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柳林中。
一個相貌俊朗的白衣秀士正帶着小腹微隆的妻子飛奔着。
他腳步輕盈,氣息平穩。但妻子卻步履蹣跚着,呼吸也愈發沉重。
“穹哥。”,他的妻子說,“我實在跑不動了,歇一下吧,不然肚裡的孩子也吃不消。”
“秋娘,這南睿國的王都已經近在眼前了,你再忍一下!到了王都就安全了,你想歇多久就歇多久。”
不料,妻子秋娘聽罷,立時性子上來,將他的手奮力甩開,徑直往道邊的柳樹下一坐,擺出一副即使天塌下來也不再挪窩的駕駛。
“王都?王都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如今天下諸國的軍隊都普及了火器,卻還得容蒼天宗作威作福,憑什麼南睿就不怕那些蒼天宗的修士?”
秀士左右張望一下。
他見四下暫時平靜,便坐到妻子身邊好言好語的勸說起來:“秋娘,你不知。當今南睿的國王爲了對抗蒼天宗,苦心鑽研多年,研製出一種名爲弒仙鐵的合金。雖然產量有限,卻足以武裝全體禁軍,連蒼天宗也忌憚三分。要不然,我也捨不得讓你再這時候千里迢迢的往外跑。”
他說着,在妻子的肚子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可秋娘卻將眉毛一挑,不屑的將丈夫的手扒拉開。
“穹哥!你爲何這般膽怯!?當初我死心塌地的跟了你,還不是看中了你的英雄豪氣。想當初你先是反出蒼天宗。我被逼着給那個老到掉渣的土財主時,你從天而降,將我從上百個家丁的包圍中帶走,如今卻像過街老鼠似的東躲西藏。”
秀士苦笑道:“當年我孑然一身,無論做出怎樣荒唐的事也沒有後顧之憂,如今可不能同日而語了……”
他話還未說完,只聽得一陣利器劃破空氣的聲音傳來。
夫婦二人循聲看去。
半空中一柄一丈開外的長劍赫然旋轉着降下,並且劍身還在不斷延伸着。劍鋒所到之處,柳樹枝芽無不是毫無聲息的一分爲二。霎時,數十步之內的柳樹就都只剩下了光禿的樹幹。
那秀士急忙將妻子護在懷裡,並騰出一隻手掐訣唸咒,伸出二指對準飛劍說聲“破”。
他指尖射出一道金光,打在飛劍的劍身上。飛劍立刻縮短到常規寶劍的尺寸,同時被擊飛出去足有七八丈遠。
可那飛劍似乎並非尋常法器,已經有了靈性——只見它忽地懸停在半空,接着緩慢在他夫妻二人身邊低空盤旋,活像一隻受了傷卻不肯放棄獵物的野狼。
“段天穹!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你依然是一點長進沒有。空有鍛造法器的天賦,卻無法駕馭你的作品。”
一個身着黑色長袍,形容蒼白消瘦、頭髮發黃且稀疏的中年樣貌的男子一邊用着乾澀的聲音、陰險的腔調,如此對那秀士說着,一邊從天空中緩緩降落。
飛劍一見黑袍男子到來,便迅速飛到他身邊候着。
“九師兄,你好啊。”
“你這個叛徒!虧你還好意思叫我師兄!十年前你謀害宗主、叛出師門,還打斷我一條靈根的時候怎麼不想我是你師兄呢?!萬幸老子是天生雙靈根,要不然兩百年修爲就折在你手上了。”
“兄弟當年還小,下手容易沒輕沒重,還望師兄見諒。”
被稱爲段天穹的秀士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衝他的九師兄作了一個揖,故意陰陽怪氣的拉長了說話的聲音。
“話說宗主大人如今可好?”
九師兄聽了雙眉當即立了起來,用重重的鼻音哼了一聲。
“裝模作樣!你不就是想確認下宗主的封印是否完好嗎?!”
九師兄突然把手一揮,身旁的飛劍分化作上百柄,陣陣閃爍的寒光在半空中猶如繁星。
“也不知你用了什麼邪術,居然全宗上下,花費十年都無法破解!你滿意了嗎?但是被以爲這樣就能破壞我們的大業!”
“但少了宗主的封仙大陣,你們的狗屁大業至少要再花上兩三百年才能完成。”
“放肆!”九師兄咬牙切齒的說着,“你難道忘了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拯救這些懦弱的凡人嗎?!”
“你們不過是爲了給自己製造一批不死的奴僕罷了!蒼天宗是在逆天道而行!”
“蒼天宗就是天道!”
“穹哥,還和他囉嗦什麼,揍他!”秋娘怒道。
她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柄小手銃,卻被段天穹按住。他對秋娘搖了搖頭,示意她別亂來。看來那手銃對趕來追殺的修士,也不過是螳臂當車。
九師兄聽到秋娘的話冷哼了一聲,接着死死盯着段天穹,用嘲諷的口吻說道:“你這傢伙雖然法力不高,但陰招、秘籍太多,連宗主都栽在你手上,誰還敢和你單打獨鬥!?”
天際忽然風雲涌動。
又有三個修士御劍向段天穹這邊飛來。
“九師兄,我還當你念在同門之誼,纔跟小弟敘上一會舊,原來你只是在拖延時間啊。
“哼!難道只許你能玩陰的不成?看劍!”
