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攔着他,話還沒出口,他已經伸手推開了門。見着朱子秀和顧暉也很禮貌,叫了聲爸爸和伯母。這點他倒也顧及着我,沒有叫朱子秀爲媽媽。
朱子秀聞聲只往我們這邊瞥了一眼,便用紙巾擦了擦眼淚,應了一聲,也不說話,卻很明顯了是不高興,背對着我們站在,一隻手緊緊的握着顧唯一的手。
我看了他們兩眼,並沒說什麼,也跟着於嘉禾禮貌的叫了他們一聲,但在叫出那一聲爸爸的時候,我忍不住多看了顧暉兩眼。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目光只落在朱子秀母女兩身上。
病房裡安靜的出奇,我乾乾的咳嗽了兩聲,上前,想將手裡的早餐遞給顧唯一,可她的樣子,卻像是見了多麼可怕的人似得,整個人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往後躲,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那怯生生的樣子,讓我都不禁害怕是不是我身後站了個妖怪什麼的。
而且,她的臉爲什麼紅紅的?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樣。
“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這東西你自己留着吃吧。我們唯一不是你的對手,你心心好,放她一馬成不成?什麼都讓你搶走了,你還想怎麼樣?”朱子秀像個護崽的老母雞,一把將顧唯一攔進了懷裡,眼角含着點點淚,“也都是我瞎眼了,跟了個沒用的,連自己的妻女都保護不了。”
“唯一,是我這當孃的不好,這麼多年了,讓你遭受旁人白眼,說你是個野種,有媽沒爹。現在好不容易認了個爹,卻是有還不如沒有。好賴沒有爸爸的時候,還沒有人敢這麼欺負你的。”
我覺得好笑,忍不住就想說句什麼,卻不想站在一側的顧暉忽然拽了我的手臂,一轉頭,眼前就黑了一下,緊接着就是一個巴掌甩了下來,那力道極重,彷彿懷着極其深刻的恨。這響亮的‘啪’的一聲,讓周遭都安靜了,哭的人不哭了,說的人也不說了。
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等待着好戲。我能看到朱子秀低下頭時,暗暗的揚脣,我能瞧見,顧唯一眼中那種解氣的神情。
我是個怕疼的人,想着小時候被我媽打,顧暉還護着我的樣子,像老鷹捉小雞一樣,我媽是那老鷹,我爸是那母雞,站在我面前,生生當着我媽揮下來的手掌。我一直知道我爸不是個多麼有勇氣的男人,不然我媽也不可能做到女強人的地步。
他現在這樣子是被激起了男子漢氣概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我,用手指指着我的鼻子,說:“你這人的心腸怎麼能那麼歹毒!唯一到底怎麼你了,你要這麼乘勝追擊?毀她名譽不說,還要毀她容!”
“講話憑證據,她的名譽是她自己不重視,至於容貌,不是好好的還在嗎?”幸好之前聽到了這麼一番話,給了我一個緩衝,這麼一個巴掌打下來,到也沒有多少震驚了。
“她脖子上的那是什麼!”
我擡眸一眼望向了顧唯一,她沒看我,只緊緊抱着朱子秀。我吸了口氣,轉頭,笑道:“據說是碰上強盜了,民警同志還在查,脖子上的傷口,應該是跟匪徒掙扎的時候弄傷的吧。”
原來這不是顧唯一的苦肉計,而是一招連環計,既緩和了她跟於嘉禾之間的關係,又破壞了於嘉禾也許好不容易對我改變的看法,更重要的是,她們激勵了顧暉,這是最重要的。
這母女兩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想想宋倩在警局跟我說的話,想想宋倩如今的下場。
顧暉冷哼了一聲,“我真的是沒有想到你心腸那麼歹毒!你是不是跟你媽似得,真當我是沒有脾氣的,當我是軟柿子,隨便捏圓捏扁,是嗎?”
“有嗎?我媽什麼時候那您當軟柿子了?我媽生前的時候,對您還不夠好嘛?”說到最後一句時,我的聲音有些哽咽。
“呵,你覺得你媽很好是不是?你一直覺得是我對不起你媽是不是?那你可真是不知道當年你媽年輕的時候,在男人堆裡混的有多好了,每天晚上應酬到多晚了!徹夜不歸的時候,你知道她在哪裡嗎?哦,對了,那個時候還沒有你,你怎麼會知道。”他的語氣十分的諷刺,每一句話,都刺激着我的神經。
“她現在都不在了,你還要這樣侮辱她嗎?那麼我就問問你了,我媽在外面應酬,那你又在做什麼?不都說女主內男主外嗎?我們家爲什麼是女主外男主內!你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紅嗎?慚愧嗎?”我一直睜着眼睛,真怕眨眨眼,就能眨出眼淚來。
“可惜她不在了,若是她在,我也想問問,爲什麼她不肯放權力給我!我想,她可能是很喜歡在男人之間遊走的感覺吧,也很享受別的男人壓在她身上的感覺。”
如果他不是我父親,我真的很想撲上去甩他兩個巴掌,但我堅信我母親不是像他嘴裡說的那樣不堪。不可能的!自強的女人,就一定要出賣皮相嗎!這都是大男子主義的想法!不可能的!
