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樓打開匣子細細數了數,如果光靠這筆錢,她無論怎樣揮霍都揮霍不完。她從銀兩之中抽出了三分之一,然後把酈雪凝請了過來。
當酈雪凝瞧見數額巨大的銀票時,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情:“這些錢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江小樓笑道:“你放心,我不會去做燒殺搶掠的事,這些銀兩是我用那些從屠夫手中購得的死豬投入江中,捕獲了許多鰻魚苗所得,錢絕對是乾乾淨淨的,你放心收下吧。”
酈雪凝瞪着江小樓一時沒了言語,好半天才醒悟過來:“你是從謝伯父的口中得到這一切的靈感,所以纔會購買那麼多豬……”細細一想,酈雪凝才明白過來,原來江小樓是早有打算的,她嘆息一聲:“這個借雞生蛋的主意實在是妙極了。”
江小樓道:“那些鰻魚苗獲利極豐,我分出其中的三成給了謝伯父作爲感謝,剩下的部分取出三分之一交給你,遇有緊急的情況可以動用,若是暫時用不到的話你也可以留着,將來找到可以託付的人,便好好和他過日子去吧。”
酈雪凝看着江小樓,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你這是什麼意思,是要趕我走嗎?”
江小樓見她面色發白,立刻搖了搖頭:“不,我絕無此意。你是我的朋友,最好的朋友,這一點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在我患難之時你一直不離不棄,我相信這份感情到了任何時候都不會有變化,這些錢不過是給你防身之用。”
酈雪凝目光清亮,倏忽便明白過來:“你是不是……又要拿自己去冒險了。”
江小樓看着酈雪凝,眼前這位朋友對她十分了解,不管她在想什麼、做什麼,酈雪凝都是第一個體察入微的人,停頓了片刻,她才微笑道:“你是知道的,接下來我要對秦家人動手,這個過程可能會很艱難,也許會帶來無數的禍患,你如果繼續待在我的身邊會十分的危險,而且我也會心有拖累,做事難以放開手腳。”
此時,江小樓的腦海中不住的浮現起伍淳風所說的話,他說江小樓是天煞孤星,誰若是靠近她便會有生命之憂。既然她克父克兄,那酈雪凝作爲她的朋友也是身臨險境,酈雪凝與謝家不同,她沒有倚仗,她不希望將好朋友捲入到這樣的危險之中,更加不想在酈雪凝今後的人生中留下什麼遺憾,所以她柔聲勸慰道:“雪凝,我並不是趕你走,我只是希望你能夠暫時避開一陣子。”
酈雪凝輕輕一笑,眸子裡閃過一絲淚花,她握住江小樓的手道:“我虛長你半歲,經歷的也不比你少,從前我就能切身體會到你的痛苦,現在我又怎麼能丟下你一個人離開,更何況……我也只有半年的壽命,這些銀兩對我而言又有什麼用處,買一口好棺材麼?”
她說着,自己卻先笑了起來:“就連太無先生都說我這病是沒救了,既然如此,我又怕什麼連累。小樓,如果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盡最大的可能陪着你。”
江小樓一怔,心頭涌上一股熱流,讓她難以形容這時候的感受。
酈雪凝放軟了聲音:“在我的心中,你不光是好朋友,還是我的好妹妹,如果你要趕我走,還不如直接買一口棺材把我埋在地下,也省得我去了別處還要爲你擔心。”
江小樓微微苦笑了一聲,說道:“你不是說過有自己的親生父母嗎,這最後的半年時間,如果你好好的尋找,說不定還能見到他們最後一面。”
酈雪凝語氣平淡地道:“我多希望自己有親人有家,每當我看到別人和樂融融的情景,我心中又是羨慕又是妒忌,多希望我也能融入其中,可是這樣的夢不曾實現,也永遠不會實現。你讓我去尋找親生父母,真的見到又能如何,我從被拐賣的時候就已與他們斷絕了聯繫,即便今生能夠再次相逢,我又該如何對他們說起這些年的遭遇,他們能夠接受我這樣一個千瘡百孔的女兒嗎?血緣之情本已淡漠,如果他們在意,不認也罷。如果他們寧願經受流言蜚語也要認回我,又怎能忍心讓他們面對女兒即將不久於人世的事實,這對於已到中年的雙親是多大的打擊。”
江小樓一直沒有說話,酈雪凝總是這樣輕而易舉的就讓她覺得感動,這世上總有一種人,不管受到多大的傷害,始終能夠保持心靈的純正,酈雪凝便是如此。
想到這裡,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卻還是將銀票塞進了酈雪凝的手中:“不管如何,這些銀兩就當你幫我保管,你是知道的,我身邊值得信賴的人不多。”
酈雪凝面上始終是沒有血色的蒼白,她想了想,便點頭道:“好,我替你保管着,不管任何時候你有需要,這筆錢就能派上大用場。”
江小樓心思略定,轉頭吩咐道:“小蝶,這些銀兩是給你的。”
江小樓給小蝶是一千兩,這樣龐大的數字讓小蝶的眼睛珠子幾乎從眼眶裡脫了下來。她受到了巨大驚嚇,連連擺手道:“奴婢不要,奴婢也不走,奴婢就跟着小姐哪兒都不去!”
