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和園暢音閣,上面敲鑼打鼓,人影憧憧,正有一羣戲子依依呀呀的唱個不停。
閱是樓裡面,慈禧坐在寶紅大椅上,旁邊李蓮英低眉順目的伺候着,兩名宮女也離着不遠,都是眼觀四方,耳聽八面,無心聽戲,一旦慈禧有什麼新的吩咐,她們能夠馬上上前。
片刻之後,慈禧無聊的輕輕打了個哈欠。
“小李子啊,今兒個難道就沒有新的戲曲嗎?”慈禧皺了皺眉,有些不悅的問道。
李蓮英知道慈禧喜歡聽一些淫曲擋調,當即弓着腰,諂笑道:“奴才這就去讓他們換一齣戲。”
慈禧撥弄着自己鮮紅的指甲,輕輕點了點頭。
李蓮英對外面肅立的小太監輕聲嘀咕了幾句,沒有多久,上面就換了一齣戲,換成了《翠屏山》,《翠屏山》講的是楊雄之妻潘巧雲偷情的戲碼。
慈禧登時雙眼發亮,一眨不眨的瞪着上面,聽得津津有味,看得如癡如醉。
時不時還用手輕輕拍着椅扶,附和着唱上幾句。
閱是樓外,光緒疾步而來,手中拿着奏摺,站門外的太監看見了,當即伸長脖子,尖聲唱和道:“陛下駕到!”
“老佛爺在裡面?”光緒沉聲問道。
“回皇上的話,老佛爺正在聽戲,可否要奴才進去通報?”小太監看光緒一臉嚴肅的樣子,不敢怠慢。
光緒搖頭道:“不用了,還是朕親自前去見親爸爸吧。”
慈禧聽戲的時候,最不喜歡別人打攪她了,這小太監要是進去通報,少不了要被責罵一通。
光緒可不想在這個時候觸怒慈禧,
閱是樓內,李蓮英聽到了門口的太監唱和,慈禧聽戲入了迷,可沒有聽見。
李蓮英見此,也站立不動,裝着沒有聽見的樣子。
戲臺上,正演着淫僧裴如海扯拉着潘巧雲的衣服,兩戲子神情動作,演的極像,一幅急不可耐的神態。
光緒進來的時候,正好就看到這一幕:慈禧面色潮紅,身體微微前傾,呼吸有些急促,戲臺上,則是裴如海壓着潘巧雲。
光緒暗暗搖了搖頭,對慈禧喜歡看這些淫戲,他可是無能爲力,當年慈禧的親兒子同治感到有些羞愧、也深以爲恥,親自粉墨登場,扮演裴如海,將這段戲給匆匆結束。
慈禧只是笑了笑,依然如故。
連親兒子都勸不了,更不用說光緒這個侄兒了。
光緒走到慈禧身邊,輕輕坐下來,此時戲臺上的畫面已經不堪入目了,雖然比起後世的三級片來說,要差上不少,但是在古代,已經算是比較出格的了。
即便是光緒看了,聽了,也弄了個面紅耳赤。
“咳,咳…”光緒咳嗽了幾聲,企圖引起慈禧的注意。
奈何,此時戲正到緊要關頭,慈禧壓根就沒有感覺到光緒坐在自己身邊,更不用說聽到光緒的咳嗽了。
“咳,咳,…”光緒又重重的咳嗽了幾下。
這回,慈禧聽到了,她目不轉睛,頭也不回的擺擺手,不耐煩的說道:“小李子,今個怎麼這麼多事,要咳嗽,出去咳嗽去。”
光緒一張臉漲得通紅,李蓮英站在一邊,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不得不使勁憋住笑意。
感情慈禧把光緒當成了李蓮英啊。
“親爸爸,兒皇有要是相商!”光緒等了片刻,等到戲臺上的高潮過去,方纔重新開口說道。
戲臺上,正演到石秀撞破了兩姦夫淫婦的好事,慈禧意猶未盡的嚥了口唾沫,緊繃的身子,像是泄了力氣一樣,鬆弛了下來。
這回,她可聽了個一清二楚,收回目光,稍微偏了偏頭,看見是光緒坐在自己的身邊,不由輕輕合了合腿。
“原來是皇上啊,皇上今個兒怎麼有空來看哀家了?”慈禧不慌不忙的出聲問道。
光緒拿出徐致靖那份奏摺來,擺在前面,笑着說道:“這是徐愛卿上的奏摺,兒臣覺得很有道理。”
慈禧不緊不慢的拿過來,輕輕翻看了一下,便明白了光緒的意思。
“皇上是要決心維新變法了?”慈禧臉色微沉,一雙眼睛銳利的看着光緒,與剛纔看戲時候的興奮表情簡直是判若兩人。
光緒直接承受着慈禧的壓力,慈禧多年來的淫威,讓他身後稍微向後退了退,身子一緊,小心翼翼的說道:“兒皇認爲如今我大清到了非變法不可的地步,外有強敵環繞,內有亂賊四起,若再不改變,恐國家危矣。”
“皇上認爲一場變法就能夠讓我大清由弱變強?由弱變富?”慈禧不輕不重的問道。
