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說着,門外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總督大人,英國駐漢口領事傅磊斯在門外求見。”外頭的守衛稟報道。
傅磊斯?
張之洞對這個英國人印象還算不錯,因爲他很是支持中國的維新變革。
其實,英國人支持中國的維新變法,最主要的是從經濟、政治利益上面考慮的,中國維新變法,學的是哪裡的法,當然是西方的法了。
這樣一來,勢必要借重洋人的勢力了,像是練兵就從西方尋找教習,而辦工廠開礦之事,西方人更是頗爲期待,洋人並不怕中國的資本主義興起,因爲,中國還是蹣跚學步,西方資本市場卻已經比較完善了。
與中國打交道,西方只有賺的份,後世很多礦產資源就這樣被洋人給弄到手了。
“讓他進來。”張之洞對着門口輕聲說道。
守衛得令而下。
“英國人所來不知何事?”樑鼎芬有些好奇的看着門口。
不多時,穿着一陣淺綠色西服的傅磊斯就一臉笑意的走了進來,他的身後跟着一名翻譯員。
“張總督,兩位朋友,晚上好!”自有翻譯員翻譯,不再複述。
傅磊斯一隻手拿掉頭上的紳士帽,一隻手放在背後,稍微欠了欠身。
“領事先生,請坐!”張之洞微微點了點頭,笑着說道,但是他並未起身。
傅磊斯不以爲杵的一屁股坐到客位之上,有下人倒上茶水。
張之洞等對方呷了一口茶,緩了一口氣之後,方纔問道:“不知領事先生夜晚來此,有何要事?”
傅磊斯不慌不忙的說道:“貴國維新變法,舉世振奮,具認爲中國加入了文明之列,我大英帝國亦是一向支持,不過近來卻發現貴國似乎沒有找到維新的大方向,一切都在摸索之中,如此既浪費時間,亦取不得太大的效果。”
張之洞沉吟不語,端起茶來,張鳳昌見此,不緊不慢的問道:“那領事先生認爲應當如何?”
傅磊斯笑着看了三人一眼,懇切的說道:“很簡單,西方各國多有經驗,而我大英帝國與中國一向修好,只要聯合中國、美國、英國爲合邦,共選通達時務,暢曉各國掌故者百人,專理三國兵政稅則及一切外交等事,則維新變法一朝可成。”
傅磊斯說完之後,頗有些自得的看向張之洞。
張之洞捻着雪白的鬍子,不置可否的問道:“領事先生的看法倒是驚奇新異。”
他心中思忖:英國人一看就沒有安什麼好心,當年想弄出一箇中英聯合艦隊出來,如今胃口更是大,儼然想將中國的軍事、外交、財稅等國家大權,收入囊中。
此名義上是合邦,但是張之洞相信,一旦同意,最終掌握實權者,肯定不會是中國了。
傅磊斯搖頭道:“這是美國海軍副部長羅斯福提出來的,美國政府以及我國政府都覺得可行,我們可以一步步來,先建立海軍共管部門,接着再說其他。”
“此事好是好,可惜老夫做不了主,此事還是朝廷說了算。”張之洞臉上帶着遺憾,說不出的可惜。
傅磊斯笑着說道:“這個請張總督放心,李提摩太已經前去會見貴國的康有爲,說服他勸說貴國的皇帝同意我們的建議,只要張總督你能夠聯合南方士大夫,再向貴國的皇帝上書,此事成功的機會就能夠大大的增加。”
張之洞眉毛挑了挑,他沒有想到,英國人同時還去京師攪風攪雨,企圖影響中國的維新變法。
“此時容老夫考慮一些時日。”張之洞緩緩說道。
傅磊斯笑道:“應當如此!”端起茶來,傅磊斯意有所指的說道:“聽說貴國遼東軍已經私自與日本人停火了?”
