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鳴他們很快就找到林珍下葬的地點——他的屍身被運往廬陵縣鄉下林氏老家祖墳安葬。
那個地方離廬陵縣不遠,但唐泛他們要做的事情不太見得了光,自然不能大白天光明正大過去挖墳,須得隱秘進行纔好,所以在席鳴等人回來稟報之後,唐泛擇定後日晚上前去,因爲後日是七夕,吉安府晚上會有熱鬧的燈會,到時候全城男女老少都會出來觀燈放燈,也唯獨在那天晚上,整座城不會關閉城門實行宵禁,唐泛等人再進進出出,就不會惹人注目。
從林家回來之後,一連兩日,唐泛並未再有其他動作,而是帶着陸靈溪等人每天在吉安府大街小巷地逛,出入大小飯莊,嚐遍當地吃食,完全令旁人捉摸不透,難免有人覺得唐泛是在案子上毫無進展,又聽說朝廷即將委派第二位欽差前來,故而心情煩悶,自暴自棄。
不管別人怎麼看,唐泛依舊我行我素,他甚至連知府衙門都不進了,更不必說去找沈坤修,這兩天下來,吉安就是再大,也都被他走了個遍。
唐泛不去找沈坤修,沈坤修卻沒有因此高興幾分。這兩日吉安府最轟動的事情,不是唐泛破了案子,而是沈學政將兒子打了個半死,據說沒有半個月的工夫也下不了牀的。
這位沈公子實在太能惹事,若他單單做那些不着調的混事也就罷了,聽說他這兩日還跑到青?樓去,爲了一個姑娘跟另外一個紈絝子弟爭風吃醋,結果落了下風,居然還搬出老爹的名頭,把老爹的臉面給丟盡了。
要說沈坤修身上還揹着案子,一日沒有定案,他就一日要揹着粗暴斷案,逼死士子的嫌疑,結果當兒子的倒好,非但不感同身受,還到處去捅婁子,生子如此,也不知道沈坤修心裡會是什麼感受。
偏偏沈大公子還是沈坤修的獨子,可以想象,沈思會變成今日模樣,估計沈坤修也難辭其咎。
不過沈坤修何等滋味,陸靈溪暫時是不知道的,他現在的心情未必比沈坤修好到哪裡去。
因爲唐泛要去接他那位遠房表妹了。
據說那位表妹姓喬,跟唐泛母親那邊有些親戚關係,因爲兩家捱得近,在唐泛小時候走動很勤,所以就順勢指腹爲婚,定了娃娃親,不過後來因爲世事變遷,唐家敗亡,唐泛又少年離家遠遊,漸漸就斷了聯繫,直到最近才重新恢復書信往來的,表妹家道中落,如今孑然一身,很是可憐,所以就過來投奔表哥,到時候等表哥斷完案,還要跟着表哥一道進京——這些都是陸靈溪從唐泛口中得知的。
這一日正好七夕,白日裡的行人已經比往常多上許多,城隍廟那邊也有熱鬧的廟會,擠得水泄不通,女眷們則趕着去佛寺進香,轎子同樣將路給堵住了,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不過這只是白天的景象,到了夜晚,將會有更加熱鬧的燈會,到時候少年男女都會傾城而出,到城外放燈許願,城中也會有蔚爲壯觀的燈會,據說往年還不乏有那些有錢人家聯合起來,買來花燈,掛遍吉安府城的,那纔是真正的火樹銀花,燈火璀璨。
唐泛沒有跟着湊熱鬧,而是一大早就出門去找汲敏品茶論道了,回來的時候才順道僱了一頂軟轎,讓韓津跟着轎子去福來客棧接人。福來客棧是距離城門最近的一個客棧,許多外地商賈進城之後就會選擇在那裡歇腳。
他對韓津道:“我已經跟她約好了,讓她進城之後就在客棧門口等着,估摸着這會兒差不多也該到了,你早點過去,早到了就在那裡等一會兒。”
陸靈溪在旁邊聽了一耳朵,便插嘴道:“唐大哥,要不要我也過去幫忙?喬姑娘應該還帶着婢女罷,兩個弱女子孤身上路,一路擔驚受怕,若有個閃失就划不來了。”
唐泛卻道:“不必了,他們隨身還帶着幾名老家人的,要不也沒法一路到這裡來,韓津一人足矣。”
