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章法身
從第二天開始,孟帥的作息陡然緊了幾倍。
晚上內功,白天外功的格局沒變,但剩下幾個時辰的課餘時間,幾乎全被佔去。
早上打了八卦掌熱身之後,水思歸將他叫到場地,道:“時間不多了,略去無關枝葉,今日開始學習咱們龜門外功的精要——太上五法身。”
“別的門派練功,內功不提,外功從拳腳,兵刃,輕功乃至暗器,至少有十來門。我龜門只有兩門,外功和內功,對應內家和外家。兩門功夫到了,你的境界就到了。那六十四式八卦掌只是練功的輔助,不是對敵的功夫。”
孟帥剛要說話,水思歸道:“現在時間緊,除了我說可以提問,不許你再插口,不然別怪我打你。”
孟帥吃了一驚,水思歸道:“我這太上五法身只有五式,卻是身法、拳腳、兵刃所有的招數的總綱。你擺下五法身式,只是基本的框架,但提綱挈領,所有的武功都可以化用其中,因此這門功夫是永遠也學不完的。”
水思歸皺眉道:“一個月時間,只夠你將將學會五法身式基本法門,而延伸出來的幾百種基本變化,能不能學會只好再說。將來所有自行化用的延伸,就是你自己掌握的‘太上法身變’,就要全靠自己積累了。”
當下讓孟帥站在場地中,道:“廢話少說,現在學五法身的第一式‘靈龜養志法’,這一式最爲基礎,涉及到身法、動作也最少,只有一百零八種變化,三天之內學會,我便不打你。”說着隨手一折,折下一條手指粗細的樹枝放在一邊,看樣子是充作藤杖。
孟帥看得頭髮倒豎,心中悲憤,也只好在樹枝的威脅下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練拳。
那靈龜養志法顧名思義,就是效法靈龜鎮靜功夫,全身緊團,採取守勢,風雨不透。只是一個姿勢,卻包含了所有強身、守禦、近身、短打、軟硬功夫、地趟等靜功和近身纏鬥等武功內容,招中藏招,變中有變,源源不斷。只這一式,就學得孟帥頭大,好在水思歸只要他記在心上,至於練在身上,也知道他做不到,也不強求。
學了一整日,孟帥兀自學不到三分之一,吃過晚飯,水老把他拉進屋中,道:“現在學習草藥知識,什麼也不要問,記好了。還是那句話,把知識記清楚了,我便不打你。”當下講解道,“所謂草藥,除了百草九品,用於俗世配藥,上面另有金玉九品,瑰寶九品,纔是咱們吃的草藥,丹師煉丹的常用藥品。但你既然留在這俗世,百草九品也要熟知。”
孟帥暗道:可惜,要是早學一日,說不定我就能去地攤撿漏了。
水思歸不理會他胡思亂想,一口氣介紹道:“靈芝……級別……外形……生長地點……習性……注意……首烏……”
種種知識不一而別,僅僅一晚上時間,就灌下不下百種草藥的知識。
孟帥一面聽講,一面飛速的拿筆記錄,一邊記一邊背,不敢有半點分心。彷彿回到了全力衝刺高考的年代。
好在孟帥現在記憶力很有提高,縱橫考卷,不但有當年‘模考小能手’的神威,還猶有過之。至少在記背知識這一塊,並沒有讓水思歸找到任何錯漏。
而在另一方面,太上五法身的修行繼續艱難進行。
花了三天時間,勉強學會了靈龜養志法之後,水思歸連複習都不給,直接進入下一法的修煉。
螣蛇實意法,效法騰蛇起風,動靜皆宜,主攻擊,長拳類,腿法,騰躍身法,招數正奇相輔,虛招實意。
猛獸轉圓法,效法猛獸,動而不靜,進一步收攏兵刃,進擊,短至匕首、短斧、峨眉刺,中至刀劍,長至槍棒齊眉棍,種種進手招數,儘可劃在其中。
鷙鳥散勢法,效法鷙鳥,專一引導各種離手武功,有暗器、流星、機關、拳風及延伸種種法門。
靈蓍觀神法,主一切威壓、精神、心念方面武功。
靈龜、騰蛇、猛獸三法水思歸都詳細講解,其中法身變化也親身演示,百忙之中,也讓猛獸體驗了一遍。到了鷙鳥散勢法時,水思歸則簡略的講了一下法身與暗器、拳風等發散性招數的關係,並沒多做演示。只把大段的口訣教授下來,讓他硬記。
