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躍民話音方落,薛向嘴巴里正嚼着黃花蘑,未及開口,坐他腿邊的小傢伙抹了抹粉嫩的小嘴兒搶答了:“見過呢,我也見過,我和大哥一起見的主席爺爺,那時主席爺爺在睡覺,我就沒叫醒他,只給主席爺爺牀邊擺了花呢,人家還給我一指銀色的鋼筆,在我家呢,沒帶來。”
小傢伙如今早知道了躺在玻璃棺中睡覺的老人是誰。那日她一到家就,抱了治喪委員會送的銀色鋼筆出去顯擺。小意見了,問她鋼筆哪裡來的,小傢伙得意洋洋地就把事情交代了一遍,小意不清楚她嘴巴里好大好大的漂亮房子是哪裡,卻搞清楚了睡覺的老爺爺是誰。
原來小傢伙介紹時,摸着小腦袋不知道怎麼表達,忽然看見堂屋正中掛的主席標準像,越看越覺得和那老爺爺很像,就朝牆上一指,說是就是給這位老爺爺送花時,得的鋼筆。小意這會兒已經八九歲了,早已曉事了,聽小傢伙說給老人家送花,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他生怕妹妹出去亂說,拉過來,交待了又交待。哪知道,他的話對小傢伙來說,沒有丁點效果。
自此,小傢伙也大概知道那個老爺爺好像很厲害,到處都是他的照片。一日,小傢伙邊帶了鋼筆去幼兒園出風頭,還給衆娃娃介紹它的來歷,孰料沒嚇着衆娃娃,倒是驚着了一衆老師。老師們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也不敢細究,只是圍了一圈,教育她不得再說鋼筆的事兒。小傢伙無法無天,卻獨獨畏懼老師,既然老師發話了。她自是要聽的。自此,便再也沒炫耀過了,倒是把主席爺爺記在了心裡。因爲鍾躍民是教小傢伙那個班級的老師。老師有要求,最聽老師話的小傢伙自然要積極作答了。
聽了小傢伙的話。衆知青愣住了,不知道該不該信,雖說聽着不可思議,,可童言最真啊。小傢伙聰明可愛,乖巧伶俐,在學校處了幾天,幾位知青都喜歡上她了。知道她嬌憨、實誠,該不會撒謊的。
見小傢伙口沒遮攔,薛向瞪了她一眼。孰料,小傢伙衝他撇撇嘴,眼睛轉過來,烏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裡忽上忽下,亂轉了起來,贈送了一對他自主創新,最新研發的超級大白眼。衆知青見了薛向的瞪眼,哪裡還不知道小傢伙說得是真的。頓時對薛向的身份更加好奇起來。
薛向正要叉開話題,通訊員小孫頂着個遮雨的荷葉衝了進來,尋見薛向。就開了腔:“大隊長,蔡副隊長和鐵副隊長,還有蔡連長,不,蔡國慶回來了,在辦公室等您呢。”
小孫衝進來時,衆知青正逗着小傢伙,希望從她小嘴巴里再挖出些秘辛。哪知道小傢伙被大哥瞪了一眼,大概也知道有些話不能說的。直埋了小腦袋,在碗中扒飯。當衆知青聽見靠山屯最可怕的三人回來時。齊齊一震,生怕又過回原來那種暗無天日的日子。
“小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坐下來一起吃。”薛向衝小孫招招手,又道:“他們敢趁我不在家時逃跑,這會兒還有臉回來?不理他們。”
小孫哪敢坐下來吃飯啊,蔡國慶三人在一週前,還是靠山屯的天,在他心中可是積威久矣,豈是短短几天就能消除的。薛向無懼三人,可小孫不成啊,鐵勇和蔡高禮雖然不受薛大隊長待見,卻也是靠山屯正兒八經的領導幹部,豈是他一個通訊員能輕慢的?
小孫站在門口,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薛向看出他的糾結,不願爲難他,便讓他去通知靠山屯的黨員門,集中到學校開個會,臨了,又夾了個雞腿塞給了他。小孫捧着雞腿,衝薛向感激一笑,丟了荷葉,冒着細雨,便奔了出去。
……..
