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年,十二月中,天氣嚴寒,長安城已經連續降雪三日。
連日的降雪,整個長安城已經是銀裝素裹,雪白的一片,城中一百零八坊都披上了一層白衣。
“呼、呼、呼...”
入了夜,大明宮中寒風凜冽,拂在人面,如刀子切割一般刺痛,直叫人在外面片刻都待不住,恨不得立刻藏進被窩。
“這鬼天氣,竟能冷成這個鬼樣子。”紫蘭殿外守衛的士卒王曲看着這滿天飛雪,搓了搓已經凍地快失去知覺的手掌,咒罵道。
“你我兄弟命苦,輪到本月在此輪值,也不知是大雪下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這士卒身旁的同袍趙澤聽了旁人的抱怨,也隨聲附和道。
不過好在他們的抱怨並未持續太久,因爲很快,今夜輪值的校尉董山便親自傳來了命令。
“入夜已深,想必此處也不會再來人了,你們也辛苦了,你們且先去班房歇息,喝口熱酒暖暖身子。”董山指着這外面的大雪,對守衛內門的兩人道。
趙澤聞言,臉上先是露出喜色,但隨即便是一陣擔憂,問道:“如今雖以夜深,但若是有貴人晚間來訪,見我等不在此處,豈非會連累將軍?”
董山平日裡待下屬不薄,也時常關照他們,故而趙澤有此一言。
不過這天氣嚴寒至斯,在外面多待一刻都是遭了大罪,況且上峰都發了話,這些士卒哪裡還想堅持。
王曲忙道:“今日這般風雪,哪裡還會有人,將軍開恩,準我等進去歇息,喝口熱酒,暖了身子便出來嘛。”
董山聽了王曲的話,臉上露出了笑意,對二人道:“你等先去歇上半個時辰,我代你們先守着。”
董山的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趙澤也懶得再堅持,和王曲一同抱拳謝道:“如此便多謝將軍了。”
說完,他們倆人便放下了兵械,轉身離開了。
兩人轉身走了不過兩步,萬萬沒有想到,他們身後的董山竟突然跟了上來,用手掌重重地擊打在了他們的後頸,將他們兩人擊昏了過去。
“砰、砰。”
大雪之上,兩聲輕微的倒地聲響起,王曲和趙澤應聲落地,昏倒在了地上。
“兄弟,我這麼做也是爲了救你們的性命,切莫怪我。”董山拍了拍兩人的臉頰,自言自語道。
董山將兩人擊昏,對着外面的方向,輕輕呼了一聲:“先生進來吧。”
董山的話音剛落,一箇中年文士踩着雪白的臺階緩緩走了過來。
這男子,身材清瘦,身着大襖,肩披深灰色的狐皮披風,腳穿一雙高地木履,踩着厚厚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這中年文士走到了董山的身旁,緩緩披風上的帽子,露出了自己的臉龐,這來人不是旁人,正是天策府遣至長安掌管大局的嚴莊。
“有勞將軍了。”嚴莊上前,拱手謝道。
董山自然知道嚴莊所指何事,但他仍舊面色如常地回道:“奉殿下之命,當不得一個謝字。”
嚴莊接着提醒道:“將軍今日之事甚大,可出不得半點岔子。”
董山點頭回道:“當年若非殿下相救,卑職早就和家姐餓死街頭了,哪還會有今日。卑職的一切,包括這條命都是殿下給的,區區官職與聲名算得了什麼。”
今日之事一處,董山勢必聲名狼藉,被世人所唾棄,這些都是他早就知道的。
“如此便好。”嚴莊見董山答應地如此乾脆,終於放下了心來。
內門的守衛已經被董山清理,嚴莊毫無阻礙地便進了偏殿的暖閣。
如今的李隆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呼風喚雨的大唐皇帝,如今的他癱倒在牀,四肢不能動彈,比起尋常的老人還要不如。
而現在的紫蘭殿也不比從前,往年那些前呼後擁,人流如織的婢女也都已人走茶涼,只剩下幾個楊玉瑤的貼身侍婢,仍舊跟隨着她。
區區幾個宮婢自然擋不住董山和嚴莊,不過幾個幾個擡手便被全部擊昏,嚴莊徑直來到了李隆基所在暖閣的內室。
“吱呀”一聲輕響,內室的門應聲打開,嚴莊抖了抖身上的積雪,緩緩走到了李隆基的牀前。
“你是何人,爲何半夜來此!”
李隆基近來睡眠極淺,雖然只是輕微的動靜,還是將李隆基驚醒了過來。
嚴莊看着眼前的李隆基,看着這個本該是這天地間最尊貴的男人,他的眼中竟閃過一種妖異的眼神,手掌都興奮地有些顫抖。
嚴莊自負身懷大才,但早年卻鬱郁不得志,窮困潦倒,三餐難飽,對李隆基治下的大唐朝堂早已恨之入骨,否則他過去也不會一門心思跟着安祿山造反。
他一想到眼前之人是李隆基,便會有一種壓抑不住地激動。
李隆基雖然醒了過來,但四肢卻不能動彈,只能拼命地扭動身體,想要逃走。
嚴莊見狀,未免夜長夢多,立刻從袖中取出了一方錦布,竟生生地捂在了李隆基的口鼻之處。
“嗚、嗚、嗚...”
李隆基已經癱瘓,哪裡還能走得了,縱然他再怎麼掙扎,也下不來牀,不過李隆基雖然未能逃離,不過他喚醒了身旁睡着的楊玉瑤。
楊玉瑤被驚醒,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有人竟拿着錦布,想要將皇帝活活悶死。
楊玉瑤看見這副場景,張嘴便要大叫,但隨即嚴莊狠狠地一眼瞪向了楊玉瑤。
“我奉命前來,對娘娘絕無惡意,娘娘想要活命便不要聲張!”嚴莊盯着楊玉瑤低吼道。
楊玉瑤也是聰明人,雖然是在慌亂之中,但她並未全然失了分寸。
此人顯然不是李亨派來,若是李亨所派,大可不必如此偷偷摸摸,而且若是李亨所派,絕不會放過她。
能有能力潛入紫蘭殿,此人既然不是李亨所派,那他主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楊玉瑤點了點頭,縮到了一旁,眼睜睜地看着李隆基無力地掙扎,最後丟掉自己的性命,變成一具屍體。
過了不過須臾,李隆基平靜了下來,不在掙扎,那個做了大唐龍椅四十年的唐皇就此賓天。
李隆基自皇室內鬥中得位,也自皇室內鬥中丟掉性命,一切的一切也算是因果循環了。
嚴莊將宮中之事收尾,讓楊玉瑤換上了一身宮女的衣裳,素秋抱着英王李珺,跟着嚴莊還有董山一起出了暖閣。
嚴莊離開暖閣前,順手推到了牀邊的燭臺,燭臺上的火立刻點着了衾被,火勢慢慢地蔓延了開來,漫向了整個紫蘭殿。
殿內,火勢正洶,殿外,一輪皎潔的月光依舊高懸在空,照亮着雪白無垠的大地。
殿外雪地上的腳印雖然凌亂不堪,但好在風雪甚大,不需要等到明晨,大雪便會將腳印填滿,掩蓋住這裡面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