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錢院長的時候,他一直追在林鐵關身後要錢。第二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對三樓紅門中的精神病人遮遮掩掩,我一直以爲這是一個善於鑽營,有些猥瑣的人物,可是今天和他交談一番之後,發現他在精神病學方面有不低的造詣,這個院長不是白當的。
“林白荼到底是什麼病?你能清楚的跟我們說一下嗎?”紅線很好奇的問了一句。
“這個嘛,病人的資料是保密的。我只能向監護人透漏,卻不能告訴別的人。”錢院長見紅線撇了撇嘴,一臉失望,馬上又改口說:“不過,我知道你們兩位的身份,能夠捉鬼降妖嘛,所以我覺得這些事還是告訴你們一聲比較好。”
錢院長搓了搓手,笑眯眯的說:“精神病院就像是西醫,道士就像是中醫,中西醫結合,沒準能把這個病治好。”
“既然是這樣,你趕快把她的病情說一下吧。”紅線是個急性子,這時候早就忍不住了。
“好,那我大概說一下。”錢院長點了點頭:“事情的起因,就是林白荼的家庭問題。他的父親林繼業,爺爺林鐵關,想必你們已經很熟悉了,其實她還有一個死去多年的母親,叫白綾。”
我和紅線耐着性子點了點頭。
“在林白荼幼年的時候,林繼業是個工作狂,所以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接觸自己的爺爺和母親。林鐵關林老爺子的教育理念就是溺愛,無論林白荼要什麼,都會想辦法給她弄來,一心要把她培養成千金大小姐。”
“而白綾則認爲,棍棒出孝子,不打不成器。對林白荼的教育極爲嚴格,動不動就會打上兩下。一心要把她培養成女強人,免得一輩子依靠男人。因爲教育方式的不同,林鐵關和白綾也有很深的矛盾。自己的公公對自己帶有成見,自己的丈夫又整天忙公司,自己的女兒因爲自己的嚴格管教,對自己越來越疏遠,可以想象,她生活在林家,壓力到底有多麼大。”
“錢院長,你喜歡白綾?”紅線冷不丁的問了這麼一句。
“啊?什麼?我喜歡白綾?這……這……”錢院長激動地站起來,連連擺手:“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我根本沒有見過他,只是在治療林白荼的過程中,瞭解了一下她的往事而已。”
“是嘛?我剛纔聽你又是嘆氣,又是感慨的,還以爲你同情白綾的遭遇,恨不得把她娶回家好好安慰一番呢。知道的是你在講林白荼的病情,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講自己怎麼暗戀白綾。”紅線見錢院長髮窘,更加幸災樂禍的敲打他了。
“咳咳,怪我,怪我,說着說着就跑題了。其實我們做醫生的,都有一顆博愛之心,看到生活不好的人,難免會心生同情。哎?我剛纔說到哪了?”錢院長喝了一口茶,略微回憶了一下,繼續說:“白綾壓抑的時間太長了,終於有一天晚上,爆發出來了。她在深夜的時候,把一塊白布條系在樹上,把自己吊死了。”
“白綾死了之後,按道理說,林鐵關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養孩子了,可是奇怪的是,他對林白荼也變得比較冷漠,和以往的親熱態度大不相同。林白荼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嚴厲的母親,也失去了慈愛的爺爺,這種打擊,對她實在太大了。而她年紀太小,又不懂得自我排解,於是時間長了,精神方面就出了問題。”
我聽了錢院長的分析,在心裡微微搖了搖頭:“林白荼可能真的有精神問題,但是原因恐怕不是他認爲的那樣。估計是被那天晚上匪夷所思的怪事給嚇出來的。”
“至於她到底是什麼病。”錢院長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我們的診斷,認爲是精神分裂症,但是其實也有些不同。”
“精神分裂出不同的人格來之後,彼此並不知情,大多數時候也不能同時存在。但是林白荼的情況不一樣。她因爲懷念自己的母親,居然分裂出另一個人格來,認爲這就是自己的母親。而且兩個人格幾乎可以同時存在。”
“白天的時候,她得不到家庭的溫暖,到了晚上,就會對着鏡子,兩個人格互相交流,從母親嚴厲的訓斥中,找到一點安慰。”
錢院長說到這裡,我和紅線都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來。看來幾天前的夜裡,我們在林白荼窗外,看見她對着鏡子自己打耳光,原來是這個原因。