江小樓看着她,笑了一笑:“傻丫頭,跟着我又有什麼好處,拿了這筆銀錢,你可以回到家鄉,買田置地,你不是還有爹孃嗎,你可以替他們買一些僕從,好好奉養他們到老,一家人齊樂融融、安穩度日。”
小蝶只是不說話,拼命地搖頭,江小樓將那銀票塞進她的手中道:“拿着吧,不是給你的,是給你的父母,回去以後好好照顧他們。”
聽着這樣不吉利的話,小蝶眼淚嘩地一下流了下來,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小姐,奴婢是國色天香樓的打雜丫頭,從小不是捱打就是受罵,一直被人瞧不起,他們都嫌我笨,只有小姐你不但肯照顧奴婢,就連離開國色天香樓的時候也替奴婢安排好了退路,你對我這樣的好,我是絕對不會離開的,一定要陪着你們一起。”
早在從國色天香樓出來的時候,這三個女子的命運已經聯繫在了一起,江小樓之所以對小蝶如此的厚愛,並非是因爲小蝶聰明和機靈,更重要的是她們一起共過患難,有與衆不同的情分,換了其他人,江小樓是絕對不會給予絲毫的信任的。
此刻,瞧見小蝶眼淚汪汪,卻是一派純摯的模樣,江小樓把她攙了起來,主動替她擦掉了眼淚:“真是個傻孩子,如果不願意走,那就不走好了,不過這筆錢你還是拿回去,讓你的父母遠遠離開京城,另找地方購買田地和宅院,再找一些人照顧他們,這樣你纔可以安心。”
小蝶想來想去,手中攥緊了銀票,最終卻還給江小樓道:“不,奴婢的父母都只是鄉下的農民,什麼也不懂的,這麼大筆銀子落到他們手中,只怕他們也不會花用,小姐若是有心,奴婢只取一張,折成一百兩,到時候安排人給他們送過去,一百兩就足夠他們好好過日子了,也不至於引來什麼災禍。”
小蝶外表看起來愚鈍,卻是個心地純良的孩子,所謂大智若愚便是如此。
江小樓看着小蝶,輕輕點了點頭道:“這筆錢既然給了你,我就不會收回,如何處置都是你的問題。”
小蝶還要拒絕,酈雪凝卻道:“傻丫頭,你怕這麼多錢會給你爹孃帶來災禍,不妨找個錢莊好好存起來,將來也是一筆依仗。”
小蝶見兩位小姐都在說真心話,她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應了下來。江小樓又吩咐道:“還有,記得替我去買一百隻鬥雞,要精挑細選,市場上最好的都替我搜羅來,價錢不限。”
小蝶極爲吃驚:“小姐,你要鬥雞做什麼?”
江小樓微笑之間露出半絲狡意:“當然是用來訓練。”
小蝶和酈雪凝對視一眼,都有些捉摸不透。江小樓喜歡琴棋書畫,又擅長舞蹈,可是鬥雞這是男人們喜歡的東西,爲什麼她會對這樣的東西感興趣呢?
小蝶辦事很是利落,手中又拿着大筆金錢,不到五天就籌集了一百多隻鬥雞,江小樓特地租了一間院子,把這些鬥雞放了進去。小蝶帶着江小樓親自觀察這一百隻鬥雞,果真每一隻都是高冠昂尾,雄赳赳,氣昂昂,的確是經過千挑萬選的。毋庸置疑,這批鬥雞肯定身價不菲。
Wωω▪ тt kΛn▪ Сo
小蝶指着其中一隻肥大的鬥雞道:“小姐,你瞧,那叫飛將軍,生性兇猛好鬥、百戰百勝,光是它就價值整整一百五十兩銀子。”
江小樓點了點頭,沉思道:“既然這些雞如此值錢,就一定得有專門的人來養護。小蝶,如今可有合適的人選?”