光緒連忙點頭道:“不試,則局勢只會越來越糜爛下去,試了,或許有一線生機,俄國強盛始自俄皇彼得變法,日本強盛始自倭皇睦仁變革,我大清若變法革新,總不至於比這些國家差。”
“皇上認爲祖宗之法沒有洋人之法有用?”慈禧一雙眼睛陰鶩的看着光緒。
光緒身上冷汗直下,要是他回答沒有,則是數典忘祖之輩。
戲臺上面,正演着潘巧雲誣陷石秀對她圖謀不軌的好戲。
慈禧見光緒答不上話來,輕輕嘆了一口氣,眼珠微轉,眯着眼睛道:“既然皇上認爲只有維新變法才能救我大清,那就去辦吧。”
光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一刻慈禧還咄咄逼人的質問他,這一刻,卻峰迴路轉,慈禧輕易的答應了他的要求。
慈禧輕輕拍了拍光緒的手背,露出一絲笑意來,說道:“皇上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哀家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之人,活不了多久,何必再做這個惡人呢,既然皇上早已經起了變法的心思,遲早都要維新變法,那就讓哀家在世的時候,好好看着皇上成才吧。”
光緒不知慈禧話中有幾分真假,不過他心中着實高興,當即跪下道:“多謝親爸爸成全,兒皇必定不會讓親爸爸失望。”
要說光緒對慈禧,確實是恭敬有加,兩天一請安,即便是太監前去宣懿旨,他也是跪着接,在旁人看來,光緒是一至孝之人。
但是,慈禧知道,光緒這只是循規蹈矩,遵循禮儀而已,隨着裂痕越來越大,兩人之間,早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親情可言,不定光緒心中巴不得她早死,好讓他能夠早日掌權。
而光緒何嘗不知慈禧對自己已經失去了耐心和信心,光緒曾經和馬臉皇后,慈禧的侄女爲小事爭吵,馬臉皇后跑到慈禧面前告狀,慈禧就怒而對左右而言:“皇上是我所立,實乃忘恩之舉,隆裕是我的親侄,辱罵皇后就是對我最大的不敬,實在難以忍受。”
隨後幾日,光緒前去請安,慈禧都是面無表情,一眼不發。
因此,光緒對慈禧今日一口答應自己的請求,心中實在感到好奇,他摸不着頭腦,卻沒有忘記以最險惡的用心去猜測慈禧的心思。
可惜,光緒差了慈禧不止一籌,即便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慈禧要幹嘛。
只好跪下去謝安。
“兒皇就不打擾親爸爸看戲了。”光緒有些迫不及待的說道。
慈禧微微點了點頭,光緒方彎着身子,慢慢的退下。
走出閱是樓的光緒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美好,空氣是如此的清新,他貪婪的深吸幾口氣,雙眼看着遠方,握緊拳頭,在心中喊道:“這天下,終究要讓朕做主了嗎?”
光緒一等就是十多年,他現在猶如出籠的鳥兒一樣,迫不及待的想要高高飛起,追尋着自己的夢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變整個大清。
暢音閣上,正在演石秀逼楊雄殺淫婦潘巧雲的戲段。
閱是樓裡面,慈禧眼光閃爍,發着幽幽的光芒,看着甚是滲人。
李蓮英不明所以的輕聲問道:“老佛爺,既然您不同意變法,爲何還讓皇上去辦呢?”
不但是光緒,即便是跟着慈禧身邊良久的李蓮英也是不明所以。
慈禧露出一絲殘酷的笑容,意有所指的問李蓮英道:“狗逼急了會幹嘛?”
李蓮英沒有絲毫的猶豫,當即笑着回道:“狗逼急了會咬人。”
“這就對了,狗逼急了會咬人,人逼急了又何嘗不是呢?所以,不能把人給逼急,對付餓急了的狗,扔它一個有毒的包子,對付人,何嘗又不能如此呢?”
慈禧的話,讓李蓮英感到渾身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