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沈興梅震驚,假如老太爺真的得了那等造化,爲什麼不傳給沈家人,爲什麼要選一個外人?更何況如果陳漁真得到《長生經》,那他爲什麼還沒有絲毫內力。
陳漁雖然極少出門,但上西苑畢竟還在自己的地頭上,陳漁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
沈興梅看着這個共事多年的老友,問道:“這都已經十年了,你看陳漁他練出個什麼沒!當年的那個花匠只用了兩年時間就練就一身強橫的內力。就算當年那人是個練武奇才,但老太爺的眼光怎麼會差?專門挑一個資質差的徒弟?”
杜山臺武功算得上當世一流,眼光自然也不俗,他自然也看到大家都看到的,更能看到大家都看不到的。比如陳漁丹田氣血比一般人厚實,呼吸更平穩深沉;比如陳漁身體比一般人更勻稱,肌肉內斂卻更有力量;比如陳漁體內經脈如普通人般自由運行全身,沒有氣歸丹田,更沒有形成循環。
這一切的疑慮他並沒有說出來,他眼前的這位沈家二爺只是個商人,對武功一套全然不通。他換了話題,說出白天的見聞。
“我今天見到了那個白衣庵的老尼姑。”
“他上山了?莊裡怎麼樣...”沈興梅看着坐在眼前的杜山臺,剛浮起的憂慮又落了回去。如果莊裡出了事,他也不會還安然無恙的坐在這裡。
世人皆知,白衣庵前代庵主年輕時與老太爺有一段情愛糾葛,卻因愛成恨,揚言要踏平西臨山,毀掉沈氏三百年基業。所以沈興梅一聽老尼姑出現,便心驚不已。
“當時我還在遠處,只看見老尼姑被老太爺一拳攔下,便下山去了。不過...”杜山臺對於江湖之事明白得多,只要老太爺還健在,那老尼姑便不會大開殺戒,她今日出現可能是爲了別的事,比如那把他從未見過的黑色長劍。
“不過老太爺沒有受傷。”杜山臺本來要說,他聽聞那老尼姑七年前也收了一徒,兩個七老八十的宗師在奪書之戰後接連收徒,難道不反常。但想了想卻再次換了話題,說了一句讓沈興梅徹底放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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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臨山莊的山頂被青石鋪平,形成一個圓形的廣場,夜間站在這個廣場上向東看,望江縣燈火璀璨,一條正街上更是繁星點點,像極了夏季天空上的那條橫亙天際的銀河。背後白莽山下洪河分流,涼風帶着水汽向西臨山攀爬,被樹林濾去水汽後帶着林間的清新的氣息來到山頂,清心潤肺。
青石廣場上卻只有一座建築——子敬堂,此時正堂裡漆黑一片,只有偏室中有一豆燈火正靜靜地燃放着光芒,微光照出房間裡的一些輪廓,一扇窗、一扇門、一個方凳、一張牀,還有牀上盤膝而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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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陋室本是守堂老人的居所,以前二房的老爺子住在此處,老爺子去逝後,沈萬綜便搬到了這裡。
沈萬綜盤坐在牀頭,膝蓋上放着一柄長劍。通常的劍三尺已是極限,再長便不能保證質地,此劍卻有三尺又三,而且還能被沈老太爺看中,想必這把劍不是什麼爛貨。從劍柄便可一窺端倪,劍柄也要比一般的劍稍長,即可單手握亦可雙手,一條勾刻得栩栩如生的黑龍盤踞其上,龍尾捲成球形與後蹬的龍爪形成柄頭,龍身細鱗無數卻精細入微,片片可見,前爪前抓形成護手,龍頭伸進黑色的劍鞘——神龍見尾不見首。
沈萬綜一手按住劍鞘,一手輕輕滑向劍柄,一絲涼意便傳入手心,滑到柄頭繼續右移,便拉出劍身。一顆龍頭漸漸顯露出來,它怒張血口,吐出一條墨帶,龍鬚前伸,成了劍槽,劍身如夜色般,與凳子上的燈火形成鮮明的對比。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本該鑲嵌着的一顆紅寶石的龍眼空空如也。
他之所知道這個細節,是因爲此劍在歷史上非常有名。劍名龍淵,是三百年前大殷王朝祭祀用的國器。相傳大殷末代帝王成年後首次祭天,竟舉不起此劍,淪爲諸侯笑談。後來有諸侯起兵造反,更以此事爲由,號召天下說‘天子無力祭天,吾等起而代之’。
殷朝帝都被三王攻陷後,殷天子舉火**,無數名器國粹也隨着葬身火海,龍淵從此失去消息。
此劍不知用什麼材料製成,通體如墨,沉重無比,雖未開鋒,卻有鋒芒流露,劍身寬厚,劍形莊重。雖然龍眼的部位失去了紅寶珠,讓劍首勾刻的龍仿若失去了生機,但不妨礙它擁有一柄神兵應有的特性。若此劍流落江湖,必然又是一場腥風血雨,誰能想到它竟一直藏在佛門清淨之地。
十年前,白妮與他約定,以龍淵換取他手中的兩頁經文,並許諾經文到手,便回白衣庵取劍。他在先前的爭鬥中身受重傷,又經愛徒反逆,妻子喪生,一時心灰意冷,沒有猶豫,直接將經文抄一份交予白妮。本來他並不在意是否得到此劍,也沒想過白妮是否會兌現承諾,可是到頭來這把劍還是到了他的身邊。
而他當年看中的師徒情誼呢?
沈萬綜還劍歸鞘,想起當年事,一聲長嘆。
當年他們四人北上經過奪寶風暴,又經過驅魔大戰,沒有倒在仇人的腳下,沒有死在魔頭的手上,卻死傷在自己人手中。他的兩個愛徒爲了得到兩頁經書,先是闖進一家山居,殺死了一家三口,一人屋內設伏,一人返回謊稱遭遇魔教餘孽,當他和王氏趕到時,便前後夾擊。一番爭鬥,王氏替他擋下致命一劍當場身亡,大弟子被他一掌擊斃,二徒弟受傷逃走。
沈氏本來就不多的高手,經此一事,四去其三,沈氏再也沒有中興的希望。
可能天無絕人之路,正當他失魂落魄的時候,一個本已死去多時小孩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