小蝶左思右想道,才道:“當初買這隻飛將軍的時候,倒有一個小孩很厲害,這隻鬥雞就是從他手裡買的,小姐如果想要找養雞的人,奴婢覺得他很合適。”
酈雪凝在一旁聽聞,詫異道:“一個小孩,他能管這麼多隻雞嗎?”
小蝶嘿嘿一笑:“酈姑娘可不要小看那個孩子,他就是個天生的行家,連許多大人都遠遠不及!你們若是不信,奴婢這就叫他們來,你們好好盤問一下,看看奴婢有沒有撒謊。”
江小樓同意了,小蝶忙不迭地飛奔而去。飛將軍是那小孩親自送來,此刻他還在門房處等待着小蝶的回話。當江小樓看見小蝶拎着一個身着黃衣,梳着雙髻的可愛孩子走進來的時候,不由輕輕一笑道:“你會養雞嗎?”
小男孩指着那隻飛將軍道,黑亮的眼睛裡滿是得意:“那一隻就是我養的鬥雞,這雞種純,我每日黎明開始攆雞和訓雞,晚上天黑前再補食,每天精心得不得了,所以它才生得筋骨強壯,兩腿有力,動作敏捷,勇猛好鬥。我敢打包票,方圓百里之內,絕沒有人超過它的。”
江小樓對這個尾巴翹到天上去的孩子很感興趣,便又逗着他問了一些有關雞的話,沒想到這個孩子果真是個天生的行家,他對於鬥雞的習性、級別的好壞都瞭如指掌。
江小樓大感意外,沉吟道:“你只不過七八歲,這些知識又是誰教給你的?”
小男孩很是機靈,眼睛眨巴了一下,立刻道:“教我養鬥雞的人是我爹,從前他可是鬥雞王,養的雞遠勝旁人,只不過他在半年前病故了,這雞從此就給了我來養活。參加鬥雞的費用太高,我出不起,養鬥雞也要花許多錢,不得已我纔拿這隻飛將軍出來賣,小姐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別人,看看我說的可是假話。”
參加真正的鬥雞比賽,的確需要大筆的報名費,而飼養鬥雞的費用也是很大一筆開支,尋常人家是擔負不起的,這話從表面上看沒有太大問題。江小樓笑了笑,走過去摸了摸小孩的頭,緩緩道:“撒謊。”
小男孩一愣,馬上辯駁:“我可沒有撒謊,不相信的話你自己去打聽嘛!”
江小樓眼神帶着笑意,口中嚴肅道:“小小年紀就不知從哪裡學到這些鬼話,居然還敢騙我,你就不怕我讓別人把你抓起來。”
小孩臉一揚:“我纔不怕呢!”
江小樓仔細打量着他,笑容更深:“真的不怕?。”
小男孩脖子縮了縮,眼神閃閃:“我又沒有犯錯,小姐憑什麼抓我,你說我說謊又拿不出證據來,誰會信你。”
江小樓有點喜歡這個小傢伙了,徑直道:“我相信你的父親是一個養雞高手,但我只覺你所說的話中,分明有詭詐的成分。飛將軍這樣一隻鬥雞,隨便給誰都可以,爲何要專等着賣給我?”
小男孩大爲惱火道:“你這個人真是好奇怪,我爲什麼要說謊騙你。”
江小樓惋惜地看了一眼飛將軍:“這誰會知道呢,也許是有人故意讓你來賣這隻飛將軍給我。”
小孩心頭大驚、骨頭髮冷,轉身就想往外走,小蝶一把撈住他道:“果然被我家小姐說對了,你這小孩年紀不大,居然別有居心!說,誰讓你來的!”
小孩一面撲騰着,一面拼命地想要掙脫小蝶,可小蝶當初在國色天香樓裡做過粗活,力氣很大,一個小男孩當然沒辦法掙脫她。
小男孩開始小聲抽泣,大眼睛裡的眼淚啪嗒一下滾落下來,看得小蝶有些於心不忍。江小樓指着他,對酈雪凝一笑:“你看這該如何處理?”