“國慶,你腿在抖什麼,這都四月份了,你穿得也不少啊,還冷?”鐵勇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脊背斜靠在牆壁上。
“冷個屁!他這是嚇的。”蔡高禮負手而立,渾然不給蔡國慶留一點面子。
“國慶,放心吧,有郭主任的信,他決計不敢爲難你的。”鐵勇恍然大悟,趕緊掏出煙,散給二人,試圖沖淡尷尬。
哪隻蔡國慶接了煙,卻不點燃,而是塞進了屁股兜裡,用手壓住顫抖的大腿,哂道:那人下手最黑,你們是沒嘗過,嘗過之後,包管比我還不如。見了沒,裡面睡着的那人,渾身都纏着繃帶,一準兒就是他打的!你看他連自己人都下得去手,你們在這兒抽菸,等他回來,說不定就拿這個找你們出氣,到時可別連累我。”蔡國慶說完,竟要朝門外走去,似乎要和二人劃清界線。
鐵勇和蔡高禮剛划着火柴,卻死活不敢朝煙柱放去,火焰搖曳,似在嘲笑二人膽小。嘲笑就嘲笑吧,二人終歸沒點着,張嘴將火吹滅了。蔡國慶見二人聽了自己的好人言,剛跨出的一隻腳又收了回來:“爸,鐵哥,你說他回來了,咱們說什麼?他要是問我們爲什麼逃跑,咱們怎麼應對,得先想好詞兒啊!不然,他再想些歪的邪的招兒,一準又把我關牛棚了。那地方又騷又臭又冷又暗,我實在是受不得啊。”
鐵勇道:“國慶,你呀,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有郭主任的信,就如同有了尚方寶劍,這承天縣大可去得,還怕他麼。”
見鐵勇大言惶惶,蔡國慶不樂意了:“鐵哥,不是我說你,你也就是個練嘴的。他是蛇麼,你可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他比老虎還兇還惡。以前,靠山屯的刁民們說老子是下山虎,和他一比,眼淚嘩嘩啊。”
鐵勇正要反駁,卻被蔡高禮截斷了話頭:“我說你們倆有完沒完,國慶待會兒就別插嘴了,我和你鐵哥自有計較。”
蔡國慶正待細問到底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小孫回來了,“蔡隊長,鐵隊長,國慶同志,大隊長讓你們去學校,他在那裡等你們。”
蔡國慶沒想到自己在小孫嘴裡竟成了國慶同志,聽着十分刺耳,正要喝罵,猛地想起這連長是那人擼的,再不敢拿這個由頭生事。
……….
蔡高禮三人一踏進學校的大門,便左顧右盼起來,但見硃紅的大門內,碧草如茵,一條碎石子路將兩排梧桐貫穿,雪白的牆壁,明亮的玻璃,通紅的大瓦…..這比公社的中學竟也不差啊!蔡高禮邊走邊瞧,心中難免有些觸動:那人還真不是隻會耍狠的莽夫,到底給靠山屯做了件實事兒。
蔡高禮的觸動也只是一閃而過,心頭忽又陰霾起來:若是再讓他這麼幹下去,他在靠山屯的威望就越足,以後還怎麼跟他鬥?況且,他毀了郭民家的希望,郭民家斷不會容他在靠山屯熬足了資歷,順利升遷,肯定又是拿老子當槍使,苦啊!
蔡高禮心中叫苦,腳下卻是不慢,跟着小孫來到一間教室門口,還未進門,就見滿屋子熟悉的面孔,心中大呼“要糟”!他正待招呼已經進門的鐵勇和蔡國慶撤退,身後就傳來了那熟悉又可惡的聲音。
“蔡副隊長,怎麼,我還沒來,你就要走,莫不是又像前幾天那樣,給我玩兒不辭而別吧?”薛向嘴裡叼着個銀松針,剔着牙齒,大搖大擺地就走了進來。
“哪是要走,我正準備叫鐵副隊長和國慶,出來迎接大隊長呢。”蔡高禮也是老油子了,這點敷衍的手段還是有的。
薛向笑道:“咱們都是老熟人了,不興迎來送往的那套,蔡隊長,進吧,咱們開會。”
蔡高禮不知道薛向又要耍什麼花招,一看這滿屋子的靠山屯的上參建築們,卻知道準沒好事兒。
薛向關上紅漆木門,拽過一把新制的長條凳,招呼衆人坐下,便開了腔:“諸位黨員同志們,今天開會的原因想必不用我說,大家也都清楚的。兩件事兒,一是,蔡副隊長在編寫學習材料時,不經請示,擅自離隊。二是,鐵副隊長騙走民兵,截走正在接受思想改造的社員蔡國慶。這兩件事,在咱們靠山屯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身爲領導幹部,不能以身作則,居然還帶頭違反紀律,長此以往,咱們靠山屯的黨風民風豈不要被破壞殆盡?怎麼處理,大家都說說吧。”
薛向話音方落,鐵勇騰得站了起來:“大隊長,我有話要說。”
“噢,我倒要聽聽鐵副隊長有什麼說詞。”薛向掏出煙盒,彈出只煙,叼上,自顧自地吞吐了起來,看得一側的李擁軍、韓東臨暗自腹誹大隊長不地道。
鐵勇得了允許,說道:“事情是這樣的,蔡副隊長的愛人,也就是國慶同志的媽媽在縣革委郭主任家作客時,突然發病了。郭主任派來的人找不到蔡副隊長和國慶同志,就通知了我。因爲病情緊急,我來不及向您彙報,就自作主張了。現在,我向您檢討,並接受處罰。”說完,鐵勇竟衝薛向鞠了一躬。
……..
有人反應成語使用不當。不是這樣的,比如:暗無天日,自取其辱,三顧茅廬。都是蔡國慶嘴巴里出來的,至於蔡國慶爲什麼說這些不着調的話,文中解釋了。看了這麼多了,對筆者的講故事水平和文筆沒信心,但是用詞得當這點,還請您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