。
“我絕對放棄,”吳俊舉起雙手,“要是你喜歡我還追,就是自討苦吃,沒必要。”
鄔北聽這話後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好像對這種情情愛愛的話題提不起興趣,最後只是低眸勾了勾脣角。
沒想到裡面居然有好幾張熟面孔。
林覓腳下的步子灌鉛似的,等反應過來要離開,口袋裡的手機鈴聲倏地嗡嗡響起,她心肝一震,手忙腳亂去劃紅色鍵掛斷。
源自卡座的目光已然齊齊射來。
角落的鄔北頭枕在手臂上,就那麼鬆散地盯她看。鋒利的眼尾漾着狎近笑意。
林覓接收到其中信號。
直覺說。
對方以爲她是專程來找他的。
同時腦海裡又浮起另一個念頭。
一開始坐在外街櫓串喝酒的人,拋下一水兒的組員跑到酒吧貴賓區偶遇鄔北,行事作風大張旗鼓,被想多似乎也情有可原。
急促的鈴聲再次響起——
如如芒刺背,林覓努力掛住體面表情,握緊手機直直往外走。
電話是林靖書打來的。
停在衛生間裡的公用洗手池前,林覓氣息很低:“爸?“林靖書:“你在哪兒啊丫頭,聽着怎麼那麼吵?“
林覓沒心情解釋:“直接說事就好。”
對面頓了兩秒,道:“明天晚上有空嗎?陪爸爸出來吃個飯,你媽也在。”“還有呢?“
傳來一聲嘆息:“你不是住得遠上課不方便嗎?爸爸在新江校區附近給你租了套公寓,明天把鑰匙給你。”
林覓蹙眉:“沒必要特地租房,我上課出勤最多半小時。”
林靖書:“反正看你,爸爸已經給你付了一年租金,你想去宿舍住也行,住膩了想圖方便就換到公寓。”
話說到這份上,公寓也已經簽完合同交了租金,林覓沒道理繼續推脫,況且濘大也准許學生在外居住。
提起:“爸,上次你去林府找奶奶了,她有和你說什麼嗎?“接着是漫長的沉默。
林靖書嗓音沉晦:“明晚都告訴你。”
林覓說好,耳邊響起嘟嘟嘟的忙音。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洗手池連在男女廁所的中間,她低下脖頸撐着瓷磚臺,水龍頭感應出水。水流聲傾瀉在靡散的菸酒味裡。
這時一陣濃烈的酒氣漫入鼻尖。
林覓緩緩擡頭看着鏡面,一名赤着上半身的青年在身後一米的位置杵着,眼白通紅,看上去挺疹人又可怖。
半截氣滯在胸腔。
平時衛生間人來人往,不乏過來補妝的女生。
不知何時起,空間裡只剩下她和這個醉醺醺的裸身男人。
他頸周和胸膛上的汗漬在反光,手上拿着T恤,應該是剛剛在舞池中狂歡完過來。相隔的距離讓林覓有些不適。
青年看出女孩的警惕:“我想洗把臉,小姐姐讓—下可以嗎?“
林覓順勢往後瞥了眼,洗手池上有三個水槽,她用的還是離女廁近的一個。說你用吧,轉身打算往人多的地方走。
—輪骰子游戲結束,鄔北接到了鄔牧生的電話。他拿着手機慢悠悠往舞池那塊走。
“惹什麼麼蛾子了老頭?“
鄔牧生笑:“你真是—如既往的不客氣。”
鄔北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媽走後這麼久,我的性子你早摸習慣了。”
鄔牧生說明來意:“濘大附近那套房我給租出去了。”
“那我週末住哪?“
“宿舍唄,要麼你就和租客商量一下留個空房給你,前提是人家不介意哈。”
鄔北氣笑了,靠在離舞池有一段距離的牆上,站姿混不正經。
他舔着後槽牙:“老頭,真有你的。”
“怎麼?”鄔牧生哼一聲,“那房子還是我出錢買的,我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後面的事你自己和人談。”
“男的女的?”
“女孩兒,挺漂亮的。”
關漂亮什麼事,他又不找租客談戀愛。
鄔北吸了吸腮幫:“鑰匙我留着,等人住進來我再和她談。”
這時吳俊剛好路過,朝鄔北昂了下頭:“打電話啊?“
鄔北挪開手機:“和我爸說事。”
“還以爲又是哪個送上來的妹子,畢竟你換對象的空檔比誰都緊,”吳俊賤兮兮笑,“我去上廁所了。”
鄔北嘖了聲,聳低眼皮:“千我屁事。”昊俊笑笑,轉眼人沒影兒了。
鄔北收回視線,和電話裡有一搭沒—搭的。
沒過多久,男人悽慘的嚎叫貫徹整個酒吧,連臺上打碟的DJ都沒有蓋過這道聲。場子溫度驟降。
鄔牧生似乎也被這聲唬住,愣了一下說:“你去的那酒吧請猴子了?叫得真難聽。”鄔北跟沒聽到一般,偏頭往後面衛生間——也就是聲源地的方向瞥了眼。
吳俊擰着一名赤膊的青年走出廁所,那人看上去神志不清的,眼珠子亂轉,嘴裡斷斷續續嘟囔着不成句的詞語。
有圍觀羣衆拍手叫好:“就是這個男生英雄救美!具爺們兒!
下一秒,他看見眼眶發紅的女孩跟在吳俊身後出來,邊走邊整理額角凌亂的髮絲。無助的模樣看得叫人心揪起,像一朵惹人憐愛的菟絲花。
是林覓。
鄔北沉了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