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森的遁術雖然遠沒有元嬰期大修士那般玄妙,能夠做到隔空一擡腳,就已經出現在百丈之外的地步。但相比於那些築基期修士而言,也算是快的駭人了。
那些墨家修士只感覺眼前青芒一個閃爍之下,李森人就已經來到了百丈外的戰舟之上。
戰舟上,面對李森的到來,那些佇立在逢圖身後的賬房先生們,紛紛露出恭敬之色的對李森躬身行禮。
可是逢圖卻依舊是穩穩的坐在船頭,連頭都沒回。
他一條腿盤着膝,另一條腿伸出懸在戰舟外,一襲黑袍鬆鬆垮垮、依舊是袒胸露懷。他這副模樣看起來十分自在,似乎是怎麼舒服怎麼來的坐姿。
“來啦?”
逢圖啪嗒了兩口旱菸,然後將煙槍倒過來朝着鞋底敲了敲,這才慢條斯理的開了口。
他這副隨性的樣子,似乎根本就沒有要跟李森起身見禮的意思。
不過,李森經過上一次的見面之後,知道此人秉性如此,倒也不會介意。
李森滿臉微笑之色的道:“聽逢前輩這句話,似乎已經知道李某要來這裡了?”
“那些墨家的小崽子們都是你帶來的吧?”
逢圖答非所問,反而是朝着岩漿河流旁的墨家衆人看了一眼,然後輕哼道:“墨家雖然是上古時期赫赫有名的頂級世家,但如今早已經衰落的不見蹤跡了。這些小崽子們毛都沒長齊呢,哪裡會懂得戰舟怎麼建造?李總督就不必費盡心思在這艘‘戰舟’上折騰了,讓這羣小崽子們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聽到這番話,李森眉梢不禁微微一挑。
“你已經知道了我讓這羣墨家修士前來港口的用意了?”
“嘿,老夫又不是傻子,怎能不知?”
逢圖卻嘿然一聲,抱起了肩膀:“我知道你一直憂心戰舟的建造速度,我自己也知道這一次戰舟的建造用時實在是有些長,用來應付隨時都可能爆發的‘魔界入侵’,很有可能趕不上。但我已經跟你說過了,這方面老夫已經竭盡全力,而且,你自己看看!”
說到這裡,逢圖將拿着煙槍的那隻手,朝着地底熔漿河流兩旁,那數百名緊急施工的工人們指去。
“這些天我又從商盟調派過來了一些熟練工人,之建造戰舟的進度已經達到了最高效率。從白天到黑夜,分兩班倒的一直在做工,沒有任何人偷懶!就連我自己,都已經是月餘沒合過一次眼了。老夫自認爲問心無愧,且已經竭盡全力,可老夫就納悶了,你爲什麼還是不放心,不能老老實實的等待,非要自以爲是的搗亂呢?”
李森聞言,目光隨着煙槍的所指之處緩緩掃視了過去,然後沉默了起來。
逢圖則是不再說話,而是重新點上了煙,啪嗒啪嗒的繼續抽了起來。
他不說話,李森也沉默着,那些站在逢圖身後的六名賬房先生,更是不敢插口什麼。
一時間,戰舟的船首之處陷入一片靜寂之中,只有逢圖抽菸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李森深吸一口氣的,開了口。
只見李森神色平靜的道:“看來逢圖前輩還是信不過李某。”
李森這句話,並沒有再說‘逢前輩’,而是‘逢圖前輩’。
雖然這個稱呼只有一字之別,看起來似乎區別也不大,但實際上卻包含着一個極爲重要的差別。
那就是李森的口氣變得更淡漠了。
逢圖顯然也敏銳的捕捉到了李森口氣的變化,但他卻只是冷笑:“怎麼,李總督的意思,是要追究老夫辦事不利,還是要責怪老夫私自扣下了那個女娃娃?”
