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看看這堆故紙文字,再想想早已覆滅的青幫,薛老三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也正常。
不過,又想到這堆故紙上面鑿刻的都是斑斑血淚,薛老三這啼笑皆非又化作欣慰,忽地,衝這堆文件鞠了一躬,算是告慰了這幫因爲青幫而遭受苦難的活着的或者逝去的人們。
收束好這堆文件,用電話叫來綜合科科長馬明宇,將這堆文件放回。
看着馬明宇捧了這堆文件朝門外行去,薛老三心中一輕,像是了了個什麼心願一般。
收走了這堆文件,薛老三的辦公桌上,陡然空了一大片。
他又翻翻揀揀了幾下,又歸攏了一堆文件,薛老三瞧着這堆文件,怔怔出神,忽地拿起,忽又放下,反反覆覆幾次,都沒個定奪。
原來,這些文件倒不是督查室的卷宗,而是薛老三多方託人找來的蛇山地理志,以及託鐵進派人走訪老礦業工人,蒐集的關於蛇山地勢地形的總結材料。
當初折騰這些東西,還不是因爲薛老三放不下三號礦洞背後的未解之謎。
此刻,薛向猶豫難絕,就是因爲拿不下主意,到底要不要繼續跟進。
可一想到最近層出不窮,幾乎不曾斷絕的煩心事兒,他就忍不住發寒,好容易消停下來了,他也確實沒什麼刨根兒問底的心思了。
再者,他最近剿滅青幫,大鬧明珠國際飯店,在有心人眼裡,已經高調得離譜了。
若是再起大動作,估計真就得受千夫所指了。
重重一嘆後,薛老三搬了這堆文件。也隨手關進了身後的書櫃裡,暗自咬牙,就是背後藏着座金山。他薛老三也不挖了!
書櫃重重拍上的霎那,薛老三神經陡然又鬆了一下。兩件大事終了,薛老三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輕了幾斤。
沒了這兩大坨文件堆積,薛老三桌上的東西陡然少了一大半。
片刻間,他便將雜亂的辦公桌,收揀了個乾乾淨淨。
煩心事了,薛老三心情好了不少,端起茶杯美美灌了一口,正待翹了二郎腿。閉目養神,叮鈴鈴,桌上的電話響了。
“老弟啊,我那事兒,到底咋樣了,昨個兒我可是一宿沒睡啊,就怕打擾你老弟休息,我這一個電話可是憋到現在啊,你是沒見我現在啥模樣,倆眼眶子雀青。眼窩深陷,都跟老了十幾、二十歲一般,快說說。我那事兒到底成沒成啊……”
薛向剛抓起電話,鐵進就對着電話打了陣機槍。
薛向剛給了個肯定的答案,那邊的鐵進便對着電話吆喝起了軍歌,俄頃,還傳來女人的呵叱聲,顯然那邊的鐵局長忘形了。
沒辦法,對官員來說,還有什麼比升官,還讓人高興的呢?
掛完和鐵進的電話。薛向擡擡表,時間還早。他忽然發現自己又沒事兒幹了。
想提前下班,轉念一想。最近也實在是太自由主義了,今兒個好容易認真坐班一回,總得堅持到底。
念頭定下,薛向便轉身去了督查一科,拿了最近堆積的報紙,折回辦公室,又給茶杯倒滿,便在桌上翻起了報紙。
最近的大消息,好消息不少,其中包括鬍子元帥上個月被平反,老首長終於提出了“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完整命題,恢復《義勇軍進行曲》爲國歌,確立了國家領導人任職最多不超過兩屆的規則……
掰指算來,改革開放至今,已經進入到第五個年頭,總得說來,問題不少,但成就巨大,國家經濟、政治、軍事等各方面的建設取得的成績尤爲顯著。
經濟方面,特區建設,由最初的爭議不斷,到如今的擁護、讚揚聲一片,國務院上週批轉《當前試辦經濟特區工作中若干問題的紀要》,肯定了試辦特區三年來的成績。
政治方面,加強了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擴大全國人-大-常-委-會的職權;恢復設立國家zhu席;國家設立中央jun委;國-務-院實行總理負責制;加強了地方政權建設,縣級以上地方各級人大設立常委會;最重要的是,廢除了領導終身制,明確了中央領導任期,開啓了民主政治的新氣象。
軍事方面,海底潛艇發射運載火箭成功,標誌着我軍隱形打擊敵人的能力,實現了跨越式發展;嶺南軍區科級建軍計劃,碩果累累,電子信息作戰,在全軍範圍內,取得了廣泛共識。
厚厚幾摞報紙,薛向翻了兩個多小時,好消息頻傳,看得他眉飛色舞。
直到劉曉寒捧着飯盒敲門的時候,他才從報紙中回過神來。
“主任,今兒個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啦,您這勤勤懇懇的勁兒,可把我都比下去啦!”
