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張躍進眼前如此被動局面的起因,是因爲況超羣需要政績。他不管實際情況如何,張嘴就向市裡報了個三季度稅收‘開門紅’。
作爲他的鐵桿死黨,張躍進當然是義不容辭的要幫助撐面子。一下子就把一個多億的流動資金全部都繳了出去,算作是提前完成全年納稅任務的典範。
本來以爲,只是賬簿上的數字遊戲,過不了幾天就會返還到賬。既不會影響資金週轉,還又給況縣長撐了門面。對外宣揚了自己宏大集團的名聲,對內能從縣財政和稅務部門得到不少的優惠政策。
張躍進也不是沒有頭腦的人。對上繳的稅款不能及時回籠的問題,當然也有精神準備。萬一真的碰上個週轉不靈的情況,完全可以先讓銀行貸點款解決問題。
從一開始,張躍進就沒有把這場數字遊戲當作一回事。況超羣到任之後,他一直就是這樣乾的。人算不如天算。誰也沒有想到,市裡會突然派來這麼一個稅務檢查組。更沒有想到,這個檢查組長一點也不給面子,硬是讓所有的事情都亂了套。
找人幫着打招呼,也不管用。那個檢查組長是個楞頭青,根本不理這個茬。軟的、硬的都用上了,全都沒有用。就連‘美人計’也被擋在門外。
那個叫劉強的檢查組長,還把卞學進給狠狠教訓了一通。說道:“你不要把我們稅務幹部,也當成你們縣裡的有些領導。這些女人,還是送給那些需要的人用吧。”
劉強帶着人,一筆筆賬的過目,繳到賬的錢就不準再流動出去。這不是要人的老命嗎?這麼大的集團沒有流動資金,怎麼能夠運轉得起來。
況超羣聽到情況之後,當然是責無旁貸。張躍進是幫自己撐門面,纔會出現這樣的險情。自己肯定是要趕着去幫着協調解決問題。不過他也不擔心,稅務局長對自己還是很給面子的。
到了那兒之後,況超羣一句話也沒有說,拉着張躍進的衣袖就往外跑。人還沒有出門,就聽到有人揚聲說:“唷,那不是況縣長嘛,怎麼看到我們這些老百姓,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哩。”
“哦,哦,劉科長,我先有點事。過一會再來給你打招呼。”況超羣尷尬萬分,只好不淡不鹹地打了一聲招呼,轉身就走,唯恐有人拖住他一般。
到了半路上,張躍進才知道那個姓劉的檢查組長,是龍若海的鐵桿死黨。怪不得人家是水火不浸的金剛之身哩,原來是幫姓龍的出氣來啦。沒有辦法的事,碰上了對頭冤家還能再說什麼?張躍進只好跟着況超羣,轉頭往銀行跑去。
第一家去的是工商銀行,還是和到稅務局的情況一個樣,況縣長也是不說話就往外跑。接下來去的各家銀行,態度都不錯。抽菸喝茶,熱情得很。只是提到貸款的事,都是苦笑不已。
說是市裡來了工作組,正在檢查整頓壞賬、死賬的情況。在這個風頭上,誰也不敢往外貸款。提到具體放開的時間,都說是要到年底纔會有所放鬆。
這不是要人的老命嗎?到了這時,況超羣也不瞞他。直接說明了這是龍若海的朋友在幫着找場子。那個銀行工作組的實際負責人,是許市長的公子,也是龍若海的死黨。
聽到這麼一番介紹,張躍進也有點傻了眼。自己怎麼這樣不長眼睛,得罪了這樣一尊大神。同時,他也在心中暗自責怪況超羣。我不知道龍若海的來頭,那是沒有辦法的事。你是知道情況的人,怎麼也辦起了這麼一樁蠢事。
他不知道的是,況超羣也在內心叫苦不迭。明明知道這個小兄弟的背景不一般,何苦要去招他惹他哩。他和朱定軍的矛盾和衝突,那是他們之間的事。
黃牛力大上岸,水牛力大下河。自己只管站在岸上看戲就行啦,根本沒有必要摻雜其間。這下倒好,得罪了人不算,還引起了這麼強烈的反彈。何苦哩!