陸靈溪只好作罷,他心中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喬姑娘着實好奇得很,拋開那些不足爲外人道的心思,他總覺得像唐泛這樣一表人才,人品貴重的人,將來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定也要秀外慧中,蘭心蕙質纔好,仔細說起來,大約是那種“雖然我知道我自己可能沒有希望了,但我希望我喜歡的人能夠得到最好”的心思。
正因爲他這樣遮遮掩掩,平日又以撒嬌癡纏來表示自己的親近,是以唐泛這樣在感情上尤爲遲鈍的人,自然就不會懷疑陸靈溪對自己的感情不一般,而將他還看作沒有長大的弟弟和晚輩一樣來對待,這不能不說是陸靈溪的一大失策,也不知道他日後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選錯了方法時,會作何感想。
卻說韓津中午奉命去接人,直到快要傍晚的時候纔回來,與他一道的還有一頂青色小轎,旁邊亦步亦趨跟着兩個人,從打扮上來看,應該就是唐泛所說的他表妹的婢女和僕從了。
聽說表妹到來,唐泛帶着陸靈溪他們親自迎了出去,結果一踏出官驛,包括唐泛在內,所有人都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先不說表妹,單說轎子旁邊隨行的那兩個人。
那僕從年約二十上下,留着短鬚,高大壯實,卻滿臉麻子,形容粗鄙,不過這倒也就罷了,僕從自然要有僕從的樣子,若是長得玉樹臨風,那還叫什麼僕從,據說正是因爲有這個老家人在,喬氏及其婢女才能從浙江一路平安抵達這裡,說起來還居功至偉。
但再看那個婢女,就更令人說不出話來了。
對方上身外罩一件對襟圓領無袖看見,裡面是色彩斑斕的花短襖,下面則是草綠色的馬面裙,頭上梳了雙鬟,兩邊還用紅色的絲絛繫住,垂下一串流蘇,伴隨着腳步一晃一晃,玲瓏可愛。
但可愛的僅止於裝扮,若這身行頭出現在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身上,倒也算得上清秀討喜,可若是放在一個跟旁邊那僕從差不多高的人身上,那還能叫可愛嗎?
簡直應該稱之爲驚悚!
最讓人不敢恭維的是,這丫鬟臉上還撲了一層厚厚的粉,脣上點了紅豔豔的胭脂,眉毛也修得又長又細,走路的步子很小,腳面都藏在了裙底,絲毫不肯露出來,舉止很是斯文秀氣,但若是配上這身高大的骨架,就顯得非常可笑了。
她全身上下唯二可取的,是臉上有一雙還算靈動的眼睛,顧盼有神,鑲嵌在那張粉底比刷牆的粉還厚的臉上,也不算突兀,而且對方五官有些深邃,如此看上去反倒有幾分異域風情。
陸靈溪愣了半晌,冒出一句話:“唐大哥,莫非你這表妹的婢女,還是色目人?”
色目人是前元的稱呼,前元將治下百姓列爲四等,色目人是第二等,本朝建立之後,恢復漢唐衣冠,禁胡語胡服,不過漢地依舊有不少從前元遺留下來的色目人,陸靈溪見這丫鬟高鼻深目,故而有此一問。
其實唐泛心中的吃驚不比他少。
他本以爲隋州會親自扮成自己的表妹,誰知道卻扮成了丫鬟,那這樣一來,轎子裡的“表妹”又會是誰?
“也許是罷。”唐泛含糊地答道,視線從丫鬟臉上的厚厚白粉和那身花花綠綠的衣服上移開,不忍再看第二眼。
“見過表少爺。”那丫鬟朝他行了個禮,聲音低低的,有些雌雄莫辨的味道,如果不看臉,唐泛簡直快要聽不出聲音的主人了。
唐泛輕咳一聲:“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僕從:“俺叫鐵柱,見過表少爺!”