酈雪凝嘆了一口氣,轉身從食盒裡取出一塊茯苓糕走過去,輕聲對小蝶道:“把他放下吧。”
小蝶看了江小樓一眼,見她微微點頭,這才放開了小男孩。男孩看着酈雪凝,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酈雪凝將茯苓糕塞到他的手上道:“已經快要中午了,你還沒有吃飯吧?”
他畢竟是個孩子,見酈雪凝滿面都是溫柔的笑意,並沒有戲耍他的意思,這才狼吞虎嚥起來。酈雪凝看着他,眼中的神情帶了幾分溫柔。
江小樓把這一切看在眼裡,臉卻一沉:“茯苓糕好吃麼,若是你不說老實話,小心我把你關起來,再也不放你出去。”
男孩倒也不傻,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就看出江小樓是最難對付的,他想了想,便順暢地交代:“是一位長的很俊的大哥哥,他告訴我你這裡在收鬥雞,並且說只要把鬥雞賣給你,你就一定會看中我的才學把我留下來。”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說起才學兩個字的時候,居然是一副驕傲的模樣,江小樓和酈雪凝對視一眼,不禁笑了。江小樓追問道:“你說的那個大哥哥生的什麼模樣?”
小男孩眨巴了兩下眼睛道:“身量很高,長的很俊,而且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招搖過市,好多姑娘都在悄悄的看他。”
江小樓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是他!
酈雪凝看着男孩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挺了挺胸脯道:“我大名叫陸頑,小名叫丸子。”
“丸子,這真是個好名字,好記又可愛。”小蝶噗嗤一聲樂了。
江小樓頭腦中心念急轉,面上神色如水:“我的確是需要人爲我養雞,這樣吧,你就留在這裡。當然我不會虧待你,除了供應一日三餐,每月發月錢,你還可以和飛將軍在一起。當然,你要替我照顧好這一百隻雞,人手不夠我可以給你調,你能夠承擔起這個責任嗎?”
丸子認真地想了想:“沒有問題,不過那些人必須聽我的號令,否則你若是不在,這些雞養死了我可賠不起。”
江小樓見他如此機靈,如琉璃般的漆黑眼睛眨了眨,未語先盈盈而笑:“你放心,我不會叫你賠的。”
丸子哼了一聲,傲嬌道:“誰知道,這世上食言而肥的大人可多了。”
江小樓被他這番童稚的言語逗樂了,隨即轉過身看了一眼那些鬥雞,脣就凝了一抹冷笑:“那可不會,這些雞對我來說是十分重要的,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出任何的差錯。”
午後的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落在她的面上,多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丸子並不是在吹牛,這一百隻雞他管的很好,甚至很有章法。他把這些雞簡直當成士兵一般在訓練,每次江小樓來看的時候,這些雞士兵們就會按照本身的強弱自覺排成整齊的隊伍,輪到自己的時候就飛撲上去決鬥。
江小樓脣畔牽起笑影:“丸子,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雞神童。”
丸子似是聽出了這話中的嘲諷之意,他不由咧開嘴巴:“你可別小瞧我,現在我管着這些雞,將來我還要管千軍萬馬,我要做大將軍!”
江小樓聽了這話,定定地看着丸子。丸子被她看的有點心裡發毛:“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麼,以爲我在說大話嗎?”
