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毅恭身站在一旁,並未多言。
楚皇熊敏訥卻是沉默了。
神色嚴肅,從座椅上站起,在大殿中踱步。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非常鬱悶的,看着其餘那些大國仍然與蒼國進行着激烈的貿易,看到楚國與蒼國之間生出嫌隙,開心的做壁上觀,他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滿國臣民不理解也就罷了,但是其餘國家的皇帝也不支持,這讓他感覺自己太孤獨了,呆在宮殿中想着制衡蒼國的對策時,有種發冷。
整個天下,只有自己一個聰明人麼?
只有自己看破了蒼國的野心麼?
其餘的諸國,難道就沒有一個目光長遠的人麼?
難道,他們不怕蒼國的崛起?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一直在他的心中縈繞,揮之不去,逐漸變得痛苦萬分。
可是,就在剛纔,賈毅的這一連串的發問,將他點醒了。
是呀,蒼國會不會成爲各國的威脅,會不會有掃天下之心,是一個楚國有能力管的嗎?楚國不是霸主,蒼國也不是無可匹敵,各國這個時候說不定正在等着看他的笑話呢。
過去,是自己想太多了!
只是這一下,楚皇熊敏訥有一種茅塞頓開之感。
大勢如此,哪怕他是一個皇帝,也無法改變天下大勢。
當今天下,何爲大勢?
兼併強國而已。
楚國自從消滅了宿敵吳國,實力便突飛猛進,正是站在強國的路口之時,未來潛力不可限量,何必爲了整個天下的未來,給自己找麻煩?
車到山前必有路,各國都不着急,楚國又何必慌張?
沒有盟主的命,操着盟主的心。
“賈老不愧是兩朝重臣,國之柱石,一番話發人深省,敏訥汗顏,差點誤了楚國。”熊敏訥對着賈毅一個拱手,以國士之禮而待。
賈毅連忙還禮,正色道:“此中並無太多曲折,只是陛下目光長遠,方纔有所憂慮,一時不查,老臣也只是稍加點撥罷了。”
“賈老莫要如此謙虛,國之柱石果然名不虛傳,眼下楚國與蒼國嫌隙已生,依賈老之見,朕當如何處之?還請賈老賜教一二。”
“賜教不敢,陛下這是折煞老臣了。”
賈毅連忙擺手,雖然在楚國各世家大族的地位不低,在皇帝面前也沒有表現出一副奴才的樣子,但是君君臣臣,這些禮節還是要的,他一個臣子,怎麼也當不起一個“賜”字。
“賈老不願教朕?”熊敏訥問道。
“不不,陛下誤會了。”賈毅無奈的擺擺手,道:“老臣之所以能點醒陛下,是因爲陛下陷入了一個死衚衕,就算是換做是其他的人,只要陛下能認真傾聽,也定能有所悟。歸根結底,陛下本就是一位賢君,縱觀我大楚四百年來,有哪位君王能有如此開疆拓土的能力?陛下目光長遠,才能非臣能及,定能有所對策。”
賈毅的這一番話,是心裡話。
的確,在針對蒼國這件事上,楚皇熊敏訥是有些一根筋,考慮得有些長遠和急躁,但是不可否認,他仍然是一個賢明之君,哪怕是很多的事情做得與國內世家貴族的利益背道而馳,諸如設立寒門學堂之類的,但是這些年,楚國也以看得見的速度,迅速地成長,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聽完賈毅的話,熊敏訥沒有多說什麼。
雖然心裡有些失望,但是仔細一想,似乎也並不是非賈毅不可。
只要他停止對蒼國的敵視,國內就不缺少有賢能之士爲他出謀劃策。
擡了擡手,熊敏訥又把手放下了,嘆息一聲,道:“依賈老之見,失態發展至此,朕如何再與蒼國修復邦交關係?”
“完全恢復關係,已經不可能。”賈毅搖了搖頭,道:“蒼國已經強大到有資格對我大楚說不的地步,就算是陛下有意示好,蒼國也不大可能重新啓動兩國邦交關係,但是陛下也不必擔憂,凡事有利有弊,只要不發生摩擦,兩國保持目前的關係也並無不可。”
“嗯?並無不可?”
“這些年來,兩國貿易中看似是一種平衡互利,共同有無,但是實際上,我大楚失去的,遠遠不止這些。兩國之間的交易,金額十分巨大,但卻是用紙鈔做爲媒介,我們楚國從蒼國得到武器、玻璃器、書籍、紙張……等等,這些貨物都十分昂貴,蒼國的利潤巨大。但是我楚國爲此付出的是什麼呢?衆所周知,是糧食、生鐵、馬匹……收購價格極爲低廉的蠶絲與棉花……”
頓了頓,賈毅繼續道:“這些東西,都是一國之本,百姓賴以生活,軍隊賴以發展之物,全都被蒼國的一些近乎奢侈之物換去,可以說是一種近乎掠奪的方式。”
熊敏訥下意識地點頭,很認同這個觀點,除了少量兵器之外,從蒼國購買而來的貨物中,大多是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只有貴族才能用得起,平民很少接觸的東西。
而恰恰是這些東西,構成了一個國家的底蘊,是一個國家的戰前儲備之物。
這些年來楚國連番大戰,本就消耗十分巨大,又因爲與蒼國的貿易,更加地不堪,滅國之後銀子倒是掠奪了少,但是蒼國卻不收銀子,只認紙鈔,這就造成了一個十分的特別的現象,國庫中的銀子堆得很高,但是各地的糧倉中,米糧幾乎要見底,市井中的米糧價格較之六年前,一步步漲到了以前的三倍有餘。
也正是因此,底層百姓的生活更加困苦,平民與貴族之間的矛盾更加的尖銳,就連楚城這種百年都城,百姓們的日子都過得艱難了許多,狂熱愛國的楚人少了,爲生計奔波的楚人多了。
“這樣一來,國內的世家貴族……”
熊敏訥有些遲疑,保持目前與蒼國的關係狀態可以,但是國內的貴族怎麼會甘心,他們可是一羣不差錢,只差享受的主。
“此事不必擔憂,一旦陛下表態要與蒼國握手言和,蒼國也不介意有錢賺。”賈毅沉吟了一下,道:“老臣倒是有個主意,不妨在兩國邊境設立商貿關卡,收取高額的關稅,限定我大楚的商隊與蒼國交易,這樣即是一個平衡之法。”
“這樣……好嗎?”熊敏訥有些躊躇,道:“私自設立關卡收稅,這可是違反邦國貿易聯盟的規則的,到時候我大楚如何與諸國交待?豈不失信於天下?其餘的邦國貿易聯盟成員國,豈不也會我大楚設立關卡?那時可就不妙了。”
熊敏訥很是擔憂,真要是像賈毅說的這樣,那麼楚國面對的就不是蒼國了,而是整個天下。
這些年來,楚國靠着邦國貿易聯盟與諸國交易,賺到的錢並不少,甚至對戰爭有着十分積極的作用,設立了關稅,豈不是違反了邦國貿易聯盟的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