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雖死因有疑,但畢竟沒有任何證據直接指向太子李亨,而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暴斃,又無遺詔,太子登基自然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
天寶十年末,元日前,李亨與大明宮含元殿登基,改元至德,大赦天下。
李亨以原太子良娣張氏爲後,冊封長子李俶爲楚王,次子李係爲越王,三子李倓爲齊王,葬李隆基於泰陵,廟號玄宗,諡號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
與此同時,李亨雖然登基稱帝,但自知實力不如洛陽的李瑁,擔心李瑁爲難於他,爲了拉攏李瑁,李亨甚至在登基之日,當着文武百官之面宣佈:十八弟仁德,功勳卓著,故本朝不立太子,以十八弟靖王李瑁爲皇太弟,準其以天下兵馬大元帥,天策上將,當朝太尉職領中書令,兼拜宰相,入京秉政,佐治大唐國事。
宣佈完,李亨還煞有介事地當朝擬旨,命內宦程元振前往洛陽宣旨。
李亨一連串的政令下達,儼然一副皇位兄終弟及,手足共治天下的模樣。而大唐立國至今,何曾有過不立太子,而立太弟之事,一下子將人晃花了眼。
李亨的花招雖多,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所以皇太弟不過是緩兵之計,爲的無非就是想誆李瑁入朝,只要李瑁一入長安,便會身不由己,到了那個時候的事情還不是他說了算的。
不過李瑁既非目光短淺之人,又非三歲孩童,麾下更是智囊無數,豈會中這等伎倆。
當李亨派來傳旨的程元振率衆來到洛陽時,李瑁正在天策府廳中議事商討西征之事。
“殿下,長安來的程元振求見。”門口守衛的親衛進來回報道。
李亨稱帝和冊封之事李瑁一個時辰前已經知曉,自然也知道程元振所來何事。
“跳樑小醜來了。”李瑁嘴角浮起一絲不屑,對廳中衆將笑道。
“準。”李瑁應了一聲,命親衛將程元振帶了進來。
如今李亨已然登基,程元振又是李亨親信,此來也算是欽差傳旨了,雖然李瑁權勢了得,但他也斷不願太過謙卑,失了欽差大臣的威嚴。
“下官程元振拜見殿下。”程元振入內,對着坐在上首的靖王拱手拜道。
程元振的話音剛落,李瑁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反倒是坐在下首的馬璘當先開口喝道:“大膽奴才,見了殿下還不下跪見禮!”
程元振沒想到馬璘會突然發難,先是被驚地微微一顫,接着硬着頭皮,擡頭看着李瑁問道:“下官雖是奴婢,但也是奉命而來,殿下麾下之人如此無禮,恐怕不妥吧,還望殿下做主,”
李瑁看着程元振的樣子,心中倒是覺得有些詫異,這程元振雖是奴婢,但是有幾分硬骨頭。
不過李瑁連他的主子李亨都不放在眼中,哪裡會在意程元振這個奴婢。
李瑁面無表情地開口道:“跪。”
“跪!”
李瑁之言一出,頓時整個廳中的將官都齊聲高喝了一聲,更有甚者,門外守衛的親衛已經握住了腰間所配的橫刀的刀柄,大有再不從命便要斬於刀下的意思。
程元振沒想到竟是這等場景,腦袋一下子懵了,雙膝一軟,跪了下來。
“奴婢程元振,奉皇上之命前來拜見殿下。”程元振跪拜於地道。
李瑁聽了程元振的話,不滿地哼了一聲,擺了擺手道:“太子謀逆,父皇已死,哪裡來的皇帝,來人,把東西拿上來給本王看看。”
“諾。”南霽雲應了一聲,下去從程元振的手中所謂的“聖旨”,交到了李瑁的手中。
李瑁接過那道“聖旨”,只是大概地看了兩眼,便將“聖旨”摔砸在了程元振的身前,怒道:“李亨當本王是三歲孩童般戲弄嗎?”
程元振見李瑁突然動怒,被嚇得一愣,緊接着忙道:“太子也是顧念兄弟情深呀,不知殿下因何動怒。”
李瑁道:“李亨蓄意謀反,縱火燒死父皇、皇后,藉機篡位,本王早欲將其除之,又豈會與他妥協。你回去告訴李亨,本王不日自當率二十萬大軍親抵長安,本王要親自取了他的性命,祭奠父皇在天英靈。”
李隆基死與誰手,當今天下除去李泌這樣極少數的智者,很少有人能看出真正的端倪。因爲李隆基死地太過巧合,而李亨又着實有弒父的動機,在加上他之前曾經密令陳玄禮逼宮,他殺了李隆基似乎就不那麼意外了。
當今天下,不止李瑁麾下將士,甚至就連李亨的黨羽,都覺得李隆基之死李亨脫不了干係。
不過李亨縱火殺害李隆基,畢竟是沒有真憑實據的事情,程元振沒想到李瑁竟會當衆這樣說。
程元振被李瑁震懾地呆在下面,也不知該進還是該退,一時間沒了主意。
李瑁看着程元振的模樣,高喝了一聲:“還不快滾?莫不是等着本王拿你狗命!”
“奴婢只是個傳話的,求殿下饒命。”程元振聞言,匆匆忙忙地站了起來,撿起地上的“聖旨”灰溜溜地逃了。
“程元振這廝助紂爲虐,要殺他不過是舉手之事,殿下何不拿了他的人頭,還給太子,震懾敵軍呢?”崔乾佑看着程元振逃去的身影,不解道。
李瑁道:“程元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太監,肩不能扛刀,腰不能挎箭,殺了他又有何用,更何況本王欲行王道,威服萬民,何必將怒火發在一個內宦的身上,惹人笑話。”
李瑁口中“欲行王道”四個字聽在廳中衆將的耳中,衆將頓時有了其他的心思。
衆人效忠李瑁,除了未償生平之志,爲了報答李瑁知遇之恩,不可或缺的自然還爲了一身的功名富貴。
當今天下若論武將,誰不想成爲封候拜將,留名凌煙閣?而這一切的前提自然就是李瑁要能夠登基稱帝,坐擁天下。
馬璘與身後的衆將都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自己上前試探道:“殿下,如今太子在長安登基,自號爲帝,殿下既欲討伐,爲求名正言順,何不於洛陽稱帝,以天子之命征伐?”
馬璘之言一出,身後的衆將全都齊齊地看向了李瑁,顯然,他們實現是有商量過的,只是交由馬璘這個心腹來建言罷了。
李瑁聽到馬璘的話,先是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但隨即又搖了搖頭,一臉正色道:“本王乃起兵靖難,並非爭奪皇位,豈可一概而論?在長安未下,父仇得報之前,你等休要再提此事。”
李瑁對於皇位,自然有着野心,但眼下李瑁起兵是打着靖難的旗號,若是他此刻稱帝,靖難之戰便會變成皇位的爭奪,不利於他凝聚人心。
龍椅可以坐,但不應該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