江小樓卻搖了搖頭,摸了摸他的腦袋,竟然柔聲說道:“沒什麼,我只是希望將來有一天你可以夢想成真。”
從雞舍出來,天空飄起了雨絲。小蝶撐起竹傘,江小樓正預備上馬車,卻一眼瞧見對面街上一家鋪子門口站着一個白衣男子。風陡的撲來,揚起他的袍袖烈烈飄拂,一頭烏髮被雨打溼,透出一抹狼狽,卻仍是俊眸如星,玉面勝春,眉梢眼角遮不住的風情。
江小樓一眼認出此人,心猝然收緊。
他轉過頭,恰好望進江小樓的眼底,便只目不轉睛的望住她,脣角輕輕上挑,笑容純良。
分明是男子,偏偏眼若柳葉,笑起來彎彎的,俊美得讓天地間再沒了其他顏色。
江小樓的心輕輕一跳,眼底壓抑着靜靜的譏諷,卻只是轉頭上了馬車,再不回顧。
馬車的簾子輕輕落下,遮住了顧流年灼灼的視線。不管此人到底是何居心,她都不預備與他正面交鋒。
很快,京城多了一座養雞坊的事情就傳揚了出去,人人都知道在京城東三坊的小巷子裡有一個雞神童,他養的雞非常聰明,能征善戰,凡是出戰無一不贏。於是,人們爭先來目睹這些雞的風采。在大周,鬥雞算是普及率非常高的活動,不光在民間擁有大量的擁泵,即使是在皇室貴族和朝廷官員中也大受歡迎。有錢人不光要比金錢權利,有時候還要靠這些雞爲自己爭口氣,因爲鬥雞而引發矛盾也是常有的事。
自從這裡養着出色鬥雞的消息傳揚出去之後,無數人捧着自己的雞來找雞神童決鬥,卻都紛紛慘敗。當消息傳到楊閣老這裡的時候,已經是五天之後的事了。他聽了別人的傳言十分興奮,親自前來觀看。
這一天又是雞坊鬥雞的日子,楊閣老進場之後,只看到一個小童引導羣雞氣宇軒昂的走到場地旁邊,在他的指揮下,那些雞進退有度,顧盼神飛,尤其是那隻叫做飛將軍的雞,果真猶如戰場上的將軍一般勇往直前,所有試圖與他戰鬥的鬥雞都被他啄的雞血長流。
每一次戰鬥結束,這位雞神童就命令手下的羣雞按勝負排隊,接受大家的檢閱,然後再整齊劃一的回去,如此一來,大家不免情緒激動,大聲叫好。
楊閣老大感驚奇,吩咐人將丸子招到自己身邊來:“這隻飛將軍多少銀兩?”
丸子挺直了腰板道:“這隻飛將軍是我好不容易纔培養出來的,不管你出多少銀子我都不賣!”
事實上,好的鬥雞千金不換,那白衣大哥哥給了他一千兩,讓他用一百五十兩的價格把飛將軍賣給江小樓,這句話他連江小樓都沒有說過。現在面對着楊閣老,他更是無所畏懼,不管對方出多少高價,他都始終不肯把雞出讓。
楊閣老不由惱火起來,可是對着一個孩子他實在不好較真,仔細看了一眼那鬥雞,越看越是喜歡,卻又不好多說什麼,獨自在場地上繞了兩圈,不得不準備掉頭離去。此時卻突然聽見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閣老若是喜歡,就請帶回去吧。”
楊閣老一愣,隨即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來,當他看到江小樓從陽光下走出來的時候,幾乎以爲自己看到了鬼魂,一下子臉色發青:“是你,你還活着?”
江小樓笑容溫柔:“閣老覺得我這樣的人會輕易死在護城河嗎?”
楊閣老愣了半響,終於轉過神來,口中嘖嘖稱奇:“我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啊!你沒有死,可是太子妃的幼弟卻受了重傷,被陛下重重申斥,如果讓他知道你還活着,只怕不會輕易放過你。”
江小樓笑容如常,並無一絲畏懼:“既然我敢出現,就不怕他實施報復,更何況蔣公子只怕沒有任何理由再找我的麻煩,縱然他想,蔣太傅也不會準。再說,閣老並不是那等碎嘴的人,今天我以鬥雞相贈,希望閣老能爲我保守這個秘密。”
楊閣老一愣,隨即道:“這飛將軍真是你的?”
江小樓點了點頭:“不光這飛將軍,整座養雞舍都是我的。”
楊閣老不由驚歎:“真是難以置信,你一個小姑娘,居然能有大筆錢財來養鬥雞,怕是花費不少吧。”
江小樓只是微笑:“只要閣老喜歡,我就把這座雞舍連同一百隻雞全都送給你。”她說的風光霽月,沒有半點遮掩。
楊閣老原本臉上帶着笑容,此刻不禁臉色一沉:“江小樓,你以爲我是什麼人?”
江小樓語氣平靜:“我知道閣老兩袖清風,爲官清廉,最不屑這等鑽營獻媚之事,可是我與閣老之間既非同僚,又非有事相求,只不過是報恩罷了。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我容貌盡毀,若非閣老出言相保,只怕金玉絕不會對我那樣客氣。滴水之恩,當報以涌泉。正因爲有閣老你在,我纔可以活到如今,你說我是不是該知恩圖報,把這份恩情還給閣老?”
