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雲璃隨着黑月一路狂奔。她肚子裡的孩子此刻似乎有些不安分,老是在踢她,幾度差點害得她從空中給墜落了下去。
穿過了結界,出了妖界。天邊之上,背光站着一男子,身體淡淡散發着一縷金燦燦的光芒。
官雲璃小心翼翼地走進,待看到那男人轉過身來的臉時,手裡的薄紙倏地顫顫地飄落。
白紙黑字之間,依稀一行痕跡:
官雲璃,你偷了我的自行車就跑了這麼遠,害得我好找啊。徐君然。
顫顫巍巍地跑上前去,官雲璃輕聲喚:“徐君然,徐君然,是你麼?”
男子一身華麗的明黃衣袍,襯出挺拔傲氣的身材,舉手投足之間,盡是一股威嚴。他衝官雲璃習慣性地挑眉,笑:“喲,這麼快就不認得了?官雲璃,你真沒良心。”
那挑眉的動作,那說話的語氣,官雲璃都見了十八年,也聽了十八年。可只有這一刻,最最動聽。
官雲璃有些恍惚:“徐君然,你莫不是在誆騙我吧。”
“我要是在誆騙你,現在能站在你面前嗎?你是豬腦子啊?”
官雲璃點點頭,笑:“也是,也是,真真是你。你纔是豬腦子。”
下一刻,官雲璃咧着嘴,在男子張開雙臂間,狠狠給撲了過去。男子穩穩地接住了她。
官雲璃一邊輪着拳頭用力捶男子的肩膀,一邊罵:“徐君然,你這王八蛋,爲毛現在纔來找老孃?”
男子戲謔地應:“你倒好意思說,是誰不吭聲就將我的自行車給拐跑了?不會是因爲你看見我和別的女生在一起,所以吃飛醋了吧?”
“誰?誰吃你飛醋?吶,這麼久不見,你那臉皮的厚度不減反增啊!”
……
兩人湊在了一起,就絮絮叨叨個沒完。
男子眼裡一直是很深沉的笑意,他一手抱着官雲璃的肩,一手卻撫上她的肚子。他說:“官雲璃,這纔沒多久,你就有了孩子了呢。明明都還沒到結婚的年紀。”
官雲璃一愣,問:“你怎麼知道?”
“走吧,我帶你回去。”
官雲璃這纔回過神來,怔怔地看着他。她這才留意到她面前的徐君然,穿着一身華麗得晃眼的袍子,有着閃閃金光的眼珠,還有垂至腰際的頭髮……最讓她覺得陌生的,是那雙眼裡的深意……她吶然:“你,不是徐君然……”
“跟我走吧。”他笑,金色的眼珠裡滿是勢在必得之意。
“你到底是誰?爲何會知道徐君然?”官雲璃想跳離他,可突然發現她的腰肢緊緊地被扣住了,動彈不得!
“徐君然?”男子彎了彎嘴角,“本皇便是徐君然,徐君然便是本皇。”
“你騙人!你不是他!唔……”倏地,官雲璃猛睜大了眼睛。
她看見哪知禁錮在她腰上的手不知何時移到了她的肚子上,掌心蓄力在她肚子上一震,頓時官雲璃就噴出一大口血!
“你……”官雲璃臉色霎時蒼白如紙,額上青筋一根一根凸了出來。
“他在意的東西,本皇要一件件地毀掉!”炎王周身陰沉的氣息頓顯。千年之前是如此,千年之後亦是如此;只要他比自己幸福,比自己逍遙,就是不可以!
“……我的孩子……”官雲璃嘴裡不斷冒出深色的血來,她身體一歪,便直直往下橫落了去!
她感覺到力氣一點一點從身體裡抽離出去,肚子裡的小生命也在一點一點地流失……那是她的孩子……她與白鈺的孩子……
眼看着官雲璃的身體自由地不受束縛地往下掉去,炎王冷笑一聲,揚手一揮,一道金光自他手裡飛出,如尖刀一般衝官雲璃衝去。
只是忽然,炎王眼神微異,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爲何……他會感覺到心痛?難道是他收回那當初散在徐君然凡人身體上的一魄後,能通過徐君然的意識感受他的痛楚嗎?
