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太太還真的秋後算賬來了。
“嘉輝服裝”公司,列嘉輝的父母佔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權,而列嘉輝只佔百分之四十九股權。雖然公司由列嘉輝一手創辦,拚搏,但創業的錢,來自父母,當初自家裡拿錢的時候,就和父母簽了合約。
列氏夫婦當時怕列嘉輝年輕氣盛,沒有什麼經驗,橫衝直撞,孤行己見。摔跟斗了,失敗了,沒有關係,誰沒有跌宕起伏的時候?失敗乃成功之母。最緊要的是,給人騙了還矇在鼓裡幫人數錢,還不聽勸告,一意孤行。爲了達到萬一以後有什麼事情,他們能夠堂而皇之的插手管制“嘉輝服裝”公司,而規定的條件。
這樣的合約,亦使列嘉輝有強烈的責任心,做起事情來能夠思前想後,能夠意識到,公司,並不是他一個人的公司。
不想列嘉輝初生牛犢不怕虎。
也不想到列嘉輝居然能夠獨當一面。
他成功了。
公司有了利潤,而且越開越大,成了規模。
列氏夫婦沒有料到,列嘉輝也沒有料到,當初定的條約,“嘉輝服裝”公司的股份制,不是拿來用在約束列嘉輝公事上的錯誤決策,而是拿來用在列嘉輝選擇女朋友的錯誤決策上,——至少,列氏夫婦,認爲兒子在選擇女朋友的決策是錯誤的。
何心潔,不配列嘉輝。
列嘉輝長大了,翅膀硬了,會飛了,是不是?不打緊,無論列嘉輝飛得多遠,多高,他還是像了風箏,線在父母手上握着,只要他們輕輕的把線一扯,他會乖乖的掉頭的,——列氏夫婦一廂情願的認爲。
列太太並不是冷血無情,在採取行動之前,她還是很人道的讓了兒子選擇,給了兩條路給兒子挑:一,離開何心潔,從此以後不再和這妖女來往;二,他們把“嘉輝服裝”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權轉讓給喬安娜,讓喬安娜做公司的大股東兼董事長。
列嘉輝不肯離開何心潔。
他的終身大事他作主。
人家愛德華八世爲了辛普森夫人而心甘情願的放棄了皇位,他爲什麼不能爲了何心潔而放棄公司?
沒了事業,可以重新來,沒了喜歡的人,就成了一輩子的疼。
列太太沒有想到兒子在愛情上如此執着,簡直成了情聖了。列太太在氣急敗壞之下,還真的說得到做得到,還真的把手上“嘉輝服裝”公司的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權轉讓給喬安娜,——反正喬安娜,遲或早,總是列家的人,就算到最後成不了列家的人,也算還了喬家一個人情,給了喬家一個交待。
“嘉輝服裝”公司雖然是列嘉輝的心血,但在列氏夫婦心目中,卻算不了什麼。
家中,還有三間大酒店,等着列嘉輝回來管理呢。
他是繼承人。
喬安娜成了“嘉輝服裝”公司的新老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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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三把火。
喬安娜第一把火要燒的是,不顧列嘉輝和公司高層管理員的反對,堅決撤掉“潮流妖女”這個服裝品牌。喬安娜的理由很簡單,時機不夠成熟,單憑一個沒有成名的設計師個人能力是不行的,力單勢薄,公司不必要花這麼大的人力,財力,精力,投資進去冒這個風險,得不償失。
列嘉輝提出異議,“潮流妖女”品牌正在大量宣傳中,定購量不斷。
喬安娜問:“賺錢了沒有?”
會計部的人說:“沒有,因爲剛剛開始,大量的宣傳,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但收支漸漸走向平衡的趨勢。”
喬安娜說:“那就是了,沒有賺錢,爲什麼還要繼續?不如把這筆資金投入到原來的‘雲裳’品牌去,把‘雲裳’發揚光大,這纔是主要的。”
喬安娜鐵了心的要撤掉“潮流妖女”這個服裝品牌。
她說,不能掉了西瓜撿芝麻。
喬安娜的第二把火也理所當然的也燒到了何心潔頭上。
“潮流妖女”品牌撤銷了,何心潔沒有條件,沒有資格擁有單獨的辦公室,更不說配有助手之類的了。
理由更簡單直接:何心潔不是公司的股東,或高級管理人員。
喬安娜還說,何心潔能不能勝任公司的服裝設計師還是一個未知數。試想想,這個世界上,有哪一個服裝設計師,不管是成名,或是不成名,有誰不是專科學校畢業的?沒有學歷,沒有文憑,甚至連自己的名字也寫不好的“白字先生”,有什麼資格做服裝設計師?沖廁所還差不多。
喬安娜每一句話都說得合情合理,令人反駁不得。
列嘉輝氣惱萬分。
有着怎樣凜然的愛,就有着怎樣凜然的恨。
有時候女人狠起來,還真的無毒不丈夫。
顏小可爲何心潔憤憤不平:“喬安娜簡直是公報私仇嘛,故意給小鞋穿。”
“什麼小鞋?”何心潔莫名其妙,一邊低下頭來瞅瞅自己的腳,還擡了給顏小可看:“沒有啊,她沒有給我小鞋穿啊,就是有小鞋給我穿,我穿不下,我爲什麼要穿?再說了,我自己有鞋穿,纔不穿她給的。”
顏小可“撲哧”一聲笑:“你呀你,難道喬安娜說,你是白字先生。暈,比小燕子還要小燕子。”
何心潔嘻嘻笑。小燕子她是知道的,她看過幾集的《還珠格格》。
但小燕子有什麼不好?最後她嫁給了五阿哥,自己喜歡的男人。
而顏小可也將要嫁給約翰遜,她喜歡的男人了。
約翰遜的合約已到期,他計劃回美國一段時間,三五年的,然後再到中國來。顏小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要隨約翰遜到大海彼岸,地球的那一邊去。
對於獨生女嫁外國人,顏小可父親剛開始便大力反對,大發雷霆:“嫁洋人?”顏父在生氣的時候,常常呼吸不大暢通,說話像打悶雷,轟轟轟,聲勢嚇人,他一邊拍着桌子,像是要防止八國聯軍攻打圓明園,一邊咆哮:“我們顏家書香世代,女兒嫁了個洋人,叫我怎麼出去見人?”