楊閣老一震,似乎在忖度對方真實的用意。
說實話,他很喜歡鬥雞,不光是因爲這項運動老少皆宜、人人皆愛,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屬雞,所以每逢有鬥雞賽事,他都一定會參加。可惜他爲官清正,鬥雞的特殊飼料和專人照顧的費用都十分昂貴,與那些動輒出手千金的人相比,他實在拿不出那麼多的銀兩長期供養這些雞。可若是貿然接受這樣的禮物,他會覺得內心不安,即便明知江小樓並非是在故意討好……
見他露出深思的神情,江小樓溫言道:“閣老不必有所顧慮,小樓對你毫無所求,只是希望能夠還掉這一份恩情,也好讓我今後可以睡個安穩覺,閣老如果執意不肯,我今天就命人殺了飛將軍,直接把雞湯送去閣老府上。如此一來,也算全了我一片報恩之心。”
楊閣老完完全全地呆住了,他沒有想到江小樓快刀斬亂麻,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愕然道:“飛將軍將來若是參加競賽,獲利不可限量,你當真捨得?”
江小樓一片誠摯:“飛將軍再值錢,也不及楊閣老對我的恩情重。今後,這位雞神童也會留在雞舍,繼續替閣老你照顧好飛將軍。”
楊閣老看了看飛將軍,心裡實在是喜歡得緊。左思右想,江小樓說的也沒錯,她不是朝中的官員,對他沒有絲毫企圖。更何況她言行一致,不是大奸大惡之輩……他想起對方送自己的那幅蘭花圖,又想起平日裡聊天對話中的機智與聰慧,心中下定了決心,點頭道:“好,這份禮物我便收下。”
江小樓笑着施了一禮:“如此,小樓要感謝閣老給我這樣一個報恩的機會。丸子!”
丸子蹬蹬瞪跑了上來:“是,小姐。”
“從今往後你要更加精心的照顧飛將軍,一定要爲閣老贏得比賽,明白了嗎?”
丸子連連點頭:“小姐放心,不管是誰,我的飛將軍都是絕對不會輸的!”
楊閣老滿意地看着,隨即便去雞坊巡視他的那些雞。仔細觀察了一會,他指着一隻全身羽毛如同黑緞一般的雞道:“小樓你看,那隻雞背部的羽毛裡絨發白,外面卻是黑的,俗稱烏雲蓋雪,叫做青雞,性情十分好鬥。這隻背部和頸部的羽毛都是紅色,腿羽胸羽尾羽皆是黑色,被人稱爲紅雞,也很厲害。”隨即他又走了兩步,一眼瞧見一隻全身羽毛雪白、乾淨利落的白雞,不由眼前一亮,驚呼起來,“原來你連這種雪羽都蒐羅到了,厲害,真是厲害!”
要蒐羅這些雞,絕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每一隻都是別人的心頭好,但江小樓有的是銀兩,只要出價夠高,對方又怎會不肯割愛。她微微笑着:“小樓覺得還是飛將軍最有派頭。”
楊閣老撫着自己的鬍鬚,笑逐顏開:“是啊,我瞧着飛將軍比陛下那一隻御雞還要強上三分,下一次我說不準能連陛下也給贏了!”他一邊說,一邊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江小樓在旁邊看着他,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淺淺的笑。
在國色天香樓的時候,楊閣老喜歡琴棋書畫,喜歡談天說地,她便刻意投其所好,贏得對方的好感。在她落難的時候,閣老是一個正直而且憐憫弱小的人,所以他會出言保住江小樓,而現在她又以報恩之名將鬥雞送出去。人只要活着,便不可能沒有弱點,即便是閣老這樣位高權重的人,若是江小樓送他銀兩,或是金銀珠寶,只怕他頭也不回馬上就走,一來人到了一定地位,這些俗物是對他清名的玷污,二來江小樓交情不夠。
仔細想來,這樣一個人對鬥雞那般心愛卻也是躊躇再三方肯收下,若非被江小樓以報恩之名相要挾,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答應的。
送走了楊閣老,酈雪凝才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她早已將一切看個清清楚楚,輕聲道:“小樓,你爲什麼要將這批雞送給閣老?”
江小樓的目光落在丸子的身上,丸子立刻識趣的告退,抱着飛將軍走了。
江小樓這才轉過身面向着酈雪凝,溫言道:“你可知道秦思當年的主考管是誰?”