張之洞一怔,笑道:“此時老夫瞭解不詳,但是似乎是軍機處下令定遼軍撤退的。”
“中日兩國同爲亞洲最強之國,能夠停火,對遠東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不過聽聞,貴國遼東地方政府竟然有十萬軍隊,擁有如此多的兵力,也不知遼東地方政府意欲何爲。”傅磊斯看到張之洞臉色微變,不禁加重了一下語氣。
定遼軍的軍隊數目確實龐大,但是也沒有達到十萬之衆,傅磊斯自己偷偷多加了幾萬,顯然是別有用心。
張之洞臉色馬上恢復了正常,笑着說道:“日俄兩國正在離我國遼東不遠的海參崴交戰,遼東地區軍隊多一點也是爲了以防萬一。”
傅磊斯不緊不慢的說道:“其實,我今晚來,還有一件事。”
傅磊斯自顧自的說道:”我大英帝國在貴國長江以南,多有商業利益,但是貴國南方的軍隊似乎太少了,穩定不了南方的形勢,這嚴重影響了我們的商業活動,不能夠保障我商業人士的安全,鑑於此,我大英帝國和美國準備支援南方各省一批槍支彈藥,幫助各省訓練軍隊,以增強各省的軍事能力。”
怕張之洞不明白,傅磊斯補充道:“這是完全免費的。”
張之洞身子稍微向前一傾,這下,他來了興趣,他捋着鬍子道:“還請領事先生詳細敘述一遍。”
…
山東威海衛城內,道員戴宗強的府邸,同樣有一場談話,而且氣氛要輕鬆許多。
大廳中間,有數名舞姬正在翩然起舞,靡靡之音繞樑不絕。
酒過三巡,戴宗強舉起杯子來,笑着說道:“對了,曹幫帶,忘了向你介紹一個人了。”
曹錕兩撇八字鬍,抖了抖,笑眯眯的問道:“戴大人要向我介紹誰?”
定遼軍收復威海衛城之後,魏季塵在威海衛留下一百來人,由曹錕帶領,並且着令他趁着形勢混亂的時候,挑選了一千來人的兵士,駐防在威海衛城外各處炮臺,以及劉公島等地。
朝廷當時還沉浸在喜悅之中,等他們醒悟過來,定遼軍已經在這裡紮下了釘子,如今,慈禧想要將這支人馬趕走,或者是收買。
因此,便有了今日這場宴會,戴宗強正是前些日子朝廷派來威海衛的城守道員。
戴宗強在一名下人耳朵邊輕聲嘀咕了幾句,沒有多久,一名肥頭大耳,一臉傲然的官員便輕步走了進來。
曹錕咕嚕一口嚥下了嘴中的酒,心中知道,今晚戴宗強今晚找他來估計有要事相商了。
因爲那走進來的人,正是新任山東巡撫毓賢。
毓賢是著名的酷吏和極端的排外人士,其人雖以殘忍著稱,但是並不貪污,劉鶚在《老殘遊記》中稱他‘清官若自以爲是,危害比貪污嚴重’。
“下官見過巡撫大人!”表面上的禮儀還是不能夠忘記,曹錕不得不起身行禮道。
毓賢一邊坐下,一邊淡淡說道:“免禮!”
戴宗強代爲介紹道:“巡撫大人,這位就是定遼軍將領曹錕,如今駐守在我們山東,多虧有了他,倭人才不敢再侵犯威海衛。”
毓賢不置可否的從鼻子中哼了一聲,一雙眼睛沒有正眼看曹錕,只是看着場中的舞姬。
戴宗強自討了一個沒趣,只好獨自坐下,在一旁喝着悶酒,他在心中甚是好奇,不知這個毓賢要見曹錕幹嘛?
而見了之後,對曹錕又不冷不淡的。
其實,這是戴宗強不瞭解毓賢的性格以及作風。
毓賢覺得自己貴爲山東巡撫,首先得擺出官威來,這樣,才能夠在接下來的談話中佔據主動權。
“曹錕嗎?聽說你是賣布郎出身。”半響,毓賢才轉過頭來,一邊摩挲着酒杯,一邊像是不經意的問道。
曹錕臉上肌肉抖了抖,有些尷尬的回道:“下官做過一些小生意。”
他心中甚是惱怒,覺得這位山東巡撫大人是無禮至極。
毓賢像是沒有看到他尷尬的臉色一樣,繼續不輕不重的說道:“你爬到這個位子也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