我記得當時紅線說林白荼得了精神病,想不到誤打誤撞,還真的讓她說對了。
“我記得林白荼第一次來醫院的時候,只不過六七歲而已。”錢院長呵呵一笑:“當時林老爺子以爲她是鬼上身了,她死去的媽媽捨不得女兒,又回來管教她了。所以請了幾個跳大神的半仙看了看,一點用都沒有,最後纔想到來找我們。我也是從那個時候認識了林老爺子。”
我心想:“林鐵關自己就是妖僧,如果林白荼真的鬼上身了,他會看不出來?估計那幾個半仙也沒有真本領,是被林鐵關請回來掩人耳目的吧。”
錢院長欠了欠身子:“林白荼到我們醫院之後,我們幫她醫治了一番,雖然沒有徹底治好,但是已經查到了病因,也讓林家人放了心。這十幾年來,林白荼的病情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倒也沒有變得更嚴重。只是每到深夜,有可能會自己打自己而已。”
“但是幾天前,林白荼忽然來到醫院,告訴我們說,她的病已經好了,那個半夜出現的人格不見了。當時我們請她在病房睡了一夜,仔細觀察,發現那個自稱白綾的人格真的沒有出現。”
“嗯……林白荼說,這病是你給治好的,並且把監護人改成了你的名字。爲了保險起見,仍然定期到我們醫院複查。”
錢院長笑了笑:“胡先生,我把我知道的情況,可全都告訴你了。你能不能開誠佈公的跟我說一下,你是怎麼治好她的?你把你的方法說出來,也許我們可以引進,治療好更多的病人。”
“我……我什麼時候給她治病了?”我一臉茫然:“林白荼是不是隨口亂說的?我怎麼沒有印象?”
“也許你曾經無意中的一句話,一個動作,就打開了她的心結。”錢院長倒也不失望,而是耐心的問:“你們之間,有沒有過特別的互動?”
特別的互動?我聽錢院長這麼說,心中一動,想起一件事來。
“怎麼說呢?錢院長,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恐怕得給我解個惑。”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件事說出來,讓錢院長分析一下。
“嗯?是什麼事?”
“這幾天,林白荼見了我之後,總是陰陽怪氣的,話裡話外,想讓我打她的耳光。我覺得她的病還沒有好,只是換了症狀。你說……她現在這是什麼病?”
“她總想讓你打她的耳光?”錢院長先是一愣,緊接着嘴角上翹,露出古怪的微笑來:“我好像有點明白了,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第一次打她是什麼時候?”
“第一次打她……那時候她想要對付紅線,我訓斥了她幾句,一時氣不過,打了她一個耳光。嗯,沒錯,從那天開始,她的表現就有點怪。”
“我明白了,你說的沒錯,她的病確實沒有好。”錢院長站起身來,在辦公室來回踱步:“其實,她的病也可以說是好了,畢竟分裂的人格已經消失了。嗯,消失的原因,就是她找到了替代品。”
錢院長指了指我。
“這是什麼意思?我是替代品?”我皺了皺眉頭。
“是,你是她母親的替代品。她這麼多年來,一直懷念自己的母親,而白綾在她心中的形象,就是在訓斥她。久而久之,她會認爲,打罵是一種愛,代表了家庭的溫暖。胡先生你無意中打了她一個耳光,就像是在外流浪很久的人,忽然間嚐到了家鄉的飯一樣,可就再也捨不得放手了。”
錢院長的話讓我毛骨悚然:“那我,那我……”
“不用這麼緊張,坦白的說,林白荼只是一個缺少關愛的小姑娘而已。她現在很依賴你,把你當成了親人。你現在可能會覺得麻煩,不過再等上兩年,嘿嘿。”錢院長猥瑣的笑了笑:“那時候,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長成了一朵花,嬌豔動人,胡先生怕是會樂不可支吧?”
我看着錢院長的肥頭大耳,腦子裡只有四個字:斯文敗類。
“哼哼,你這隻大色狼運氣真不錯,這下可要如願了吧?”紅線在旁邊陰陽怪氣的看着我。
我撓了撓頭,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錢院長解了我的疑惑,我現在更想逃得遠遠地了。我沉吟了一番,就打定了主意,對錢院長說:“過一會離開的時候,你能不能單獨把我們送走?別讓我們和林白荼見面。”
錢院長微笑着點了點頭:“這個當然可以,不過,你能躲多久?林家在湖城樹大根深,早晚會把你找出來。”
“難道我因爲一個耳光,變成通緝犯了不成?”我苦笑了一聲,覺得身上的麻煩越來越多,簡直是一團亂糟糟的絲線,把我緊緊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