酈雪凝臉上掠過一絲驚訝,雪眸微愣:“聽你的意思,難道是說……”
江小樓點了點頭:“不錯,當年那位主考官正是楊閣老。”
酈雪凝的心猛然沉了下去:“這麼說,秦思是楊閣老的門生。”
酈雪凝說這樣的話倒也不錯,既然楊閣老是當年的主考,那秦思便算是他的門生,事實上這麼多年以來,秦思一直沒有忘記過楊閣老,爲了巴結這位三朝老臣,他逢年過節便會送上很多的禮物。當然,這些禮物並不是那些金銀錢帛等俗物,而是他精心挑選,甚至自己親自制作的書畫筆硯,或者是各地的民生民情消息,靠着這些虛假的心意,擺出一副憂國憂民面孔的他竟然博得了楊閣老的好感,獲取了他的支持。
酈雪凝擔憂地道:“我真的難以相信,秦思居然能夠讓楊閣老對他另眼看待。”
江小樓冷笑道:“秦思這個人我再瞭解不過了,人品雖是極爲卑劣,可是他的文品卻是不差,尤其是那一手梅花小纂,用筆暢快淋漓,鋒芒畢露,極有傲骨,別有一種韻味。再加上文采風流,才思泉涌,楊閣老想不點中他都難。這樣的人,整日攻於心計,善於利用他人弱點來引誘別人,從中混水摸魚,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討好楊閣老,自然是爲了博取閣老的支持,讓他在朝中站穩腳跟,仔細想一想,若非如此,他又怎能得到太子的青睞。”
酈雪凝立刻明白過來:“你是說太子恩寵秦思,最重要的目的是在於楊閣老?”
江小樓笑容微冷:“閣老乃是三朝老臣,陛下肱骨,得到他的支持,太子地位就會更加穩如泰山。”
的確,楊閣老是文壇泰斗,清流之首,太子如果得到他的鼎力支持,一定可以如願龍登大寶、坐穩江山。秦思正因爲明白這一點,他本人才會拼了命的來巴結閣老。
酈雪凝眼眸和笑容都是一片清澈:“君子襟懷坦蕩,小人鼠肚雞腸,秦思是一個小人,若是要想平安,就得離他遠一些,時刻對他保持警惕。”
江小樓目光幽冷:“這條路上我已經和這個小人碰上了,若是我心慈手軟,只會被他除掉,所以我只能狠下心腸,他毒我比他更毒,他狠我比他更狠,否則很容易被其所傷,甚至斃命,我的教訓你不是都已經看見了嗎,現在還要勸我?”
酈雪凝搖了搖道:“不,我不勸你,我是要告訴你,如果要挑撥和楊閣老的關係,必須讓閣老看穿他的真面目。但閣老認識他的時間比你久,之前在國色天香樓的時候,相信他對你的經歷也有所風聞,卻並未改變對秦思的看法,這一回你得另闢蹊徑。”
江小樓笑道:“雪凝,你我皆是弱小女子,這一點被所有人看見,他們自然會忽略我的能量,可是女子有女子的本事,一旦發起狠來,更能掀起大風浪。”
陽光下,她面色如淺玉,眉間眼底深不見底。眸光烈烈如火,帶着焚盡一切的決心。
此時,旁邊草叢裡丸子悄悄地抱着飛將軍離去,嘴巴里面嘀咕着:“顧公子啊顧公子,你把我送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來呀!”
在剛開始與江小樓接觸的時候,丸子只以爲這個女子沒什麼了不起,如果要說有什麼特別,那就是她的容貌極爲美麗,一笑起來就像春花燦爛,不由自主的心神就會被她牽走,而且愛好十分奇特,竟然和男人一樣喜歡鬥雞。可是等他接觸了一段時間,他便覺得這個女子並不尋常,她很有心計,又別出心裁,知道如何最快的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如這一次爲了接近楊閣老,她可謂是煞費苦心,禮物送得恰到好處。以報恩之名送出去,縱然這楊閣老是銅牆鐵壁,也非被勾住不可。不過等他悄悄聽完了江小樓的話,不免心裡暗暗盤算,這個女人太厲害了,別人心裡怎麼想怎麼做,全討不過她的眼睛,而且做事雷厲風行,手段毒辣,真的好可怕,他一邊想着,一邊抱着飛將軍快速地逃了。
從這一天起,江小樓果然成了楊閣老的坐上賓,閣老三不五時便會派人到謝家來接她去品畫、飲茶、下棋。這樣的消息在謝家頓時炸開了鍋,誰都想不到江小樓居然會認識閣老大人,這樣身份的貴人一般人可輕易接觸不到。一時之間,謝香等人看江小樓的神情是又妒又恨。
這一日,王寶珍在飯桌上笑語嫣然:“江小姐,楊閣老又給你下了帖子,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拜訪。”
Wшw●ttKan●c○
江小樓聞言,神色平靜:“既然閣老大人相請,我自然非去不可。”
謝月向謝香眨了眨眼睛,謝香立刻道:“小樓,有句話我可一直想問,到底你和閣老是怎麼認識的,能告訴我們嗎?”