到了這時,難兄難弟也顧不上相互指責。企業要運轉,生產要維護。所有這一切,都要有錢來保證才行。到了這種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張躍進只好祭起了最後的法寶。
他立即撥通了越洋電話,想讓定居在國外的老婆,趕快打一點款子回來救一下急。直到這時,張躍進方纔發現半年多沒有打過的電話已經停了機。再打電話找當地的熟人查詢,說是他的老婆和女兒早已不在原處。好象是從人間蒸發一樣,突然之間就沓無音信。
這下子,張躍進是真的慌了起來。他關心的不是人,而是自己那兩個億的美金下落。他連忙通過各種關係,千方百計的到處打探母女倆的下落。
張躍進將老婆和女兒移居國外之後,只顧着自己在國內的風流快樂。對這母女倆的情況,基本上是不聞不問。母女倆也不是傻瓜,當然知道自己是被當作礙眼物給踢了出來。
絕對不是如張躍進所說的那麼美妙,說是送妻子、女兒到國外來享福。她們無法抗拒張躍進,乾脆也就認命地在國外生活了起來。反正張躍進是把這兒當作爲自己預設後路所埋的暗點,放的錢也不算少。母女的生活,倒也算得上安逸舒服。
應該說張躍進對自己家人的分析是有道理的,異國他鄉,兩個沒有什麼文化的女人,加上沒有見過什麼世面,根本翻不出他自己的手心。
沒有外力的作用,一切都是如他所算,不會有太大的偏差。千算萬算,他就是忘記了外力的作用和人性的變遷。一對母女生活在異國他鄉,不求學也不打工,生活水平還蠻高,要想不引起人的注意,也是十分困難的事。
先是一對意大利籍的華裔父子搬來做了鄰居。人家從拉家常開始,進而噓寒問暖,幫助做點雜事。逐步走進了她們的生活,填補了母女倆情感生活的空白。
郎有意,妹有情,兩對男女很快就打得火熱。這母女倆早已厭倦了現有籠中鳥的生活,渴望着早日能夠自由。加上那對父子有意接近,言行舉止刻意奉承,當然很容易打動母女的心。
碰上這對知冷知熱的父子,母女倆當然會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如此烈火與乾柴,哪有不起火之理。雙方一拍即合,帶着張躍進辛苦賺下的黑心錢遠走高飛,再也不見人影。至於這雙母女歸宿如何,就不在書中交待了。
但這一下,確實是送了張躍進的老命。雞飛蛋打,落了個賠了夫人又折兵。偏偏還又鞭長莫及,國外的事,那裡能讓他這個小縣城的土霸王來左右。
得到消息的當時,張躍進吐了一大灘血,嚇得集團辦公室的人趕快通知醫院來了救護車。儘管如此,還只能打掉牙齒往肚子裡咽,酸甜苦辣自己獨自品味,面場上還要打起精神來應付。不然的話,整個集團就會迅速破產。
宏大集團破產,接踵而至的就是政治、經濟上的連鎖反應。財政收入的下滑,工人下崗,還有就是人心的不穩。這在強調政治穩定的上級領導眼中,就是政治意識、大局意識和執政意識不強的表現。如果發生了**,況超羣就只有等着下課一條路可走。
這時的況超羣,已經是急紅了眼。他連夜跑到省裡,找到了老領導向部長。得知自己的部下捅了這麼大的婁子,向侃當然不會有好臉色。從大局的穩定與經濟增長之間的辯證關係,到做人的素質與與部下的和諧,足足訓了一個小時。
訓到最後,向部長還是幫他給省裡一家銀行行長打了電話。人家也不好對下級銀行的行爲給予指責。畢竟整頓壞賬、死賬是合情合理的事,也是自己對下級提出的要求。
爲了幫着解決問題,最後人家答應從省裡直接貸款五千萬。不過人家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要寧北縣政府提供擔保。省行的行長,也不是白當的。領導的面子要給,但也不能把自己給栽到了裡面。有你政府出面擔保,萬一砸了鍋也好有個幫着頂罪的部門。
對這種把飲鴆止渴的事,況超羣也只好認了下來。如果不提供擔保,宏大集團現在就會垮臺。讓集團過了這一關的話,有自己幫着保駕護航,倒還不一定會垮臺。
對於他這種做法,揚帆很有看法。指責他說:“萬一出了問題,你讓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況超羣本來就是急怒攻心,哪兒還能再聽得進別人的質疑。當即不耐煩地回答說道:“揚書記,這是政府行爲,你就不要多操這個心了吧。”
一席話,嗆得揚帆直翻白眼。過了好久,也沒有能夠說得出話來。在這之前,揚帆對況超羣的許多做法,雖然不很贊成,但也沒有往心裡去。他沒有想得到,自己的多方忍讓,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從這兒開始,兩人之間的裂痕,算是正式開始形成。
有了五千萬,還不能完全解決問題。張躍進的攤頭太大了一點。想發財的時候,自己是希望攤頭越大越好。到了救急的時候,則是相反。總是在埋怨,怎麼會鋪了這麼大的一個攤子。
張躍進往醫院一躺,反而是因禍得福。不要操這個閒心來救急,更不要扮着個笑臉去求人。這一切,全都推到了況超羣的身上。此時的他,不是縣長,而是成了消防隊長,成了宏大集團的老總。
還差三千萬元資金,才能讓宏大集團恢復運轉。這錢從哪兒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