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個都站起身來,老婆子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着一箇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頭髮枯黃,腳步虛浮,雙目無神,一副有病在身的樣子。
我不知道老婆子帶這麼個人是來幹什麼。不過我也沒有多問,這跟我沒有關係。
老婆子看了一眼站在院子裡的紙人,嗔怪道:“好容易回家了。爲什麼不和兒孫團聚,自己站在院子裡做什麼?”
紙人淡淡的說:“我和這幾位朋友討論了一會道術,頗有啓發。”
這時候,我不得不佩服凶宅王反應夠快了。
老婆子有點嘴碎的嘟囔:“道術,又是道術,出去了一趟,這個人都變了。我們活了這麼多年,也不是靠道術活下來的啊。”
紙人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老婆子走到我面前,淡淡的說:“你不是想要找回五臟六腑嗎?現在就開始吧,你躺到牀上。”
我嗯了一聲,脫了上衣,在牀上躺下去了。
上一次被人剖開肚子,我是被按着的,身體動彈不得。這一次是我主動躺上去的,所以看到那鋥光瓦亮的一把刀,心裡還是挺緊張的。
更讓我緊張的是,持刀的人不是老婆子,而是她帶來的那個病怏怏的中年人。
我叫了一聲:“喂,這個人行不行啊。”
“你放心,他的醫術是我們這裡最好的,比我要厲害。”老婆子淡淡的說。
“不是,等一下啊,他的手有沒有洗乾淨?會不會感染?”我盯着中年人的爪子問。
實際上,他沒有洗乾淨的又何止是手?
中年人幽幽的說:“我的本體就是一株消炎止痛的草,你信不信?”
我信他就有鬼了。這時候,中年人手起刀落,一股刺痛在我胸腹間傳來。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在心裡破口大罵:什麼消炎止痛?簡直是胡說八道啊。
我沒有罵出聲來,倒不是我多文明,或者擔心中年人報復我,而是我疼的實在沒辦法出聲了。
中年人剖開我的肚子,隨手將裡面的心肝脾肺腎拿了出來。
這些器官在我身體裡面是器官,拿出身體之後就變成了樹根。
樹根被老太婆用一個大盒子很莊重的收起來了。眼看着身體被掏空,我實在忍不住了,叫了一聲:“老婆子,我的五臟呢?”
老婆子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你急什麼?”
她把盒子放在旁邊,兩手下垂,慢慢地恢復了原形。
我看到了一棵大樹,正對着我們的,是一個一人高的樹洞。
在樹洞裡面,畫着一幅畫,是一個男人,正躺在荒漠之中。而這個男人的身體是透明的,他的五臟六腑清晰可見。
中年人在樹洞中抓了一把,男人的五臟六腑就把他抓在了手裡。
這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我的五臟被藏在老婆子的身體裡面了。幸好我們沒有貿然來偷,而是選擇用紙人智取。不然的話,就這個藏法,我偷一百年也偷不到。
五臟脫離了樹洞之後,上面畫着的那個男人頓時臉色蒼白起來,轉眼之間就開始腐爛,先是變成了一堆白骨,後來又變成了塵土,消失在天地間。
與此同時,我感覺到一陣無力,好像我就是畫中的男人,我失去了五臟,也馬上就要死了。
幸好中年人手疾眼快,迅速的把五臟放回到我的身體裡面,又在我的腹腔中忙活了好一陣。這才靈活的將我的肚皮封起來了。
我低頭看了看,發現我的肚皮上面並沒有針線的痕跡,倒像是被一種藥水抹過一樣。
現在藥水正在變幹,而傷疤也在變淺,我估計再有十來分鐘,我的肚子就會恢復原狀,什麼都看不出來。
無論樹妖的醫術多麼詭異,我都是曾經丟失過一次五臟的人,所以這時候的我極爲疲憊和虛弱。
我緩緩地擡起手,放在自己的心臟位置。
那裡是一片凹陷,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
我卻鬆了一口氣:“這樣……這樣就對了。”
然後我就陷入到了沉睡中。
我雖然睡着了,但是兩隻耳朵不是一點都不管用了。我好像聽到老婆子一直在和紙人說話,而凶宅王就只好在旁邊搭腔。我甚至能夠想象出來凶宅王那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想到這裡,我就笑了。
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凶宅王似乎和老婆子吵起來了。他們越吵越激烈,最後動了刀子。
我躺在牀上,氣憤的要命,只覺得這些樹妖實在是欺人太甚。
眼看着外面的樹妖一擁而上,要把凶宅王亂刀分屍。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聲,從牀上一躍而起,手裡握着斷劍,左衝右突,殺的屍橫遍野,血流如注。
最後我居然殺出感覺來了,看到活的,看到站在地上的就想給他來上一刀,根本就不再分敵我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有點累,於是緩緩地回到牀邊,普通一聲,躺在牀上了。
我又睡着了,至於周圍的屍體。屍體就屍體吧。他們只是幾棵樹而已,我剛纔充其量也就等於砍樹了而已。
我睡了一會,然後就醒過來了。
醒來之後,我看到凶宅王和木妖還有林白荼正一臉凝重的看着我。至於不遠處的老太婆則陰陽怪氣的說:“胡異,你恢復的不錯啊,連殺人的力氣都有了。”
“殺人的力氣?”我忽然想起之前的事來,我好像是做了一個夢,夢到我提着斷劍,把樹妖們全都殺光了。
“怎麼回事?”我隨口問了一句,與此同時,心裡疑惑的很,爲什麼老婆子知道我做了什麼夢?
