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除卻嚴尋,也還有其他幾個老師,包括田昊雨,一個個神情怪異,上次我爸爸在學校打我,可謂是名揚永安大學。
我爸臉色驟變,雙眸死死盯着嚴尋,我萬分緊張,生怕會出點兒什麼事端。
“先去樓下繳學費吧。”嚴尋愣了半許,轉瞬之間恢復了平時淡定從容的嚴肅神情。
面子總歸是最重要的,我爸什麼也沒說,只是臉色一直陰沉沉的,走出了辦公室才問我:“他是你的輔導員?”
“對啊,怎麼了?”我故作困惑:“您認識?”
“不認識,只是看着不太像好人。”我爸說得很牽強,接着告誡我說:“你得離他遠點,你那個輔導員,面相不好,不是好人。”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好人,但我不能讓我爸察覺到,於是我假裝無意的笑笑,跟我爸扯謊:“您想多了吧,嚴老師這人就是嚴肅了點兒,有時候兇一點,也沒有別的什麼壞毛病。最壞的毛病,可能就是喜歡男人了,怎麼全校的人都說他喜歡男人……”
“女孩子家家瞎說什麼呢?”我爸打斷了我的話,義正辭嚴的教育我:“這種話是一個女孩子該說的麼?還有,別隨便和男生勾肩搭背的……,讓人看見了怎麼想……”
“哦,我知道了……”我諾諾作答,看我爸那神情,估計是想起了不久之前我和陸漢在金陵巷打得不可開交的情景。
我生怕我爸聽到什麼風言風語,邊推他邊說:“爸,我看您還是先回去吧,別瞎操心,我這兒繳學費還得排隊呢,您看看這麼長的隊伍,少說也還得排兩個小時。”
樓下黑壓壓的一片,排隊的人頗多,男男女女,大熱天的,人擠人,狐臭味兒,腳臭味兒,甚至還有放屁的味兒。那味道,和公交車上差不多了。
我爸低眸看了一眼,想必認爲我說的是事實,他也有事,也就匆忙的走了,臨走之前再三囑咐我離得嚴尋遠些。
可是,哪能說裡離得遠就能離得遠的,我還欠着他的錢呢,還有他給我買的衣服。我都穿過了,總不能還回去吧,思來想去,我決定以後一塊兒還給他,現在先把之前借的學費還他。現在也用不上了,週末再去做兼職,我也不算缺錢。
早點兒還他,早點兒扯清,省得以後再生出什麼事端來。
開學的頭幾天,學生們忙得不可開交,老師們更是忙的焦頭爛額。一直到開學第二週週五,一切纔算是穩定下來。
這個週末我以學習爲由沒有回家,我爸爸也知道我和孫紅之間的關係很差,索性就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囑咐我週末別到處亂跑。
每個週五的晚上,校園都比平時安靜許多,今晚一如既往,寢室裡沒有一個人,七八點鐘,我習慣性的在校園裡瞎逛,琢磨着要如何跟嚴尋說還他錢的事兒。
我思考了許久,發了個短信給嚴尋:“嚴老師,把您的卡號發過來,我還您錢。”
我將手機握在手上,猶豫了幾分鐘,最終還是發了出去。
過了大概兩分鐘左右,嚴尋打了電話過來,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沙啞,語氣裡帶着濃郁的火氣:“誰讓你還了,我讓你還了麼?”
