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局長陡然豪情壯志,直若董存瑞、黃繼光齊齊附體,衆公安瞧得一陣頭暈之餘,嘴上卻也不得不熱情地謳歌局座的偉大,和呼喚着萬萬不可,腳上卻誰也不慢,都遠遠地退了開去。
畢竟都是吃警察這碗飯的,誰的腦子也不慢,先是李局長語焉不詳的介紹案情,爾後,又是破天荒的親自帶隊,到如今的不讓衆人接近嫌犯,誰心頭都浮起別的念想來,最多的想法,就是局座和這嫌犯有糾葛,沒準兒還有把柄落人家手裡了。
有想法歸想法,可誰若生出刨根問底的心思,那絕對是腦子有毛病,估計不等李局座下手,就被人家拿了作進身之階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衆公安幹警直退出五十米開外,有些計較深的,甚至猶嫌不夠,直恨不得昏死過去纔好。
“薛向啊薛向,任你本領通天,精明如水晶猴子,也逃不過老胡的算計,小猴子要和如來佛鬥,你且得學呢。”
李局長緩步步到薛向身前,忍不住自語了一句。
沒辦法,誰叫這會兒李力持心中激盪得不能自已了呢,若此時曠野無人,他真能愉快地喊出聲來。眼見着薛老三橫身當場,顯然徐公子交待的任務,基本已經圓滿完成,隨之而來的,便是天量的財富和仕途上的進步。
對徐公子的承諾,李力持毫無懷疑,這一點,三年時間,許多人,都驗證過了的。
這以萬爲單位計量的財富也就罷了,更重要的是那仕途上的一步。李力持如今這個年紀,雖說不上高齡。比之同齡人,卻壓根兒沒多少競爭優勢,更不提。官到他這個級別,每上升一步。都難如登天,而如今,能官升一級,自然讓他驚喜交集。
高興方罷,李力持又讚歎起老胡的手段來,他真是深深佩服,不,震撼了。他從未曾想過一個人的腦子竟能靈活到這種程度。
細細掰扯老胡的籌劃,幾乎步步都將薛老三算死了,並且留出了後手。就拿今晚之事來說,若是薛向強突,在如此嚴密的把守之下,恐怕除了失敗還是失敗;而即便是他突破進了防線,在數十號青幫高手的嚴防死守下,也未必帶得出人來,退一萬步講,就算薛向手段逆天。還有他李局長的防線又緊緊箍死在外圍,可以說,只要薛向跳進來。就斷無脫身之理。
按說計劃到了這一步,已經算是絕了!
可多智如妖的老胡,仍舊設下了最後一層保險鎖,便是此刻倒在薛向身上的假徐小弟。
很明顯,潛意識裡,誰一眼之下,都會將五花大綁的少年,當作是要救之人。
可誰能想到,此人才是真正的殺手鐗。在最關鍵的時刻,給出最致命的一擊。
驚歎完老胡的籌劃。李力持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綢繆之深。豈不正是映襯出眼前的這位薛向同志的本領之大,這一步步幾乎都牢不可破的囚籠,竟然讓此人給破了個乾淨,若非老胡的這最後一道保險鎖,大事早喪!
“薛向啊薛向,你本是良材美質,按老胡的話說,本是潛龍之屬,你說你來明珠,不好好做你的衙內,偏生跟公子爲難,那就別怪我李某人心狠!”
說話兒,李力持竟掏出了配槍,復又一腳踢開“徐小弟”,扶起薛向的身子站直,緊接着,他竟嚎叫起來,“不好了,嫌犯醒了,救命,救命!”
李力持的算計很清楚,徐公子要的是薛向必須在牀上躺個一年半載,畢竟公子的大事需要這個時間,而即便是今天污了薛向勾結幫派,剝了薛主任的官衣,可憑這位薛主任的韌性,沒準兒越發緊盯着蛇山,屆時,沒了官衣束縛的薛衙內,只怕更加讓人頭疼。
是以,讓薛衙內重傷,是老胡囑之又囑之事,李力持斥退手下,爲的就是下這黑手。
當然,衆目睽睽之下,對一個昏睡之人開槍的蠢事,李局長自不會做,可若是這昏睡之人反抗呢?那他李局長開槍就純屬自衛!
關鍵是此刻,薛老三昏厥了過去,他如何能反抗呢,李局長自然有辦法,無非是扶起薛向,晃動起肢體,依靠眼下的光線,和公安幹警相距的距離,絕難看清究竟,只會以爲是嫌犯陡然轉醒,要劫持局長。
如此,李局長開槍,則名正言順。
或許有人要問了,薛嚮明明昏厥狀態,待會兒衆公安幹警奔至近前,難道還發現不了麼。
的確,薛老三是昏厥狀態,可要害處捱了數槍,除非不是死人,有能不疼醒的麼,屆時,除了李力持和薛向,誰還知道他薛老三是在李局長開槍之前醒的,還是開槍之後醒的。
不能不說,能做到廳官的,就沒一個城府簡單的,李局長憑這番心思,就值一個廳官!