劉曉寒一邊往嘴巴里送着塊兒冬筍,一邊嘻嘻哈哈衝薛向打趣,打趣罷,不待薛向回話,忽地聽見隔壁有分腐乳的消息,一道煙兒追着去了。
薛向擡擡表,已經十二點了,趕緊摸着電話,給家裡去了一個,電話是小李接的,言說小傢伙已經吃完午飯,在午休呢。
煩人精既然沒鬧騰,薛老三心中鬆了口氣,剛準備出門去吃飯,市委辦公廳綜合室主任趙剛,忽然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好哇,沒想到你薛主任真在辦公室,方纔聽他們說了,我還不信了,走走走,擇日不如撞日,既然撞見了,你可跑不了了,老牛剛從藏區,弄了兩斤犛牛板筋,我老早就盯上了,奈何老牛天生一雙青白眼,白眼看我,青眼瞧你薛主任,人家可是放出話來了,我老趙要吃這牛板筋可以,須得請動你薛主任,這些天老瞧不見你,可把我急壞了,今兒個碰見了,可不能再讓你給跑了……”
說起來,趙剛哪裡是許久沒見薛向了,而是最近市委風頭太緊,尤其是關於這位薛主任的風聲,那可是扯得呼呼地響,他甚至聽說這位薛主任和青幫槓上了。
當時,聽見這消息,這位趙主任立馬就麻了爪兒,青幫何等龐然大物,在他看來,薛向和他們撞上,那基本就是死人了。
既然是死人了,那還有什麼投資價值。
是以,這些天,這位趙主任壓根兒就不往督查室這邊來,便是要去督查室隔壁的機要室,也寧可繞道兒。
可哪裡知道,眨眼間,峰迴路轉,天崩地裂,兇威赫赫、縱橫明珠數載的青幫,竟轉瞬被掃得灰飛煙滅。
當然,趙剛不認爲青幫覆滅,是這位薛主任在做法,因爲在他的認知裡,薛向若有這實力,哪裡還會跟他趙某人來哉,分明就不是一個階級嘛。
雖然不信是薛向一手覆滅青幫,可他卻隱隱聽說和這位薛主任有關。
總之,不管是有關還是無關,薛老三又再度成爲趙剛的重點投資對象。
這不,這幾天他就一直在督查室附近觀望,想給他和薛向之間差不多冰冷的關係,添把火。
好容易今兒個瞅着機會了,他便趕緊來送人情,拉關係了。
當然,趙剛新近的心思,薛向並不知曉,他也無暇去想。
在處理官場上的人際關係時,薛向一直是很大度的,而這種大度是指他絕不會因爲別人對自己忽冷忽熱的變化,而轉換對這個人的看法。
因爲薛老三壓根兒就不認同官場上的朋友,即便是鐵進,那也是利益糾葛,彼此談得來,況且,在他心中也沒有什麼朋友,要麼是兄弟,要麼是泛泛之交,要麼是利益共同體。
而趙剛這種人,對他而言,連利益共同體都算不上,他的態度,薛向自然不會在乎。
當然,不在乎,並代表薛向會給趙剛臉子,對趙剛有看法。
畢竟人在官場上混,跟紅頂白再正常不過,趙剛什麼脾性,他早就瞧清楚了。
這等人,他不會真心結交,但也不會敬而遠之,他願意套交情,就讓他套就是,他薛主任又不會少半根毫毛。
中午飯,還真是武德區民政局局長牛奮進張羅的,一餐豐盛的犛牛板筋火鍋,真得是吃得薛老三通體舒泰。
吃罷飯,按趙剛的意思,還想張羅別的節目,不過,薛老三好吃不好玩兒,便拿督查室公務繁忙爲藉口,給搪塞了過去。
哪知道,他這搪塞的話,還真就一語成讖,下午剛回到辦公室,黃偉便找上門來。
“薛主任,忙吶!”
輕輕敲了兩下門,黃偉便在門邊站了,卻不進屋。
“喲,是領導啊,請進請進!”薛向猛地擡頭,故作驚奇。
之所以說故作驚奇,是因爲,自打上午曹睿跟他說了督查室的副主任和督查專員們全有任務要下去,他就等着看黃偉要出什麼幺蛾子。
先前,他還不信黃偉會將一次失敗的計謀用上兩次,這會兒,見他果然“如約而來”,薛老三心中便冷笑開了。
“什麼領導啊,見外了,見外了不是,你我自己同志,又都是年輕幹部,你說這話,可是在打我臉呢!”黃偉輕輕拍了自己麪皮數下,又嘆道:“哎,我知道早些時候,咱們有些誤會,可這不都是工作上的衝突嘛,你薛主任男子漢,大丈夫,該心胸寬廣,可別放在心上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