“你以爲當初一個小小的正源食品店,怎麼能發展成現在這樣的大公司?還不都是你媽的功勞,牀上一滾的事情,多滾幾次,公司也就做大了!娶了個那麼厲害的老婆,也是我這輩子的福氣啊,你媽更厲害的是,明明肚子裡的種就不是我的,還他媽歡歡喜喜的將這爹的名頭扣到我的頭上!”他這樣子,顯然是這口氣已經積的很深了。
我終究是忍不住心裡壓着的怒氣,上前一把將牀頭櫃上的花瓶砸了個粉碎,衝着他怒吼:“還不都是你沒用!如果我媽真像你說的那樣,還不都是因爲你沒用!你作爲一個男人,等人沒了你再說這種話,算什麼!軟飯吃飽了,就罵賞你軟飯吃的人嗎!”
我忍不住伸手一把揪住了朱子秀的頭髮,將她猛地甩了過來,瞪着眼睛看着他,道:“你那樣說我媽,那我問問你,這個女人算什麼!當明星的更加千人騎,萬人操!你就那麼認定顧唯一是你的女兒!就不懷疑她是千人雜交出來的種嗎!”
朱子秀被我抓的哇哇亂叫,我也不知道我是從哪裡來那麼大的力氣,顧暉過來逮我,我就揪着朱子秀不停轉,不停的躲,她的叫聲逐漸淒厲起來。我想那時候,我若是再用力一點,她的整個頭皮都能被我揪下來。
“你憑什麼說我不是你的女兒,有本事驗DNA啊!”
“早就驗過了!若不是你媽逼的子秀爲了自己清白去驗DNA,順道將你的也驗了,我還真不知道你真不是我的種!”
最後是於嘉禾抱住了已經發狂的我,我是被他拖出去的,出去的時候,我還看到顧暉,操着他噁心的嘴臉,指着我說:“你這個野種,就等着我把你打回原形吧!”
於嘉禾一直將我拖出了住院部,到了門口,我用力掙扎,可他卻將我抱的很緊,一直讓我冷靜。冷靜個屁,如果手裡有刀,我現在就砍死他們一家三口,大不了陪他們一起死!
“你放手!放手!”我被她掐的難受,忍不住就吼了起來,因此還引來了無數路人的目光。
於嘉禾還是要臉,送了手,只換了種方式抓着我。應該是怕我衝動,又上去傷害人。
外面下雨了,雨水砸在我的臉上,冰涼冰涼的。我用力的甩手,可他抓的太牢,短短的指甲擦着我的皮肉,傳來隱隱的疼。
他就這樣與我一起站在雨裡,久了,我倒也冷靜了,頹然的甩了甩手,說:“你放手。”
他不說話,卻依舊抓着我。
“你上去看他們,我走了。”
他依舊是不說話,手上的力道也沒有變鬆。
我緩緩轉頭,雨水流進我的眼睛裡,酸酸澀澀的,視線也有些模糊,我深吸了一口氣,說:“你放心,我現在不會上去跟他們鬧的。放心,放心,讓他們死,是便宜了他們,太便宜他們了。說我是野種,他們全家都是野種。”
我可不管他鬆不鬆手,反正我就這麼轉身走了。我一身溼透,坐着計程車去了公司。我沒有看高媛看到我這種狼狽樣子時的表情,只坐在位置上,發呆。這事情來的太突然了,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我一點也不相信顧暉說的話,他那一定是強詞奪理,我媽現在不在了,他怎麼說都可以了。
我想用手機打電話給李子木,可是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手機。
“手機呢?我的手機呢?”我喃喃自語,痛苦的找這手機,雙手在口袋裡反反覆覆的進出,可就是找不到我的手機,心裡難受的很,有什麼熱熱的東西從眼睛裡鑽出來。耳邊,顧暉的那些話反反覆覆,反反覆覆的響起。
“我的手機呢!爲什麼我的手機不見了,我要打電話!”我還是找不到我的手機,可我真的很想打電話,我想打給很多人,想好好的確認我媽不是那樣的人,不是的!我也不是野種,怎麼會是個野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