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怎麼回事,你老劉不是馬大哈,這裡面肯定有事。
薛老三並未如劉福貴料想的那樣,勃然變色,而是平靜地看着他,說罷,還掏出小熊貓,拋上桌來。
劉福貴趕忙搶過香菸,掏出一根,當先替薛向點燃,自己又燒起一支,邊悶頭抽菸,邊敘述着根由。
“市長,是這麼個回事,早上我在食堂打餐,恰好碰見了胡秘書,他說黃市長在一號小包,要我過去坐坐,本來我是不願去的,推辭再三是,可黃市長到底是市裡領導,我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隨他去了。說實話,我當時也確實是提足了警惕,因爲我知曉黃市長叫,肯定沒什麼好事,可真當跟他進了包間,黃市長什麼正事也沒問,就問了些廠子的基本情況,還不住地給我夾吃食。”
“我繃着神經,不尷不尬地吃了餐飯,眼見着就要吃完,可以閃身,哪裡知曉黃市長忽然蹲下身子,捂着肚子喊不舒服,恰好胡秘書又給黃市長打湯去了,當時遇到這種情況,我哪裡還顧得住多想,趕忙就攙着他往外趕,太過忙亂,便把公務包落在了包廂,後來,還是胡秘書親手送過來的,再後來,我就撞上了老向和齊廠長,一起在這二號會議室等着首長。”
“可等着等着,到來的人越多,且淨是各個廠長,到了那時,我便是再蠢,也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定是先前在包廂裡黃市長弄的那出,將我的公文包弄去,把裡面的分流文件,弄出去看了。後邊的事兒,就水到渠成呢。稍稍把消息擴散出去,便引來這幫讒狼,給首長帶來了天大的麻煩。呸。什麼黃市長,真是黃鼠狼。使這等下作手段,真是陰險小人。也是我不小心,對不起首長。”
說着,劉書記竟站起身來,衝薛向鞠了一躬。
薛老三趕忙扶正他的身子,笑着道“用不着來這一套,有心算無心,避無可避。黃市長又是領導,你哪裡防範得住,話說回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沒你這出,我還真不好催他們好好出勁使力,這下倒好,他們自己把頭伸進我的籠頭來了,省了我不少功夫,好了。不說這個了,咱們趕緊轉上正題吧,今天的事兒一傳開。這個裁員分流,就不再是什麼秘密了,勢必要鬧得滿城風雨,你們現在回去,儘量最好宣講,勸說工作,千萬不能出現動盪!”
“市長,您多慮了,您的分流方案。我仔細研究過,給出的待遇已經很高了。說實話,這些人在如今的廠子裡。每月也就這些收入,但以廠子的艱難,每月都拿不全,所以,薪資水平上,分流後比分流前,實際所得更高。此外,分流人員們的人事編制還在原單位,他們最看重的編制沒動,只不過,換個地方,拿更高的工資,您說有人能不願意?”
說話的是齊炳河,德江鋼廠新上任的廠長,一個知識型幹部,他也是在孔凡高跌倒後,走馬上任的。
原來的德江鋼廠,純粹是孫明和孔凡高鬥法的戰場,孫明和孔霸兩位衙內,更是拿德江鋼廠的雙軌制,折騰起了各自的貿易公司。
薛向初來德江時,正趕上孔凡高大使法力,擠走了親孫明的廠長,換上了自己的人馬,如今,孔凡高倒臺,鋼廠也遭到了清洗。
這位齊炳河,是薛老三向蔣天生反映了情況後,蔣省長親自調派來的。
此人原來在錦官市食品廠做銷售主任,素有政績。
向春發道,“按正常情況說,是這麼個道理,可老齊,你看眼前的陣勢,像是正常情況麼,有人無風還要捲起三尺浪呢!”