到了最後靈蓍觀神法時,則是連簡單的演示也沒有了,水思歸用最笨的方式,將大篇大篇的口訣強灌入孟帥的腦子裡,然後再將其中礙難的名詞註解解釋一遍,也讓孟帥硬背。只這一招的口訣不下萬字,註釋更是不下十萬之數。即使以孟帥的記憶力,也大覺吃不消,在水思歸的嚴厲監視下,也花了半個月時間才背完。
水思歸道:“太上五法身博大精深,包含的內容太廣,我只先教導你最基礎的部分,其他部分我就是現在要你學,你也不懂,留待將來。那靈蓍觀神法更難,至少要突破先天,才能摸到門路。至於在現在的武功中,如果你能從中找到些氣勢對決、威壓壓迫的小竅門,就已經不易,便隨緣吧。”
另一方面,他的培植養殖的知識也在循序漸進。
水思歸開頭介紹的是百草品階的草藥的形態功效。這些孟帥還能理解,到後來,水思歸說到了金玉品階的草藥時,種種名目就很神奇了。尤其是在效用方面,孟帥根本不能理解那些草藥的特性有什麼意義,水思歸只道:“到時候你就明白了。”繼續講授。
之後,水思歸的重心就轉移道培植草木的技藝上來,講解將一株靈草從種子開始培養,直到培養完全採摘需要的步驟和技術,以及採摘山野靈藥的本領。
詳細的解之後,水思歸弄來了大量花草讓他試種。不是按部就班從發芽抽苗種植,只是將培土、移栽、插秧、控溫、佈局種種行爲演示幾遍。
同時,水思歸還讓他在培植的間歇,用炭筆寫生。只畫花草的形態,務求逼真。尤其是花脈經絡,要畫到纖毫畢現。饒是孟帥有一年騙錢美術班素描功底,也是畫的十分吃力。
到了下半月,草藥知識灌輸到了,水思歸開始摻雜着講一些異獸、兇獸的知識,在他口中,那些獸類也是龐大凶狠,遠超孟帥聽說過的野獸,甚至還有飛天遁地,吐火吸水種種不可思議能力。饒是孟帥看過許多小說,也不由將信將疑。
水思歸解釋道,“鳳凰不與麻雀同列。那些異獸不會出現在世俗紅塵。若不進階先天,這些獸類你壓根也看不見,現在先讓你記在腦子裡罷了。”
再之後,就是礦石、材料和天地生成的奇物,講解的內容越發玄幻,聽得好似另一個世界的東西,和現實早完全銜接不上了。孟帥也只能先背下來。
總之,這一個月的教學,就像水思歸提前把仙界的東西拉到人間空對空的描述,也不管孟帥能不能一下子接受,都一股腦倒出來。孟帥手中的筆記,就像是一篇“狂想百科全書”。
時間眼看來到月末。
這一日,孟帥以靈龜養志法靜功修煉,突然覺得渾身通泰,身體骨骼咯咯作響,一拳打出,砰地一聲,竟將沙袋打出一個窟窿。同時全身經絡貫通,內力遊走全身,通暢至極。
他的內外兩家功夫,同時突破了。
從此,他就是外家舉重境界,內家通炁境界的三流人物了。
……
雖然說起來沒什麼光彩,但十二歲內外兼修,有這樣的造詣,也算個小天才。
水思歸見孟帥突破,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讓他把靈蓍觀神法的口訣背誦了一遍,又抽查了幾遍草木靈物知識,這才點頭,道:“時間剩下的不多了。也虧了你記性不錯,比我想的還要稍微寬鬆些。咱們還有一兩日功夫,這些最急迫的都交給你了。剩下的時間你要學些什麼呢?”
孟帥問道:“能講講封印的事麼?”
水思歸失笑道:“我倒忘了。罷罷罷,你還沒到十六歲,怎能斷言你不是封印師?就算不是,這些知識聽一聽也是好的。”
整理了一下思路,水思歸道:“所謂封印,就是氣的另外一種使用形勢,不過操縱起來更細膩,更精微,展現的形勢更多。我們把氣組成一個特殊的形式,再配合材料固定下來,使其能夠發生作用,這個叫做印。而把這個印打到介質裡,形成一個完整的封印,這個過程叫封。”
看孟帥一臉疑惑,水思歸一揮手,並指如刀,在空中瞬間的劃了幾下,嗤嗤幾聲,肉眼可見的氣芒組成了一個極其華麗的圖案,他正色道:“這個是印。把你練功的兵刃拿過來。”
孟帥一直是拿一根鈍頭的鐵劍練習猛獸轉圓法的,忙取來遞了過去,水思歸手指引着那圖案靠近鐵劍,手指順着劍脊往下一捋,圖案瞬間沒入鐵劍,劍光微動,立刻熄滅,道:“這個過程叫封。”
孟帥登時明白大半,又覺得這東西也沒什麼神奇。水思歸隨手把鐵劍扔了過去,道:“你看有什麼區別?”
