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車俱驚,倒不是因爲市委督查室主任的名頭,畢竟明珠市是直轄市,這會兒雖然還未提出gdp概念,明珠市並未因爲經濟總量份額,而讓市委一號入局,但不可否認的是,明珠市市委一號,雖是正部級,但可以說是舉國二三十個省、直轄市自治區的一把手中,最有份量的一個。
是以,連這種大佬,車內諸人都能時常得見,又怎會驚詫於薛向的級別。
衆人吃驚的不是薛向官大,而是堂堂市委督查室主任,竟來和自己等人一起擠公車。
要知道明珠到底不比蕭山,整個蕭山縣委,也就兩輛破車,可堂堂明珠,轄區內,市職副廳以上幹部,幾乎都有配車,而權重正處級一號,也多有配車,像督查室這種省廳核心部門一號,幾乎就不可能沒車,便是排名二三的副主任也有專車。
再者,以往就沒有處級幹部來此乘坐公車的,因爲體制內等級森嚴,市交通局更是媚眼通透,怎會弄出處級幹部和科級以下幹部一道擠車的爛事兒來呢,處級幹部的候車點在另外一側,且是豪華大客,比這公車可強多了。
正因着這番因由,薛向亮出旗號時,衆人才會驚詫,以爲這位薛主任在玩兒微服私訪呢。
不過,驚詫之後,便是各種狗血沸騰,很明顯素來驕橫的孔某人,這回是真撞上了鐵板,竟惹到了自己頂頭上司頭上,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要說衆人聽了薛向這番話,是驚詫,那在孔吉而言,就是驚雷了!
霎那間,他簡直被雷得外焦裡嫩。心中就剩了一個年頭怎麼這麼銼的事兒,就發生在自己身上了呢?
孔吉想解釋,可張開嘴來。壓根兒吐不出詞兒來;孔吉想硬頂,可他又發現自己根本沒膽量。即便他有個做副秘書長的叔叔,被眼前的頂頭上司抓住了切實把柄,人家真要發落自己,他自問是毫無半點還手之力的,弄不好,影響傳開了,便是他那做副秘書長的叔叔都要受牽連,畢竟專座一事兒。真要上綱上線,他那副秘書長的叔叔一準逃不了干係。
再者,他不過是個小小科員,連級別都沒有,雖然有編制,可作爲頂頭上司的薛向真不要他了,要開銷他也是一句話的事兒。可孔吉若真被趕出了督查室,雖然還有編制,可被原單位開銷的科員,又有哪個單位願意收容。弄不好就得變成只領死工資、身無差遣的廢人,這對志在仕途的孔吉而言,絕對是毀滅性打擊!
“主任。主任,我,我……”
孔吉渾身稀溜軟,眼看就得做出不雅動作來,薛向趕忙伸手將他扶住,“你這個同志是怎麼回事兒,好好的話不會說麼,我看你得好好接受再教育,行了。你也別有思想包袱,好好反思自己。從根子上找出思想出問題的關鍵,明天把檢討交給我看!”
得了薛向這番呵斥。孔吉的身子總算又有了點兒溫度,官場上,從來就是不怕領導笑,不怕領導罵,就怕領導不說話,只要肯說話,證明這事兒還有挽回餘地。
孔吉趕忙一疊聲應承,末了,又衝薛向鞠個躬,沒頭沒腦地躥下車去。
……
“剛纔那家不挺好麼,幹嘛要換?”
