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一動未動,他們兩人在這裡聊事情,想必事先就已經把傭人都給支開了,所以就算我站在這裡,也沒有人發現我,甚至也沒有人往這邊走過來。我又往前走了一步,提起一口氣,將目光落在那顆腦袋上。
不但是我在等,看蘇孟那張充滿了期待的臉,我知道她也在等。
也許當時只過了一秒,或者是一分鐘,可我卻像是等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那種安靜,簡直讓我毛骨悚然,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偷聽他們母子兩秘密殺人一樣。恐怖,恐怖到心寒。
過了好一會,我才終於等到他開口說話,他說:“這個,我自有分寸。”話不多,統共加起來也才七個字,可卻涵蓋了所有。
“樑景,你給我一句實話,你對那個顧清城,不會真的有情吧?”蘇孟的臉上滿是愁容,由着此時樑景是揹着着我這邊的,我完全沒有辦法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然而,樑景的回答,依舊是,“我自有分寸。”
我只是稍稍愣了愣,隨後就笑了,忽然就想起很久之前樑景同我說過的話,那時候我還沒有跟於嘉禾離婚呢。
他告訴我說,女人玩感情遊戲,最後受傷最深的那個往往就是自己,所以不要試圖去嘗試,他倒是好心,老早就提醒過我了。我擡眸看了一眼蘇孟,她正在笑,目光有意無意的往這邊掃過來。
目光對上的那一剎那,我整個人不由往後退了退,腦袋一下就撞在了門框上,發出了一絲響動,裡面的兩個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並響起了腳步聲。其實我也沒有想要跑開,正面相對也沒什麼不好的,正好我也想看看樑景當着我的面該怎麼說。
不過,眼前的門還沒有打開,我就被人拽走了,那人用極快的速度將我往大門口拖去,等走出內廳的走廊,這人就猛地將我往前一拉,大手一伸,攔住了我的肩膀,道:“來了這麼幾天了,小景都把你關在屋子裡,今個難得小叔有空。走,小叔帶你出去轉轉。”
當時我整個人還有些愣怔,腦子也還沒有恢復鎮定,只側頭看了小叔一眼,衝着他笑了笑,在出去之前,我還是忍不住往剛剛的方向瞅了一眼,我看到蘇孟依舊是一副十分得體的樣子,從裡面走了出來,而身後跟着樑景。
雙手垂在兩側,走路的時候輕微擺動,臉上的表情還是慣常的淡然,見着我與小叔的時候,稍稍皺了一下眉頭,出聲問了一句,“小叔,你們要去哪兒?”
小叔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稍稍用了點力道,然後笑了笑,說:“清城丫頭悶壞了,想出去逛逛,所以我帶她去市區轉轉,好歹也第一次來倫敦。”
隨即,樑景將目光移向了我,眼中帶着一絲詢問,我只輕輕點了點頭,並未說話。他倒是沒有阻止,大抵是覺得小叔還算靠得住,或者小叔算不得什麼競爭對手。
之後,小叔便帶着我出去了,他本不願意讓保鏢跟着,但這是他們的職責所在,所以最後只是從兩隊人,減少到了一隊,並只能遠遠的跟着,不能靠的太近。小叔自己開車,我原本還以爲小叔不會開車呢,這麼一看,車技純熟,坐在駕駛室裡,看起來一下子就鍍上了一層金。
許是收斂鋒芒太久了,少了商人身上的勢利,看起來就容易親近許多。整個家族裡,大抵就小叔身上還算有人情味了。
我原本還想着,小叔一定會問我點什麼,還在心裡想了半天的臺詞,可一路上他只是專注的開車,我們之間一句話都沒有說。
我側着頭看着窗外,看着萬物復甦的景象,我知道的,冬天快要過去了。
從剛剛蘇孟微笑着擡眸看向我的一剎那,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她的用意其實很明顯,她這麼做是因爲害怕,也許是樑景告訴她,一切不過是一場戲,但在她眼裡我跟樑景之間的感情發展的太好,樑景的戲太過於逼真,所以她在害怕樑景假戲真做,真的對我產生一絲情愫。
害怕樑景會感情用事,不但毀掉他自己的前程,也會導致她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她恨樑譯權,恨方琴,也恨我媽!她沉默了那麼多年,忍了那麼多年,大概也是憑着心中的那種恨意,才能支撐到如今,站在最高的位置上,慢慢的把仇一個個報回來。
這一招,她不但從樑景那裡得到明確的答案,讓她放心,還能夠徹徹底底的打碎我對樑景的心。就像我外公的死,她刻意讓人引導我去誤會那是樑景做的一樣。
就算樑景真對我有情,聽到這種話,我也不可能再同他在一塊,我們之間也不可能像是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在一起了。
他利用了我,這是事實。
我不由擡起了左手,看着無名指上的戒指,忽然就覺得十分可笑,整顆心扭成了一團,我咬着牙,盯着它看了很久,手指不停的揉捏着指上的戒指,直到我手指根部變得通紅一片,才猛地將戒指取了下來,摁下車窗,就想把戒指丟出去。
可我纔剛剛一擡手,手腕就被小叔死死的扣住,並強行摁了下來,我稍稍掙扎了一下,完全不管用。我側頭看了小叔一眼,發現他此刻的表情也有些嚴肅,很難得纔看到他那麼嚴肅的表情,並且這手上的力道確實很重,簡直一改小叔平時那種溫柔的風格。
他側目看了我一眼,略略嘆了一口氣,說:“你要想清楚,丟了就沒了,這可是小景的心意。”
戒指被我握在掌心之中,膈着手掌微微發疼,我笑了一下,只說:“人心難測,什麼時候是演戲,什麼時候是真心,真真假假我分不清!既然分不清了,那就眼見爲實!”
車子裡靜默了好一會,小叔才慢慢的鬆開了手,笑道:“真亦假時假亦真,其實人這一輩子不就是演了一場戲嗎?就算是天生的演戲家,戲到深處都難以自拔,將戲劇和真實的生活混爲一談。更何況是你們,演戲的人演的是別人的人生,而你們演的不過就是你們自己,你演的是顧清城,他演的是樑景,難道出了戲,他就不是他,你就不是你了?”
小叔這是在給我繞彎子,說了那麼多,我倒是也很明白他的意思,我抿着脣不說話,目光落在遠處,心思幾轉。
“清城,你要明白,在樑家,就算你不爭不搶也沒有辦法全身而退,進了這個圈子,就別想着自己能有多麼乾淨。疑心病這種東西,大概也是會傳染的,連我都有,更別說是他們了。像樑景這樣聰明能幹,又總是深藏不露的人,他們各個都防的很緊,他能順利活到現在,並且在這個家庭中佔有一定的位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放棄唾手可得的東西,就算他願意,蘇孟也不會答應。有很多事情,他是本能,亦是無可奈何。清城,別試圖逼迫他在你跟蘇孟之間做出選擇,這是一道無解的題。”
小叔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僅掛着一抹很淡的笑容,他是在試圖說服我,樑景利用我,是無奈之舉,情有可原,不管怎麼說,那可是他的母親,含辛茹苦將他養大的人是她,不是我。從一開始,我就沒有多少勝算。
蘇孟的微笑,是在告訴我,自己是多麼的愚蠢。但最後,我還是將戒指套了回去,讓它繼續安安靜靜的躺在我的無名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