凶宅王嘆了口氣,低聲說:“兄弟,剛纔你做完手術就睡着了。”
我點了點頭:“這我知道啊。”
凶宅王又說:“你本來睡得好好地,但是忽然從牀上跳下來了,見人就殺,有幾個樹妖死在你手上了。”
我震驚的看着凶宅王,好一會都沒有說話。難道說,我剛纔的夢是真的?
木妖走過來,低聲問我:“胡異,你有沒有覺得身體出現了什麼不對勁?”
我皺了皺眉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木妖嘆了口氣說:“凶宅王懷疑,你有點走火入魔的前兆。”
“走火入魔?”我震驚的看着他們,心想:我修煉的是天書啊,不至於走火入魔吧?
凶宅王很肯定的說:“應該是走火入魔。你們還記得嗎?在酒店的時候,胡異也幹過同樣的事。”
我忽然想起來了,我曾經在無意識的情況下殺了洪七公。
這件事證據確鑿,我卻一點印象都沒有。所以我一直覺得是有人要栽贓陷害我,牛警官是第一嫌疑人。
現在聽凶宅王的分析,難道我真的殺了人?而且是在走火入魔的時候殺的?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辦?凶宅王,你見多識廣,有沒有什麼解決辦法?”我有點着急的問。
畢竟“走火入魔”這四個字太可怕了。這就代表了把正常人變成瘋子。
凶宅王說:“沒有特別好的解決辦法。無非是趁着還沒有失去意識,馬上停止練功。等把功夫研究清楚了再說。”
我沉默下來了,很久沒有說一句話。
我修煉的是天書,而且不能停下來。因爲我沒有心臟,一旦停下來,我身體裡的血液沒有真氣的協助,就會停止流動,到時候,我必死無疑。
我把這個意思向凶宅王說了。凶宅王想了一會說:“我記得你好像說過,木夭的父親不是也瘋過一陣子嗎?你們兩個是不是練得同一種東西?”
我點了點頭。
凶宅王說:“等狐丘的人來了,你們可以互相交流一番。沒準能有所啓發呢?你的工夫,十天半個月的不練應該沒事吧?”
我嗯了一聲:“應該沒事。”
我嘴上回答的輕鬆,心裡卻有點凝重。當初木妖的父親瘋了,那是因爲他只有天書第一卷的一半,修煉不完全造成的。可是我現在有完整的第一卷啊。
難道說……要四卷天書都找全了纔可以?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可能沒有什麼希望了。
我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到老婆子淡淡的說:“你們告別完了沒有?自古以來,殺人償命,這小子殺了我族中的後輩,現在就準備抵命吧。”
我一聽這話,頓時頭疼不已。
我當然不願意束手就擒,於是握着斷劍站起來了。
凶宅王連忙躲到我們身後,指揮着紙人說:“別動氣,大家都是好朋友,和氣生財嘛。”
老婆走回頭瞟了一眼紙人,冷笑着說:“和氣生財?人家都殺到家門口了,還怎麼和氣?”
我忽然感覺到,老婆子對紙人的態度發生了一些變化。這種變化讓我心中忐忑不安。
凶宅王顯然也感覺到了,他乾咳了一聲說:“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不歡迎我的朋友了嗎?”
“不僅不歡迎,還要殺了他們。”一個幽幽的聲音從院子外面響起來。隨後,我就看到另一個魂魄飄進來了。
是包子鋪的老頭。他狼狽的很,但是顯然還沒有死。
他居然沒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