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炎炎夏日裡,我考上了永安大學,那是媽媽曾經教學過的地方。
八月九月的烈日,能曬得人脫一層皮,我站在校門口,居高臨下的看着單膝跪在地上的白襯衫男生,語氣裡不帶一絲感情:“邵安,我們分手吧。”
邵安手裡那束紅彤彤的玫瑰花隨着他眼裡的震驚落在地上,滿臉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阿晚,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分手,怎麼……聽不懂麼?”我好笑的看着他:“電話裡說得還不夠清楚麼?分手!”
“爲什麼?我做錯了什麼?”邵安永遠是這副樣子,他越是這樣,我越是狠不下心去傷害他。
邵安的確是沒有什麼過錯的,錯就錯在他是孫紅的兒子,孫紅是我小學班主任,也是破壞我爸媽婚姻的小三。
從一開始和邵安交往,我就是在利用他,我利用他報復孫紅,他以爲我是愛他的。
他從來都不知道,我一直在欺騙他,譬如我告訴他說我從小就喜歡他,我從小就崇拜他。
就連高考前夕,我告訴他,他的班主任騷擾我,那也是騙他的。偏偏他相信了,不由分說的就衝進辦公室把他那個面相猥瑣,臭名遠揚的班主任給打得鼻青臉腫。
在那個校長開房還沒被揭發,幼兒園老師虐待小朋友還沒能落入記者鏡頭的年代裡,邵安被學校開除了,而我,在不久以後考上了大學。
回想起來,喪心病狂的傷害了邵安,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後悔的一件事。
我叫向晚,向陽花的向,《晚秋》的晚。
我的人生就像我的名字,陽光燦爛,文藝浪漫悲傷,還有那麼一丁點兒小黑暗。
十歲那年,我的小學班主任勾引我爸,媽媽成全了他們,她帶着我離開了,把房子留給了那個負了她的男人和她的好姐妹。
那個時候,我並不懂媽媽爲什麼要這樣做。
我只知道,在丈夫和好姐妹的雙重背叛之下,老天絲毫沒有憐憫她。
我永遠都記得,那是如何黑暗的一天,那天我親眼看着媽媽倒在血泊中,警察來的時候,那個搶匪已經跑遠了,我遠遠的看着已然沒了呼吸的媽媽,腳底下像生了根,怎麼也邁不動。
雨淋溼了我的頭髮,雨水裡夾雜着一股死人的味道,我意識到,媽媽死了。
我的父親將我接了回去,因爲除了他,我再沒有別的親人,媽媽是孤兒。
他不得不將我接回去,回去之後,我並沒有哭,許久都不曾說過一句話,直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我戴上了僞善的面具,笑着喊班主任媽,做了令她最驕傲,讓我爸爸最溫暖的小棉襖。
暗地裡,我卻拿班主任的牙刷刷馬桶,挑唆她的兒子打架,上了初中,我印匿名信去她所就職的學校,將她的名聲敗得一塌糊塗。
我在心裡暗暗的罵自己真是個婊子,嘴上也的確在對邵安說着很婊的話:“你沒有錯,只是……你連高中都沒有畢業,你認爲我們合適麼?”
邵安愣了一下,顯然不相信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他之所以會被學校開除,沒能參加高考,都是因爲我。
拿現在的話說,我就是一心機婊,在邵安的眼裡我是溫柔善良又單純的,他萬萬不會想到,其實刻薄惡毒又冷漠纔是最真實的我,至少對他們母子,我一直是想擺出這副嘴臉的。
我擺出輕蔑的嘴臉:“邵安,聽明白了麼?你連高中都沒有畢業,我們不相配,所以分手吧。”
“向晚!你還有良心嗎?”邵安猝然起身,拳頭緊握,渾身都在顫抖,如果我不是個女生,他一定掄起拳頭揍我。
我並沒有因爲他的拳頭而有絲毫的恐懼,雙眸死死的盯着他,冷笑:“我的良心被狗吃了!被你媽吃了!……”
後面的話,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我原來想告訴他,他媽是小三兒的。
邵安的眼眶紅了,眼裡夾雜着晶瑩的淚水,我對是邵安不能說沒有感情。明明是我傷害了他,自己卻想掉眼淚,他的淚就像滾燙的烙鐵,狠狠的灼痛了我的心。
這種痛勾起了曾幾何時,我那懵懂的感情,以至於我消失已久的良心忽然之間又回來了。硬生生的改了臺詞:“總之,我們是不可能的,除非你考上大學。”
其實邵安是很有唸書的天賦的,如果不是被我坑害,指不定上清華呢。我原本以爲,坑害了他,我會很開心,但是現在,好像不如預想中那樣高興。
我竟然哭了,這些年我哭過無數次,卻沒有一次是像現在這樣難過的。嘿,向晚,他可是孫紅的兒子,他活該,你哭什麼?
我仰頭望天,企圖將淚水收回眼眶裡,最後我以勝利者的姿態邁入永安大學的校門,留下被刺激得悲痛欲絕的邵安在那裡受人圍觀。
“阿晚,好好考試,我被開除是我自己的事兒,別瞎擔心。”走在學校的林蔭小道上,我彷彿聽到了那天邵安對我的安慰。
向晚,他是孫紅的兒子,你現在所作的,沒有一點錯。不要難過,不要爲了仇人而難過。
思來想起,我想,或許我需要做點兒壞事來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左顧右盼,一個不小心就瞄見了露天停車場裡那輛暴發戶氣息十足的的汽車,那是我輔導員嚴尋的車。
前兩天那個變態的輔導員就因爲我在寢室裡用小烏龜燒水,讓我寫了幾千字的檢討,結果……他竟然當着我的面兒,把那幾張紙揉成一團給扔垃圾桶了。最後風輕雲淡的說:“沒事了,回去吧。”
他難道不知道筆者父母心,字字皆辛苦麼?我當時就怒了,我敢怒不敢言。
現在看見嚴尋那輛暴發戶豪車,我瞬間想到了該做點兒什麼,我要……戳!爆!他!的!車!胎!泄憤!
那一天,我瘋了。
我當下就去五金店裡買了一個大號的釘子,中午趁着人煙稀少,鬼鬼祟祟的溜進了停車場。我的膽子還不算特別大,我顫顫巍巍,小心翼翼,步步靠近……
算了,我還是不劃了,我後悔了。我沒事兒我去招惹嚴尋做什麼,況且,這車看上去好像還挺貴的。嚴尋最近又沒教訓我,我何必沒事兒找事兒。
最關鍵的是……買釘子花了我的錢啊,我那個像後爹一樣的爸每個月就給我兩百塊的生活費,這……這釘子能退貨嗎?
要是退貨我該怎麼和老闆說呢?說釘子是彎的,釘子是舊的,萬一給我換怎麼辦?
“你在做什麼?”正當我嚴肅的思考着如退掉釘子之時,背後忽然傳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這個聲音是……
我心驚膽顫的轉過頭,果不其然,輔導員嚴尋正意味深長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