梧桐樹下,薛向不解道。
“哪裡好呢,就剩一個房間,家裡孃兒倆,你和小適怎麼住,小適這麼大了,總不能還跟你擠一屋吧……”
蘇美人搖搖頭,一襲長白風衣,站在淺紅的梧桐樹下,豔麗逼人,不知吸引了多少人回頭來望。
細說來,這會兒,距離了結那場公車風波也過去了近半鐘頭了。
這半個鐘頭的空當,薛向三人不僅完成了乘車、吃飯,已經看了四五套房了。
之所以如此神速,皆是因爲,乘車也就趟出去兩三里路,耗時不過三五分鐘,瞅見一家包子鋪,薛向便叫停了車。
下車,買了三斤包子,一葫蘆水,便領着一大一小倆美妞,邊吃邊走,開始尋摸起房子來。
要說平時,別說包子,就是一瓶水,蘇美人也決計不好意思在路上邊走邊飲,可不知怎麼着,和薛向一塊兒,就是這大葷大餡的包子,吃得滿嘴滿手盡是油膩,蘇美人也覺鮮美異常,意趣橫生。
三斤大肉包子,蘇美人吃了一個,小傢伙吃了一個半,剩下的,在短短五分鐘內,全裝進了薛老三那個似乎沒有底的肚子裡。
雖不是第一次見薛向山吃海嚼,可見了這陣勢,蘇美人也不由嬌嗔,碎碎地斥責了薛老三半晌,直到到了第一家入眼的人家,蘇美人才住了嘴巴,小傢伙則在一邊鸚鵡學舌,玩兒得好不痛快。
第一家,進去了五分鐘,薛向就敗退了,沒法子這家人可真是人丁興旺,老老少少,加起來十餘口,別說住了,就是待了幾分鐘,薛向腦袋就差點兒沒炸開。
後邊三家,要麼也是人多,要麼是壓根兒沒空地兒,或者根本就沒出租的意思,總之是,屢屢碰壁,好容易第五家,遇上個單身母親,帶着個和小傢伙差不多大的姑娘,屋裡環境啥的也不錯,剛好也有空房,還願意出租,薛向可謂是大喜過望。
誰成想,剛談了幾句,便被蘇美人搶先拒絕了,繼而生拉硬拽,將他扯了出來,站在人家屋外的梧桐樹下,便有了上面那番對話。
別看蘇美人說得大言煌煌,什麼房子只一間,小傢伙大了,不能跟大哥擠了,還有什麼寫作業、學習,也需要獨立空間云云,可歸根結底,蘇美人否決那家就兩條原因,其一,確實是因爲只有一間房的緣故,當然,絕不是因爲小傢伙不能和薛向擠,而是她蘇美人不方面和老公擠了,試想想,偶爾她蘇老師飛來看老公,總要一效魚水,可就一間房,怎麼騰得開呢?
總不能讓剛識得各種滋味兒的蘇老師,以後就守活寡吧!
其二,那家單親媽媽生得很有幾分姿色,雖然比之自己判若雲泥,可自己老公若長居於此,誰知道會不會演繹出什麼故事來,蘇美人自然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薛老三,所以,哪怕瞧見一點隱患,蘇老師也得將之掐死在搖籃裡。
三人大眼瞪小眼,最終也沒犟出個結果來,小傢伙倒是挺願意和大哥擠的,可她到底十一二歲了,不好意思說出口來,只得不住用小皮鞋蹭着大樹,發泄着不滿。
薛向也有些氣餒,他事先就沒想到找個住的地方,怎麼就這麼困難?
其實找住的地方不困難,只是薛主任的要求太高了。
其一,他眼光就在前法租界四周晃悠,他是盯死了這邊的浪漫風景,落葉梧桐兼秋雨,從來就是他這種文青氣質的青年所最愛。此外,此地緊鄰市委大院,離上班地方也近,出門都不用乘車,兩條腿晃盪二十來分鐘就到了。
其二,便是小傢伙的原因,其實租房的最大原因,也是爲了他這個寶貝妹妹。細說來,以薛主任如今的財力,甭說是租房了,便是買下這已然作了文物的數十棟小洋樓,也是小菜一碟。當然,買這些樓做居所,實屬給自己找麻煩,可薛向完全可以買一棟普通的私宅啊?可爲了他這寶貝妹妹,他還是不能。
因爲,他這督查室的工作,說輕不輕,說重不重,關鍵是,他現在是別人手下人,再不是蕭山縣那般揮掌封天的實際一號,所以,他上班有鐘點,下班就沒鐘點了,遇到加班、出差,那小傢伙一人在家,她更是不放心,至於請保姆,人家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給你看家,最多是小時工。
再加上,薛向在蕭山時,在夏家大嫂家中借居過,腦子裡總有個影像,那應該就是最好的寄居環境,所以他總想再找個與此類似的,一來有個大人能幫着帶孩子,洗涮,二來,家裡有孩子,能陪小傢伙玩耍,免得她整一下學,就剩了乾瞪眼。
正是因着這個原因,薛向才非要租房不可!
而正是因爲以上兩個原因,薛向才把租房的地點,框定在武珞路周邊。
可誰成想框得太死,竟然無有合適的了,再加上能在市委大院附近、全明珠核心區域居住的家庭,有幾個是短錢的,要人家出租房屋,自是千難萬難。
是以,蘇美人推翻了第五家,三人又接連尋了第六家,第七家……
可再沒一個合適的,薛主任的住房問題,就這麼僵住了。
其中這後面十來家也不是全沒一個願意出租的,其中就有兩兄弟獨居,自打薛向三人進門,這兩兄弟眼神就在蘇美人身上定住了,一聽是來租房的,這二位差點兒沒說免費,可薛老三瞧見這倆人的眼神兒,就噁心,當即便領了蘇美人和小傢伙出門,誰成想,這倆小子還死皮賴臉不讓走了,非要租給他們,結果,徹底惹毛了本就煩亂無比的薛老三,揚手就賞了二人一人一耳光,直將二人抽暈過去,這才大步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