顏小可連忙分辨:“約翰遜又不完全是個洋人,他母親是中國人,他有一半血統是中國的。”
顏父說:“那也不行。”
半個洋人也是洋人。
顏父是個老學究,觀念保守,思想落後,當年顏小可執意的學服裝設計而不願意繼承他的衣鉢學中國文學,被他教訓到現在,什麼中文湮沒啦,什麼教女無方啦,什麼有愧文學啦,如此此類的,害得顏小可大學畢業了不敢留在廣州市,而跑到了深圳。
什麼叫代溝?這就是了。
隔了三五日,顏母便打電話給女兒:“和那個洋人分手了沒有?”
顏小可說:“沒有。我們不會分手。”
顏母憂心忡忡:“西方那邊離婚率這麼高,異族婚嫁,又能維持多久?”
顏小可說:“中國現在的離婚率不高麼?同族也不一定能白頭到老。”
好不容易愛上了,顏小可並不想放棄。
她努力着,說服她的父母。
後來接觸後,顏父顏母發覺,咦,這個叫約翰遜的洋鬼子,彬彬有禮,尊老愛幼,不但能說一口中文,還對中國文化極熱愛,會做中國菜,會念唐詩,還能陪顏父下那手九流的象棋,常常輸,輸了又不燥,也不賴。
終於,顏父顏母對約翰遜刮目相看。
他們對親朋好友說:“只要對女兒好,洋鬼子也沒關係。”
有情人終成眷屬。
何心潔的點不捨。
此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面了。
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何心潔趁了空檔,還顏小可設計了一襲婚紗,還親手的一針一線縫紉。顏小可穿上了,宛如仙子下凡般,美不勝美。
這樣的設計師不是設計師,哪還有誰能夠做服裝設計師?真是天大笑話。
顏小可回廣州辦酒宴。
她的父母說,婚姻是人生一件大事,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
顏小可也請了列嘉輝和何心潔去廣州喝喜酒。
不是週末,喬安娜故意的刁難,不準請假,公司下午四點鐘有重要的會議要開。列嘉輝不加理會,你開你的會,我缺我的席,有本事,你可以開除我,——做慣了老大的列嘉輝,一時三刻之間,還適應不過來別人對他的指手畫腳。
喬安娜面無表情:“下午開的會,不但公司的高層管理員要參加,還包括全體設計師,缺席者,後果則自負。”——喬安娜陰險地想,她管不了列嘉輝,難道她管不了何心潔嗎?
列嘉輝氣結。
平日裡那個知書達禮,溫柔婉轉的喬安娜到哪兒去啦?如今,十足的法西斯一個。
喬安娜冷冷的笑:“還不是你逼的?”
沒有成爲金庸小說裡的李莫愁,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女鬼般的惡婦,冷酷,狠毒,殘忍,可怖,狼子野心,還算是幸運的了。
不想上班不久,何心潔便遞來了辭職信。
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似何心潔的才華,大把公司搶着要。喬安娜不識貨,總有識貨的人吧?是金子,總會閃亮發光的。
何心潔微微地笑。
此刻,她不再是昔日的阿蒙。
喬安娜一心想着報復,一心的要爲難何心潔,想讓她知難而退,卻忘記何心潔有這一着了,何心潔可以金蟬脫殼,因爲她有這個本事。突然間,喬安娜便有一絲後悔了,她這樣做,不是把公司裡的優秀人材,白白拱手相讓給別人嗎?這樣做,會不會把列嘉輝辛苦打拚出來的事業,一步一步逼向絕路?
喬安娜,並沒有如此的心啊,她並不想搞垮列嘉輝的公司。
喬安娜站在窗前,腦子裡一片空白,孤單,無助,鬱悶,痛苦,失落,鋪天蓋地的將她籠罩,她呆呆地站着,呆呆地看着樓下的何心潔,笑意盈盈的走向列嘉輝的車子,又看到列嘉輝很紳士風度的爲何心潔打開車門,然後車子示威似的,絕塵而去。
太陽明晃晃的,喬安娜覺得她的一顆心,像披上了荊棘,滿身滿心的刺痛。
顏小可也邀請了童保羅。
但喬安娜說,下午四點鐘,公司有重要的會議要開,不得請假不得缺席。童保羅不是列嘉輝,也不是何心潔,他很抱歉的給了顏小可打電話,告訴他不能去參加她的婚禮了。童保羅沒有想到,下午三點半他趕到總公司的時候,四周圍靜悄悄的,那個所謂的重要會議,也取消了。
喬安娜在她的辦公室裡,黯然神傷。
看到童保羅,喬安娜像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只覺得委曲,不禁眼眶一紅,無盡的酸楚涌上心頭,再也忍不住,豆大的淚水奪目而出。
童保羅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上前,把喬安娜擁進懷抱裡,輕輕的拍她的背,安慰她。
童保羅認識喬安娜很久了,久到對列嘉輝和喬安娜之間的事,瞭如指掌。
喬安娜哭:“他爲什麼要這樣待我?”
童保羅嘆了一口氣。
感情上的事,誰也說不清楚,對與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