孟帥一接過去,並沒看出什麼,隨手一揮,只聽嗤的一聲,一片衣角已經劃了下來。
他大吃一驚,差點跳了起來。定睛再看時,那衣角的切口平整光滑,連一絲毛邊也沒有,分明像是寶刀利刃劃下的,可是那鐵劍連刃都沒有開。
孟帥不由脖頸一陣發涼——若是剛纔手晃了一寸,說不定就能切下一塊皮肉來,問道:“是因爲那個封印的緣故麼?”
水思歸道:“剛剛那個封印,是最基礎的外三印當中的‘開鋒印’,如果你要學封印術,這個印是練手用的。”
孟帥驚歎不已,短短一瞬間的封印,竟抵得上鐵匠千錘百煉,真是逆天手段了。就聽水思歸輕嘆道:“如果你有封印師的天賦,剛剛我把劍給你的時候,你就能夠看見劍上的印記。”
孟帥略一遲疑,道:“封印師的天賦,是跟精神方面有關嗎?”
水思歸略微讚許,道:“正是。練武使用氣的方式太粗獷,根本無法與封印師比。封印對氣的掌握要求細緻入微,這就需要強大的控制力。而精神的強大,是控制力的根本,對這方面的天賦要求極高。一千個人裡面,也未必有一人合格。”
孟帥道:“那咱們龜門……”
水思歸道:“龜門倒是出了不少封印師。”
其實有一句話他沒說,龜門沒有不是封印師的傳人。
這也很正常,龜門門檻高,弟子卻少,一脈單傳,當然要求優中選優。那是萬里挑一,甚至十萬、百萬裡挑一的概率,千里挑一的封印師天賦只是其中的一個條件,因此不存在沒有天賦這麼一說。孟帥這樣的天賦,也只有遇上水思歸這樣個性隨意到堪稱放浪的人,又有千載難逢的狗屎運加身做了因果纔會有機會入門。
水思歸道:“精神天賦雖然是先天生成,但也不是沒有例外,很多人的精神都會慢慢增長,一些靈草也對精神培養有些好處,還有一些珍稀的秘法可以鍛鍊精神力。我門中的靈蓍觀神法就是其中之一。你沒事多練練最後一法,或許在十六歲之前,能夠達到標準。”
當然,這法門只對天生精神沒達到標準但只差一線的人有效,倘若只是普通人級別的,就是習練一百年也沒用,這些話也不必提了。
孟帥點點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世界樹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水思歸見孟帥果然不死心,伸手一拋,拋出一個卷軸,道:“這是我龜門封印秘術。等你精神到了,自然能夠打開,閱讀可以閱讀的內容。”
孟帥大喜,道:“多謝師父。”
水思歸道:“謝倒不用,我是你師父,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有什麼東西不傳給你傳給誰?但是……”他陡然臉色一沉,道,“我龜門的秘法,是最高的機密,除非我親自傳授,旁人多看一眼,也罪在不赦。”
孟帥心中一凜,道:“我絕不給任何人觀看。”
水思歸道:“我既然交給你,自然是信得過你的操守,但世上本無萬無一失的事。我要你發誓,如果有一人看過,就殺一人,兩人看過,就殺一雙。不知是這秘法,就是我所有教授給你的武功,要有一字泄露,必要將所有嫌疑斷的乾乾淨淨。”
孟帥身上冒汗,水思歸教授他以來,嚴厲者有之,責罰者有之,但從沒用這種陰沉狠厲的口氣說過話,只聽得兩句,渾身衣衫都溼透了。他正色道:“弟子發誓,若有一字泄露,必無顏面見師父。”
水思歸淡淡道:“若有泄漏,你能處理便罷,若不能處理,將來稟報我,我也可以處理,不過廢去你的功夫而已。但你若既不處理,也不稟報,那就是自絕於我龜門,誡之慎之。”
孟帥恭敬回答道:“是。”捧着卷軸的手心登時出汗。
水思歸道:“言盡於此,你我師徒緣分也該告一段落。或許明日,或許後日,就江湖再見。我這宅子留給你,一任財物也歸你取用,雖然已經被我買草藥花的差不多了。除此之外……嗯,你去把那個姓百里的小子叫過來,我跟他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