他發出的銳光已經不可抵擋地離官雲璃越來越近,誓要將她送上絕路。然而,就在那金光與官雲璃只有咫尺之隔時,突然一個極速移動的白影騰空出現,就在一眨眼的瞬間將官雲璃墜落的身體抱起,快速而平穩地落地。
官雲璃氣息微弱,睜着大眼睛,看着抱着她的人,卻不想是白鈺娘。頓時眼淚冷不防像泉水一樣涌了出來:“娘,娘,救我的孩子……救我的孩子……救……”話只說了一半,她便昏死了過去。眼角的淚痕和嘴角的血痕,兀自繼續往外流。
她全身上下,都淌滿了血,有她自己的,也有翎姬的。
翎姬臉色比那白紙還要白上幾分,她抱着官雲璃的手不住的顫抖。突然,她似再也忍受不住,一大口血噴在了官雲璃的身上。
她顫顫地拍着官雲璃的後背,嘴裡的血越來越多,卻還是溫柔地笑:“小妞乖,會沒事的……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
此刻,翎姬的背上,赫然一個大窟窿!她在救官雲璃的時候,硬是生生替官雲璃承受了炎王那一記金光!
翎姬那本就傷痕累累的身體,哪還受得住如此重創!
可天空上方的炎王見那金光沒能打在官雲璃身上,反而打在了翎姬身上,他一時竟分不出是怒是喜。一方面,翎姬那驕傲的妖精,生生與他作對了一千年,現在看着她如此狼狽,心裡必定是舒暢的;但另一方面,他今天非得殺了官雲璃不可!可殺了她,心裡深處卻止不住的疼痛。
他不管,他只想知道若是妖王的娘和妻齊齊殞命,不知會如何精彩。
這樣想着,那跟徐君然一個模子的炎王陰厲地笑了起來。揮手之間,又有兩道金光衝地上殘喘的翎姬和官雲璃劈了過去!
翎姬拼了老命地,使勁抱起官雲璃的身體,艱難地挪動着腳步,顫顫巍巍地走!可是,無論她怎麼走,卻始終沒有後面飛來的金光快。而且炎王手指一偏,金光也會跟着一偏,硬是對準了翎姬的後背,怎麼逃都逃不掉。
眼看着,那飛撲而來的兩道金光就要精準地射中了翎姬的後背時,突然空中飛過來好多好多顆黑玉珠子,誓要抵擋住金光,不讓它傷害到奄奄一息的翎姬和官雲璃。
金光與黑玉珠子呯呯砰砰衝撞了好久,方纔停歇了下來。
這時,另一方天空之上,只見蕭然正赤紅着眼,死死瞪着炎王!
炎王先是一愣,隨即大笑:“想不到魔主還真是喜歡英雄救美啊,這來得可真及時!”
一向淡然的蕭然,在看到渾身是血的官雲璃時,頓時讓憤怒衝昏了頭腦,擊垮了理智。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從來沒有想把眼前之人給碎屍萬段過!
他身體一震,強大的魔氣揮散而出,將這一方天空都壓得陰沉沉的。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說:“今天,我饒不了你!”
炎王眉間一抹肅色,隨即繃緊了身體,道:“看來,魔界養了個極其危險的主。”看着蕭然迸發出來的氣勢,炎王就深感不妙。與其太厲害了之後給他造成威脅,還不如趁早斬草除根。
說罷,兩人倏地猛往前衝去,在碰撞的那一刻,一金一黑兩道強大的力量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圈,然後破散開來。
這一仗,打得不可開交。只見天上風雲色變,地下地裂山崩。空中,根本看不到兩人的影子,那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一顆參天大樹上,黑月懶懶地靠着樹幹,仰頭觀戰。這架打的,深得他意。就讓魔界和天界鬥好了,爲了一個女人鬥得死去活來,真真是精彩得很。他這麼些天的奔走努力,要的就是這樣一個結果。
到最後,勝利的只能是妖界。他要取而代之,成爲妖界的王。
只是……黑月微微蹙了一下眉頭,看向地面的翎姬。
地面上,趁着這一空檔,翎姬屏住最後一口氣,抱着官雲璃站起來,往惑林深處走去。當她連最後一絲力氣都耗盡時,終於撲騰着倒了下去。
眼界盡頭,似乎正有一抹白影飛奔而來。
她扯扯嘴角緩緩地閉上眼,滿足地。
鈺兒,最後一刻能救了小妞,孃親真開心。
鈺兒,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你們會有好多好多孩子。孃親跟你爹爹看着。
只是,孃親不是一個好孃親。這一千年來,孃親只顧着自己思念爹爹,沒有照顧得好你,是孃親欠你。
明明以爲,放下了就輕鬆了。可在閉眼的那一瞬間,莫名的感傷和不捨席捲而來,生生凝結成了還未來得及落下的冰淚。
她捨不得,捨不得鈺兒,捨不得妞妞……
孤寂了那麼久,她還未好好享受天倫……
她還未見得到孫子……
還有好多好多,她都未曾做,也等不及……
呵,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