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策和白筱榆坐在粥屋的一處靠窗邊的位置,因爲此時時間還早,粥屋中除了來買外賣帶走的學生之外,沒有其他固定的顧客,兩人面對面坐着,一如從前。
鄭策和白筱榆都是熬了一夜過後的面無血色,老闆親自給兩人端上湯,然後打量着兩人的表情,出聲道,“昨晚又熬夜了是吧?豬肝紅棗湯,補補氣血,算我的。”
白筱榆努力的勾起脣角,淡笑着道,“謝謝老闆。”
“嗐,跟我客氣什麼啊。”
老闆說了一句之後就轉身忙乎其他的事情。
白筱榆拿起勺子,舀着面前湯盅裡面飄起來的紅棗,餘光瞥見對面的鄭策一動不動,只是側頭看向窗外,她遲疑再三,還是擡起頭,輕聲道,“喝點湯吧。”
“恩。”鄭策輕聲迴應,但卻沒有側過頭來。
白筱榆心裡面泛堵,面前放着芳香四溢的湯,她都喝不下去了。
沉默,就像是一種傳染病,在兩人周身蔓延開來。
直到老闆端着托盤再次走過來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過話。
放下兩碗皮蛋瘦肉粥和四樣配菜,老闆道了句,“吃飽了趕緊回家休息。”
白筱榆點頭,鄭策也回過頭來。
老闆走後,鄭策拿起筷子,習慣性的給白筱榆加了一個藕片在她手邊的盤子中,然後道,“吃吧。”
白筱榆心頭一哽,終是沒忍住,出聲道,“鄭策……”
鄭策擡起頭看向白筱榆,白筱榆眼中帶着許多的欲言又止,就在鄭策以爲某一個瞬間,也許白筱榆會跟他全盤托出的時候,她卻又道,“醫院那邊的事情,是不是很難處理?”
鄭策心頭說不上是空虛還是怎麼,薄脣輕啓,他開口回道,“我不知道。”
白筱榆有些着急的道,“聽說對方是鍾家人,他們會不會追究?”
“無所謂。”
鄭策垂下視線,拿起勺子,舀着被燉的粘稠的米粒。
白筱榆皺眉道,“這事關你的前途,怎麼能一句無所謂就了事呢?”
鄭策手上的動作微頓,隨即擡頭看着白筱榆道,“你在乎嗎?”
白筱榆喉嚨一哽,因爲距離的原因,她連鄭策眼中的疲憊都看的那樣清晰。
抿着紅脣,沉默了數秒,白筱榆這纔開口道,“鄭策,就算我們做不成男女朋友,但我們還是朋友,我擔心你,在乎你,很正常。”
鄭策眉頭一蹙,下意識的道,“可我不想只是朋友!”
白筱榆心中百感交集,暗自嘆了口氣,她出聲道,“我們先不要討論這件事情行嗎?”
鄭策累了一晚,眼中都帶着紅血絲,她想讓他早點吃完東西,好回去休息。
鄭策胸口微微起伏,似乎也沒有太多的力氣去糾纏,垂下視線,他舀起一勺粥,機械的放入嘴裡面,然後味同嚼蠟的吃着。
白筱榆何嘗不是,直到今天,她才身臨其境的感受到什麼叫物是人非,曾經那樣好吃的東西,現在因爲人的心境不同,也變得食不知味起來。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模式當中,溫熱的粥,冒着嫋嫋的霧氣,氤氳了彼此臉上的表情。
吃完飯之後,鄭策拿出錢包結賬,白筱榆也拿出錢包,老闆笑着道,“白護士,就讓鄭醫生結賬吧,你們兩個誰跟誰啊,不必這麼計較的。”
說罷,老闆還特地跟鄭策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有幫他的忙,但老闆不知道的是,現在最尷尬的就是說這件事情了。
果然,鄭策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沒說什麼,只是徑自掏出一張一百的,白筱榆也拿出一張一百的,出聲道,“我來吧。”
鄭策開口道,“你是真的要跟我分的這麼清楚了嗎?”
白筱榆的手一頓,鄭策把錢遞出去,老闆收錢結賬。
付完錢之後,兩人一起出了粥店,清晨的陽光夾雜着空氣中的細塵,一起籠罩在兩人身上,鄭策一直在沉默,白筱榆只好先開口道,“回家好好睡一覺吧,別想太多了。”
鄭策側頭看向白筱榆,出聲道,“你現在住哪裡?”
白筱榆已經搬出了鄭策的公寓,他知道了,白筱榆輕聲回道,“酒店。”
鄭策沉默數秒,然後道,“跟他一起嗎?”