“都不是。”
李森搖了搖頭,然後忽的嘆息了一口氣。
“李某的意思是,恐怕逢圖前輩不光只是看不起墨家之人,心底深處更是有些看不起李某。”
“呵呵,豈敢。李總督年輕有爲,又是魏長老跟前的紅人,老夫又怎敢瞧不起?”逢圖卻皮笑肉不笑。
但從他的口氣看起來,根本沒有多麼尊重李森的意思。
他這個態度,放在以前李森一直都是忍耐的,但是此刻李森卻忽然覺得自己繼續忍耐下去,卻已經沒有意義了。
“逢圖,你可能誤解了李某的意思。我想說的是,你太固執了,也太眼高於頂了。數百年的工匠生涯,好像讓你已經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便是你,也只不過是第一次建造戰舟而已。”
李森神色平靜的看着逢圖,目光如深淵之底、古井無波,看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動,但是李森對逢圖的稱謂卻又下降了一個檔次。
李森口氣淡漠的道:“李某承認你建造戰舟的水平,也承認你的認真負責工匠精神,這些都無可指責。但你可能忘記了一件事情,我們爲何要建造戰舟。”
“我們人界之所以在這幾年大規模的建造戰舟、翻修戰舟,只是爲了提升人界的戰鬥力。爲的是戰鬥,因此一切都要以‘戰鬥’這兩個字爲前提。如今,魔界修士已經佔領了人界附近的幾個中小型界面,正在那裡大規模飼養魔獸,一旦魔獸的規模達到一定水平,魔界修士立刻就會如同潮水般蜂擁而來!屆時,只有元嬰期級別以上的戰鬥力,又或者是‘戰舟’這種層次的大殺器,才能在無盡獸潮之中勉強立足,進行反擊。”
“倘若不久之後,魔界修士真的入侵了人界,而你這艘擁有‘工匠精神’,又號稱遠比其他破銅爛鐵級別的翻新戰舟,要強大得多的‘一流戰舟’,萬一沒有造好,那又有什麼用呢?”
李森的一雙漆黑眸子,一順不順的盯着逢圖雙目,神色淡漠之極的問道:“你自己說說,一艘沒建好的一流戰舟,跟一艘迅速翻新之後,立刻就能上戰場的普通戰舟相比,誰更有戰鬥力?”
聽到這話,逢圖不禁眉頭緊緊一皺!
但他哼唧了一下之後,卻冷聲道:“哼,你怎麼知道時間不夠用?商盟總部那邊不是也說了嗎?只要明年中秋之前能夠建造好,就可以了!你怎麼又能用‘魔界入侵’這種大事情來唬我!”
“唬你?李某還真的希望只是在唬你。”
李森冷哼一聲,然後直接探手入袖,抓出了一個圓滾滾的褐色布袋,直接將之翻轉了過來,朝着地面一抖而去。
只見一道青幽幽的光芒從口袋中一閃而出,旋即‘啪嘰’一聲的落在了船首之上。
細細看去,卻是一個相貌極爲醜陋,身材十分矮小的青鬼。
這名青鬼好幾日沒能從袋中出來,此刻再度重獲自由,不禁露出驚喜之色的朝着四周張望。
但是當他看到自己竟然身處於衆多人族修士的包圍之中後,不禁露出了畏懼之色,所在地面上瑟瑟發抖。
可是,一旁的逢圖和那幾名賬房先生見到了這隻‘青鬼’之後,卻紛紛大吃一驚。
“這……莫非是傳聞中的陰界鬼物,青鬼?”逢圖滿臉吃驚之色的看着這隻青鬼,“它怎麼會出現人界?”
“哼,這你就要問它自己了。”李森冷哼一聲,抱起肩膀不再說話。
逢圖卻皺着眉頭朝着這隻青鬼上下打量,但當他注意到這隻青鬼身上若隱若現的魔族氣息之後,卻猛然大驚失色。
“這隻陰界的鬼物,是被魔族召喚過來的!?”
“不錯。”
李森口氣淡淡的道:“這隻青鬼的確是被魔族召喚出來的,爲的就是刺探我們人界各大宗門的情報。而這隻青鬼刺探的宗門,就是身居東方大陸十大宗門之一的‘上清宮’。”
“什麼!魔族的探子已經出現在人界了?”
這一下,不僅逢圖吃驚不已,就連那幾名沉默已久的賬房先生,也紛紛驚訝出聲。
李森卻冷聲道:“魔族探子已經散佈在人界各地,這就是他們即將發動進攻的前兆。這隻青鬼是被飛沙大陸‘苦行僧領袖’無相禪師抓獲的。無相禪師已經說了,魔界入侵的時間極有可能會在今年之內,最遲也不過明年年初。而在這個時間段裡,你這艘戰舟根本就造不好!”
聽到這話,逢圖的面色登時變得慘白。
李森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有鑑於此,無相禪師特意給李某推薦了在飛沙大陸深處隱居的‘墨家’,並且表示這些精通各種建造技巧、機關傀儡之術的墨家修士,或許能夠幫上李某一些忙。也正因爲如此,李某方纔在不久之前深入不毛之地,費盡辛苦和極大的代價,將這些墨家修士從飛沙大陸請來。”
李森平靜的道:“李某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人界安危的大局着想,絕非爲了一己私利,又或者是你剛纔所說的‘自以爲是的給你搗亂’。”
“可惜,真是可惜!”
逢圖卻蔚然長嘆:“原本還打算將這艘戰舟打造成爲老夫畢生的得意之作,卻無奈蒼天無眼,不給老夫足夠的時間!惜哉,惜哉!”
他在那邊長吁短嘆,似乎十分悲憫自己,又憐憫那些苦苦做活的工人們,大有‘天不假時、歲月相逼’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