薛老三對向春發的老道,很是讚賞,點頭道,“是啊,近來風波惡,你們都打起精神來,好生應付,走過這一段泥巴路,就剩康莊大道了。”
一番討論,約莫耗起個把鐘頭,理清了所有細則,薛老三便吩咐三人回去以後,各自整理成文字上交他來。
安頓好分流事宜,薛老三又叮囑了三人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儘量改進廠子的生產方向,爭取依託在建的雲錦影城,尋找各廠的經濟新增長點。
當然,薛老三不會用這種大而化之的樣板文字來分說,他甚至給出了具體的方向。
譬如德江鋼廠,他就建議齊炳河干脆劈出一個專門的車間,專門搞建材型材生產,直接供應雲錦影城未來基建需要。
畢竟,影城佔地極大,所需基建材料極多,鋼廠完全可以藉助影城的東風,在應付工委定下的生產任務之餘,也大可搞搞雲錦的副業,具體的政策,他薛某人負責找省裡溝通。
而機械廠,服裝廠,亦可有樣學樣,總之,雲錦影城就是座新城,三百六十行,什麼都能往這筐裡裝。
他們是近水樓臺,更要佔據先機,不要等影城發展起來,才知道後悔。
最後,薛向又道,在他看來,好的企業領導,永遠善於打好提前量。
這回,他薛某人幫着三大廠卸掉了重包袱,又指明瞭發展方向,三位廠長幾乎要拍胸脯子保證,再做不出成績,提頭來見。
許多瞭解薛老三的,都說薛老三這人不做生意實在可惜。
的確,這是個經營計算不肯吃虧半點的傢伙。
這不,兩個億的投資打造一個雲錦影城,消息傳出,全省都轟動了。
各家配套單位,都發來了合作申請,希望承擔影城建設的某一項內容,或基礎建設,或餐飲供應,或服裝配套,或器械支援,總之,方方面面,都有單位想要承接。
可偏偏遭遇了薛老三這麼個守財奴,這傢伙嚴令市政各個單位,不得私下大包大攬,誰包攬了,誰負責兌現,市委市政府是不負這個責任的。
是的,薛老三打的主意,就是與影城建設有關的配套工作,儘可能都由德江自己內部消化。
在他看來,雲錦影城就是個超級內需拉動機器,生產基建過程中,不僅需要海量的建材、器械,也同樣需要數以萬計的勞力。
有了勞力,也就有了一系列的配套,畢竟,人總是要吃喝拉撒睡,這一發散開來,該涉及多少相關產業鏈。
薛老三又怎能看着這麼大塊肥肉,流到別家碗裡去了。
這傢伙非但動用行政力量,硬性圈定了雲錦影城的各種後續配套供應,必須得由德江境內的各家單位提供。
甚至連基建這一專業性頗強的建設工程,他也準備自己上馬。
拒絕了省裡的幾家著名建築單位,薛老三另起爐竈,自行創業,和省建築院簽訂了技術援助協議後,他甚至有了組建起了自己的施工隊的想法。
施工隊的成員從何處來?便是這些由各個工廠裁員而來的勞動力,在他看來,建築行業只是設計規劃頗要些技術含金量,具體的工程,無非是些泥瓦活兒。
有了省建築院的技術支援,解決了規劃、設計上的難題後,其餘的勞動性工種他大可自己培養,畢竟影城要鍛造完成,跨度數年,足夠他培養出一批成熟的建築團隊了。
當然,培養建築團隊不是他的根本目的,他的根本目的,是那兩億投資最好全部被德江本土自己消化吸收,最好一毛錢都不流向外地。
一言蔽之,他要的就是肉爛了在鍋裡,連湯也不許溢出。
如此,德江關於雲錦影城的招標議定書,一經發布,簡直就似往公廁裡投了炸彈——激起了公憤(糞)。
原本,德江爆出雲錦影城的巨億投資,全蜀中幾乎是一片叫好之聲。
這叫好,倒飛是純粹爲德江高興,而是方方面面,都打算從這兩個億的鉅額投資裡,收穫些什麼。
畢竟,稍微有點經濟常識的都知道,兩個億的投資砸下來,通常能拉動五倍以上的經濟產值。
如此巨大的經濟效益,誰不眼饞,誰不想分一杯羹。
可偏偏遭遇了薛老三這麼個四六不認的傢伙,完全不懂怎麼做人,一鍋肉,這傢伙獨自霸佔了,也不怕撐死!
一時間,蜀中各界盡是對德江的聲討,連帶着薛老三又多了個外號,喚作“薛貔貅”。
甚至,蔣天生都被鬧得沒辦法了,親自打電話給薛向,要求他撒撒手指縫,漏些湯汁,好平息物議。
孰料薛貔貅,只進不出,推說道,目前影城還未上馬,暫時有哪些配套,還定不下來,等影城上馬之後,再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蔣叔叔如果太爲難,就儘管把責任往他薛向身上推,他薛某人慣有惡名,再多些誹謗也無所謂了。
只要德江人民能得福利,他就是爲天下指,又有何妨。
薛貔貅一番慷慨凜然,爲保德江福利,而甘願己身受損的悲壯戲碼演將出來,看得蔣天生簡直哭笑不得。
薛貔貅不鬆口,誰能奈何?
…………
自從在德江的政治鬥爭中佔據了上風之後,薛老三便一日忙似一日,除了方方面面的工作需要他統籌安排以外,他還得負責平衡德江各個山頭的派系力量和政治利益。
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