白筱榆心中一頓,隨即道,“自己。”
鄭策眼神微變,似乎有些後悔說出的話,他出聲道,“筱榆,對不起。”
白筱榆道,“沒事,回去吧。”
她明顯的不想多說什麼,鄭策看在眼中,最後也是什麼都沒說,兩人各自打車離開,消失在醫院門前。
白筱榆回去酒店之後,洗了個澡就倒在牀上,疲憊和不堪一股腦的涌來,她閉上眼睛,意識中,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張志遠來接她,說要帶她出去吃飯,她很高興,吃飯的地方是泰國的一處很著名的島上餐廳,她吃完飯的時候就跑出去玩,結果不知怎麼就掉在了水裡面,小時候她是不會游泳的,雖然是夏日裡,但是水還是冰冷的,那種感覺,就像是死亡隨時罩頂的恐懼感……
好在張志遠的保鏢很快的發現了溺水的白筱榆,將她救了出來,當渾身冰冷的白筱榆裹着毛毯被帶到張志遠面前時,張志遠沒有噓寒問暖,只是吩咐手下的人,儘快教會白筱榆游泳。
自打那之後,白筱榆知道了一個道理,克服恐懼的辦法,就是想辦法征服恐懼,讓恐懼不再是威脅。
這一覺,白筱榆睡得很沉,夢中她總是徘徊在十幾歲的時候,張志遠找了各種各樣的人,來教她各種各樣的技能,唯獨……沒有教會她怎麼去做一個會哭會笑的正常女孩子。
嗡嗡嗡~~
耳邊有什麼在不停的響着,擾人的聲音把白筱榆從深沉的夢境中逐漸拖出來,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外面已經朦朧黑了,白筱榆摸起旁邊的手機一看,上面顯示着鄭策二字。
頓了一下,白筱榆接通電話,手機中傳來鄭策的聲音,“筱榆……”
他聲音低沉沙啞,明顯的不一樣,白筱榆睡意全無,不由得出聲道,“鄭策,你怎麼了?”
鄭策乾啞着聲音道,“筱榆,我不舒服,你能過來一趟嗎?”
白筱榆有些猶豫,但恰在此時,手機中傳來鄭策的咳嗽聲,白筱榆出聲道,“你在家嗎?”
鄭策嗯了一聲,隨即補上一句,“你之前住的家裡面。”
白筱榆心頭一緊,然後道,“好,你等一下,我馬上過來。”
掛斷手機,白筱榆穿上牛仔褲和白色的襯衫,踩上一雙白色帆布鞋就往外走。
她住的酒店距離醫院不遠,十五分鐘,白筱榆就到了,她走的時候把鑰匙留下了,所以到了之後只能按門鈴,站在門口按了門鈴,等了有一會兒,才見有人來開門。
房間中沒有開燈,白筱榆藉着外面的光亮,看到來開門的鄭策,臉頰部正常的酡紅,脣瓣卻發白。
“來了啊。”
鄭策側過身子,讓白筱榆進屋。
白筱榆一擡手就拍開了牆上的開關,屋中大亮,她轉頭看着鄭策道,“你哪兒不舒服?”
鄭策渾渾噩噩,眼皮發沉,出聲回道,“頭疼,一覺起來,嗓子也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白筱榆擡起手,摸向鄭策的額頭,他額頭滾燙,白筱榆皺眉道,“發燒了,估計是感冒,走吧,我帶你去醫院。”
好在醫院就在對面,下樓五分鐘就到。
鄭策卻搖搖頭,低聲道,“我不想出門。”
白筱榆道,“你真的發燒的溫度有些高,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打一針明天就好了,別拖壞了。”
鄭策依舊搖頭,一邊往屋裡面走,一邊道,“我不想動。”
白筱榆跟着他往裡面走,鄭策坐在沙發上,幾秒之後,許是覺得頭重腳輕,他乾脆倒下去躺着。
白筱榆站在一邊,出聲道,“你剛纔就睡這裡了?”
鄭策閉着眼睛,嗯了一聲。
白筱榆覺得無力,她轉身走進臥室,抱出來一牀毯子給鄭策蓋上,然後去電視機下面的櫃子中翻藥,所有的一切,都是這麼的自然,甚至說她對這間屋子,比鄭策還要熟悉。
喂鄭策吃過藥之後,白筱榆轉身欲走,手腕被人拉住,滾燙的溫度,直接隔着她的皮膚,灼熱了白筱榆的內心,她轉過頭,就看到沙發上的鄭策,無助的擡眼道,“要走了嗎?”
白筱榆心中心疼,沉默一下,她這纔出聲回道,“沒有,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麼東西,你不能空腹吃藥,我去做點吃的。”
鄭策沒有鬆手,徑自道,“你不走?”
白筱榆點頭,“我不走。”
鄭策留戀的拉着白筱榆的手腕,白筱榆心中難受,輕聲道,“你放心吧,我留下來照顧你,你先睡一會兒,我做好飯叫你。”
鄭策聽到白筱榆的保證,這才緩緩收回了手,疲憊的閉上眼睛。
白筱榆轉身往廚房走去,打開冰箱,發現裡面除了她之前買的果醬和麪包之類,沒有其他可以吃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