隨着九師兄一聲令下,成百的飛劍排成矩陣,一齊飛向段天穹。
“九師兄!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在趕來增援的三人之中,一個眉宇間盡是狠辣的紫衣少女在半空朗聲說着,並隨手向劍陣擲出一道桃木符。
一道雷電落下擊中劍陣。電火花瞬間在劍陣中跳躍,給每一柄長劍附上了雷電之力。
“段師兄,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不然被我的九天玄雷擊中,可是會魂飛魄散的!”
誰知,段天穹聽了不急也不惱,只是微微一笑道:“歐陽師妹,若是別人來湊熱鬧,我多少還會頭疼一下。可你?你還不如我呢。想當初,我不用法器、法術,徒手就能把你打哭的。”
歐陽聽了,臉漲得通紅,怒道:“混蛋!九師兄快弄死他!”
但九師兄的劍陣卻在段天穹夫妻二人跟前戛然停住。
“師妹,你也是快七十歲的人了,能不能穩重一點,殺了他宗主又怎麼辦?”
“我不管,誰讓他羞辱我……”
“咳咳!”
段天穹打斷爭論不休的二人。
“要不你們先討論着?小弟先行一步。之後,你們再追趕小弟也不遲。”
“想得美!”
九師兄右手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圈,劍陣便天女散花般散開,扎進段天穹夫妻身旁的土地。劍上附着的雷電鏈接起來,形成了一圈電網。
“乖乖交出解封宗主之法,我興許還能保你夫妻二人的性命。”九師兄說。
“多謝師兄好意,可小弟心意已決!”
段天穹依然一副戲謔的口吻,但臉上卻多了分堅毅。、
他雙手十指迅速交錯重疊、扭曲相扣擺出一道玄妙的手印。
“小無相印!”
只見他雙掌之間,陡然冒出一道青色的氣旋。
氣旋迅速從三寸長寬伸展直至幾丈開外,並像一條靈蛇似的自主行動起來,蜿蜒掃過段天穹周圍的每一柄靈劍。
氣旋過處,雷電無不頓時消散。那些劍也失去光澤,變得黯淡,看樣子是退化爲凡鐵。蒼天宗衆修士看了均是目瞪口呆。
段天穹從趁此時機拉起妻子想要逃走。可下一秒,漆黑的夜空突然亮如白晝。段天穹那一直雲淡風輕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恐懼。
“秋娘,恐怕此刻就是將是你我夫妻分別之時了。”
“穹哥,怕什麼?!大不了跟他們拼了!”秋娘說着,緊緊握住了丈夫的手。
段天穹聽了,頓時心中又喜又悲,但他還是咬牙把心一橫,塞給妻子一張符咒。
“不能牽連了孩子!你拿了這傳送符,快走。我自有脫身之法,你我和孩兒將來還有重聚之日。”
“穹哥!”
秋娘還想說些什麼,但段天穹已經開始念動咒語。
傳送符燒了起來,發出淡紫色的火焰。火焰越燒越旺,短短几秒內便將秋娘包裹起來,又在接下來的幾秒內迅速燃盡,化作一縷長長的青煙飄向遠方。
“九師兄,跑了一個!你快去攔住段天穹!”歐陽說。
“我去?你怎麼不去!?”九師兄惱怒的反問道。
“我不識他那怪招,貿然進攻怕是要吃虧啊。”
“我也不識得!你就不怕我也吃虧嗎?!”
“別廢話了!大夥一齊佈陣!”
其他蒼天宗衆修士,七嘴八舌的叫嚷着,甚至開始互相推搡。但大夥都畏懼着段天穹的秘技,竟始終沒一個膽敢上前。
不等段天穹傷感,那照亮夜空的光源變得更加耀眼,並快速向他接近——一道金色光柱不偏不倚,直衝段天穹。
段天穹躲閃不及,連喊叫聲都無暇發出,就瞬間化成了一堆灰燼。
光芒散盡,一個看樣子只有七八歲的白袍童子立於段天穹的“遺骸”邊上,雙手還握着一柄與他身材極不相稱的大劍。
而衆修士齊刷刷跪在那童子身邊,低垂着頭,叫了聲師父。
“一羣廢物!”童子一張口,聲音卻十分蒼老,“你們讓段天穹逃了,該當何罪?!”
幾人聽了當即心裡一顫,偷偷瞥向那堆灰燼。
逃了?那我們這麼半天都在和什麼交手?
只有九師兄強打精神,聲音略帶顫抖地說道:“弟子不明,還請師父明示。”
“老童子”一臉嫌棄的將頭扭開,不去看弟子們,只是用他的長劍將灰燼扒拉開。灰燼中央現出一個刻滿符咒的木偶。
“替身!我們追的一直是個替身?”衆人驚呼。
“該死的段天穹!”
九師兄怒罵着,衝上去用腳猛踩那人偶。
但他剛踩了兩腳,人偶竟然突然冒出了煙氣,跟着變得通紅,像塊燒紅的木炭。
可正在氣頭上的九師兄見此異樣並未停手。
“來啊!讓我看看你還能有什麼花樣!?”
話音剛落,人偶爆炸了。
星星點點的血液濺到了其他人臉上。
九師兄捂着剩下的半條左腿,倒在地上不斷扭動着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