他劇烈的咳嗽,似乎是感冒了,那樣的口吻,就好像我還他錢是在侮辱他一樣。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嚴老師,把您卡號發過來吧。”我清冷語調,同他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在哪兒?”嚴尋今天的情緒不太穩定,許是意識到了自己失態,他頓了頓:“見個面吧,有些事情總要見面才說的清楚。”
見面?我一點兒也不想和他見面,我好不容易纔走出來,我怕我見到他又會難過,就是到現在想起嚴尋我也會傷心。
那個冬天,他曾在寒風凜冽的夜裡揹着我找醫院。我的手被我爸打得骨折時,是他抱着我告訴我不要害怕的,我冷的發抖時,是他爲我披上那件羽絨服。
當我離家出走時,是他收留了我,是他給了我溫暖。給的溫暖越多,就會越痛。所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不願意與他單獨見面。
我斬釘截鐵的拒絕:“不用了,嚴老師,我只是還您錢,您把卡號發給我就行了。”
呵,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話,一時之間,我竟還不大習慣。
“那算了,不用還了。”他冷冷的來了這麼一句。
不還?我怎麼能不還他?要真不還,這以後還扯的清麼?罷了罷了,見面就見面,反正每週都見,有什麼可怕的,我不情不願:“學校的小樹林裡,那個亭子裡。”
永安大學有個小樹林,裡面小路縱橫交錯,唯一的標識可能就是亭子了。
“向晚。”我沒有想到嚴尋來的這麼快,十分鐘都不到,我略微驚訝的脫口而出:“你怎麼來的這麼快。”
嚴尋的臉色有些蒼白,今天他還穿了外套,我都只穿了短袖,看來他的確是感冒得不輕。
他咳嗽了兩聲,坐在我旁邊,沙啞着嗓子說:“我今天在學校,校職工宿舍。”
難怪來的這麼快,感情他根本沒回家。切,他回家沒回家關我什麼事,我還是和他說正事比較重要。我稍微挪了挪身體,與他保持距離,儘量沒有去看他的眼睛:“嚴老師,把你卡號給我,我還你錢……”
“說了不用就不用。”他捂着頭,劇烈的咳嗽道。
看他火氣這樣大,多半是感冒了的緣故,人一生病,脾氣就很差。我也懶得和他計較,我好脾氣的解釋:“不管怎麼樣,借的就是借的,除了學費,欠你的錢我也會慢慢還你的……”
“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東西。”我沉默了一會兒,又補上這麼一句,聽了着實傷人心。
比起我的這些話,他給我的,給我爸的傷害未必不傷人。如此一想,我心安理得:“結束,就結束得徹底一點,把您的卡號發給我手機上吧,我先走了。”
“阿晚,我和你媽媽真的是被人陷害了。”我剛剛起身,卻被嚴尋拽住了手臂。
現在他一觸碰我,我就想起,是他害得我爸媽離婚,是他害得我們家支離破碎,猛的拉開他的手,火氣也不覺竄了上來:“你說過多少回了,可我每次問你,你都無法解釋……,算了,不要說這個了,現在說些也沒有什麼意義。我先走了,你要不給我卡號,我直接給你錢好了。”
他要實在要這樣,我直接提了錢給他,反正,我就不想欠他任何東西。
“你……向晚,都快一個多月了,你就不能冷靜下來聽我說麼?”嚴尋忽然起身,連拖帶拉的把我拉着坐下,雙手死死的把我扣在懷裡。
嚴尋的力氣不小,即時是生病了,還是能把我扣住,讓我無力掙扎。
我不是沒有讓他解釋過,我讓他解釋他又不說,況且我爸爸都已經說了,我媽媽親口承認的,他現在說什麼,我也無法相信。我現在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這個男人,他奪走了我的第一次,卻只是因爲我是我媽媽的女兒。真狗血啊!我越想越惱火,在他懷裡拳打腳踢,低聲的罵他:“你個混蛋!你又想幹嘛?你放開我!你放開我!”
“阿晚,你聽我說,我和你媽媽是清白的,真的是有人陷害我們。”嚴尋死死的抱住,沙啞的嗓音在我耳邊解釋。
他總說是有人陷害,可他又說不出個什麼來,我掙扎無用,只得擡眸瞪他:“這句話你說過多少回了,可你卻什麼也解釋不了,你告訴我,你要我怎麼相信你?如果你是我,你會相信麼?我……我現在看見你,就跟九年前看見孫紅一樣噁心!厭惡!”
這話我沒有騙人,只是在恨的同時,也有幾分複雜的情感,或許這纔是我最不想見他,也不願意欠他的緣故。我愛上了曾經破壞我爸媽婚姻的第三者,說白了,我愛上了我媽媽的情人,真是諷刺。
我望着嚴尋,一字一頓道:“我噁心你,所以,我不想欠你什麼!嚴老師!請你放開我。”
“我……”他張嘴想說些什麼,還未開口,便癱坐在地上,眉頭緊皺着,捂住額頭沒有再說話。
他這是怎麼了?他感冒了也不至於這麼嚴重吧?這麼嚴重還沒去醫院?切,關我什麼事,他死了都和我沒關係!
不行不行,他今天要是真的死了,那警察很可能調查到我頭上來。我跟着了魔似的,走了兩步又走回去,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不摸還好,一摸嚇我一跳,丫簡直燙得不像樣。再這麼下去,估計得燒成腦殘了!
快三十歲的人,怎麼回事,病成這副鬼德性還到處跑,簡直是找死嘛!我……我纔不是擔心他,我就是還他一個情,上次我差點兒燒成腦殘是他救了我,我……我可是個有良心的人。
“嚴尋……”我蹲身扶他,試探性的喊他。
“我沒事。”他現在根本就是在硬撐着,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就要走。
我想,我估計從來沒這麼有霸氣過,我一把拉住他,也不知是怎麼的,那火氣就上來了:“嚴尋!你給我站住!我說你多大的人了,發燒燒成這樣自己不知道嗎?還到處亂跑!走,跟我去醫院!”
“我說了沒事就沒事!”這人吧,就是典型的給臉不要臉,給他一點兒臉,他就要蹬鼻子上臉,還發上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