江小樓見到謝康河也是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才繼續道:“那一日我廟中進香,偶然遇見了閣老的夫人,這才知道原來楊夫人幼年在遼州呆過幾年,一聊之下越發投機,於是夫人便邀請我去楊府上坐一坐。後來閣老回來,經夫人引薦,閣老見我懂些字畫書法,便經常招我去坐陪,大多數時候我只是陪着閣老和夫人下下棋、說說話罷了。”
聽到她這樣說,謝香的臉上難以抑制住嫉妒的神情,自己的才情美貌絲毫也不輸給江小樓,卻遠遠比不上對方的運氣。她不由在心裡犯起了嘀咕,早知如此她每天都去上香,說不定能大大增加機率,這樣盤算着,她臉上的笑容也就甜了三分。
謝瑜卻一直垂着頭,顯得毫不在意。她聽見江小樓過的如此風聲水起,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雖然江小樓已經明確的表示對謝家的財產不感興趣,可謝瑜真正在意的是江小樓和大哥之間的關係,想到謝流年和江小樓越走越近,她心中如同貓抓一般極爲痛苦,表面上卻不能露出分毫……
謝康河由衷感到很開心,江小樓能多一位老大人照拂的確是好事,他點頭道:“楊閣老是朝中難得的好官,小樓你與他多多親近是再好不過了!”
王寶珍卻是一副猶豫的模樣:“可是楊府畢竟不是什麼尋常地方,江小姐還是一位未出嫁的姑娘,來來去去恐怕多有不妥,若是老爺允許,以後讓大小姐她們給她做個伴,也不至於讓別人說什麼。”
謝康河把臉一沉,斥責道:“婦道人家,你懂什麼!小樓能夠成爲閣老的坐上賓,不知道多少人家盼都盼不來,從前我聽說刑部尚書夫人拼了命想把女兒送去給閣老夫人做伴兒,卻被楊閣老罵了回來,你不要看閣老夫妻無子無女,卻是十分高傲,一般人入不了他們的眼睛。再說上門做客又不是打狼,要那麼多人幹什麼?煩擾楊閣老,豈不是貽笑大方!”
聽到謝康河說出這樣的話,謝家小姐們臉上都有些訕訕的,她們不得不承認,謝康河說的沒有錯。楊府不是隨便的地方,她們是進不去的。此時,江小樓已經站了起來,徑直微笑道:“伯父,下午我還要出門一趟,先行告退。”
一直靜靜地觀望着江小樓的謝家二少爺,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一直望着她,直到她出了大廳,消失在院子裡淺金色的陽光裡,目光始終顯得有些迷離,片刻後,英俊的臉上漸漸浮出一絲笑。
江小樓吩咐小蝶道:“我讓你打聽的消息,可打聽到了嗎?”
小蝶笑嘻嘻地道:“小姐放心,奴婢從前就是包打聽。那位伍道長被小姐上次一嚇,好久都沒敢再出門,現在就藏身在東郊十里外的山腳下,奴婢帶你去,一準把他抓住!”
伍淳風被江小樓那般對待之後,的確是受了驚,他關閉了道觀,以休養爲名住到了山腳下,只想着能夠躲過這個煞星,卻不料這一日女煞星竟然上了門,當場驚得面無人色,連連倒退:“你——你又來幹什麼!”
------題外話------
小秦:我發現你在同樂會上玩襲胸大戰了,(☆_☆)/~
編輯:發現也不會讓你參加
小秦:吖,爲啥
編輯:你是戰鬥力爲0的渣渣,而且平胸妹紙襲擊了也木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