卻說李力持扶起了薛向,叫喊聲中,槍口已然對準了薛老三的左肩,眼見着衆幹警呼喊着前來救駕,李力持嘴角浮起一抹殘忍的笑容,扣下了扳機。
咔咔,預料的炸響聲竟未傳出,卻是傳來了卡殼聲,李力持下意識地便以爲配槍失靈了,連續扣動扳機,可除了咔咔聲,再無別的反應。
李力持莫名奇妙,伸手拿槍到近前一瞧,竟發現彈夾竟然消失不見了。
他方要低頭去尋,彈夾竟自動出現在他眼前,他急着趕在衆人奔到前對薛向下手,竟沒想這其中的離奇詭異,嘴巴依舊吆喝着求救,手上卻是不慢,朝彈夾直直抓來。
這一抓自然抓空,彈夾消失,李力持忽然瞧見了一張蒙着黑布的臉的上方,豎着一雙烏漆漆的眸子,晶晶亮着。
“薛!”
李力持這一驚,直驚得魂飛魄散,張口就要喝出聲來,誰知道,他一字還未喊出,嘴巴便被薛向堵住了,緊接着薛老三在他頸後一捏,李局長便昏了過去。
薛老三順手抄住半空裡落下的手槍,咔嚓一聲響,彈夾便合上了,一直烏洞洞的槍口,穩穩地抵在了被拿了堵在身前的李局長的太陽穴處。
此番變故,簡直就是晴天霹靂,翻天覆地。
諸位看官,你道薛老三怎生昏而復醒,完成這番驚天大逆轉?
原來,一切的根子,還在這位假“徐小弟”身上。
要說,薛向也是犯了個致命錯誤,他從徐俐處得知徐小弟被抓了做人質後,便決定赴險救人,可偏偏忘記問徐俐,徐小弟長什麼模樣。
這也是人的潛意識作祟,這種錯誤往往也最難規避,就好比別人說中午請你吃飯,你潛意識一定浮現的是米飯配菜,可偏偏中午上得是餃子。
薛向也是一樣,他只道去救人,至於救的人長什麼模樣,在他看來,壓根兒就不須問,甚至是少年還是兒童,都不必管,只要是處在青幫嚴密看守之中的男孩就成。
果然,薛老三尋到主廳,瞧見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的“徐小弟”,下意識便以爲此人就是要找之人,又是一番龍爭虎鬥,終於得手。
如此,既符合腦子裡的預設場景,又符合艱辛得來這一必要條件,他哪裡還會懷疑“徐小弟”的真假。
不得不說,這便是個天大的思維盲點,薛老三見過徐俐都不曾想到問,偏偏就讓不在現場,甚至不曾見過諸人的胡東海,只聽了黃鐵的轉述,便窺出了這個破綻,差點一舉致薛向死命。
胡東海之智,說是當今之姚廣孝,絕非繆贊。
既然如此縝密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計謀,薛老三到底是怎麼窺破的了?
說到這兒,又不得不提胡東海先前安慰徐龍象的那句話了——“機關算盡了,人力不能違時,事情就定死了”。
按說胡東海這話沒錯,可世上的事兒,哪裡是能算盡的,有些人的本領偏偏就超出了度量。
比如,胡東海怎麼會想到薛老三會從半空裡直接回到地上?又怎能想到國術高到某種程度,能勁流周身,法御萬物?
破綻正由此而來!
卻說薛向當時奪了“徐小弟”,便只當得手,突破刀哥等人的圍堵後,立時藉助半空中早搭好的繩橋,準備脫身。
哪知道青幫好手衆多,神槍手當即打斷繩橋,薛老三立時從半空中蕩了下去。
直到這時,始終裝睡的“徐小弟”,終於露出了馬腳。
要說青幫爲了這次的佈局,幾乎是下了死力,這位僞裝“徐小弟”的少年,正是青幫武庫中唯一的少年英俊,國術本領更是一等一的強橫。
也正是因爲這位“徐小弟”乃是國術同道,所以裝睡的本領,竟然瞞過了薛老三這位六識幾乎達到巔峰的國術宗師。
可裝睡終究不是真睡,而薛老三在半空中上演那般驚險的動作,玩兒他自己的命也就得了,偏偏“徐小弟”被他夾在身下,連帶着被玩兒命。
“徐小弟”國術雖強,可眼瞅着就命懸一線了,他哪裡還能控制住呼吸、心跳,沒嚇得喊出來,已經算他心堅膽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