唐泛:“……”
這明顯是龐齊的聲音。
丫鬟:“回,回表少爺的話,奴婢叫小州。”
唐泛:“……”
說話間,她還擡眼飛快地覷了唐泛一眼,又狀若嬌羞地低下頭去,看似不經意,實際上大家都瞧見了。
陸靈溪:“……”
唐泛道:“你們表姑娘想必就在轎子裡了?快將她請出來罷。”
他覺得自己要是再不進去,估計就要繃不住了。
小州聞言,就彎腰攏起簾子,輕聲道:“表姑娘,到地兒了,請下來罷。”
一隻纖纖素手從轎子裡伸出來,搭在小州手上,緊接着,人從轎子裡走了出來。
大家登時眼前一亮。
這位表姑娘鵝蛋臉,柳葉眉,眼若秋水,櫻桃小口,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她身上跟小州一樣,也穿着顏色眼嫩的襖裙,可若說小州那身打扮令人吃不消,喬姑娘就是花衣襯美人,兩相得宜了。
旁的不說,單從外貌上來看,這樣的女子配上唐泛,也算天造地設的一對了。
“表哥!”喬氏見到唐泛,臉上就揚起燦爛明媚的笑容,“想必你就是表哥了,對不對?”
雖然總覺得這少女有說不出的熟悉感,但做戲做全套,唐泛還是點頭笑道:“對,我正是你表哥,多年未見,表妹果然女大十八變,跟姨媽一個模子印出來似的。你趕了那麼久的路,想必也累了,先進去再說罷。”
“表哥還記得我娘長什麼樣嗎?”喬氏朝他斂衽一禮,隨即便上前與唐泛一道並肩入內,生生將陸靈溪給擠到後面去,熟稔得好像認識了唐泛很久的樣子。
小州則緊緊跟在自家姑娘後面,硬是仗着身形,把陸靈溪又往後擠了擠。
陸靈溪大爲鬱悶,可他總不能去跟兩個姑娘家計較吧,只得認下這個栽。
冷不防前面又是一道身影湊了過來,一擡頭,他就看見鐵柱正在朝他憨笑。
陸靈溪:“……你一個男僕,跟那麼緊作甚!”
鐵柱憨憨一笑:“可是一路俺都是這麼跟過來的啊,表姑娘說外面壞人多,讓俺跟緊點,免得落了單,被壞人拐了!”
你這副模樣會有誰想拐你?
陸靈溪抽了抽嘴角:“你們表姑娘跟唐大哥許久未見,想必有許多話要說,你還是不要進去打擾了。”
鐵柱:“可你不是也要進去嗎,你能進,俺爲啥不能進?”
陸靈溪:“我、不、進、去。”
鐵柱喔了一聲,摸摸肚皮:“那俺也不進去,這位大哥,敢問這裡可有吃的,俺今天只吃了十個包子,餓得很哩!”
陸靈溪本以爲自己見過的人已經夠多了,閱歷也足夠豐富了,沒想到跟了唐泛之後,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認知,看着對方一雙牛眼眨巴眨巴地瞅着自己,他頓時泄了氣,無力道:“有,我帶你過去。”
鐵柱高興起來,跟在陸靈溪身後,朝竈房的方向走去,嘴裡還不忘念念叨叨:“那就謝謝大哥了!大哥,你人可真好,在我們鄉下,除了表姑娘和小州,其他人可都瞧不起俺的,你就不會這樣,不愧是跟在表少爺身邊的人啊!大哥,你咋稱呼呢?大哥……”
另外一邊,唐泛帶着喬氏進了廳堂,席鳴和韓津沒有進屋,奉命在外頭守着。
“說罷,這是怎麼回事?”唐泛下意識地避開小州那一身花花綠綠的衣裳,表情有些慘不忍睹。
雖然喬氏也稱得上明麗漂亮,但還不至於讓唐泛驚爲天人,只是看過了“小州”,再看看喬氏,兩相對比,喬氏立馬比仙女還漂亮。
喬氏噗嗤一笑:“唐大人,怎麼剛分別沒多久,你就不記得奴家了?”
唐泛愣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是……肖嫵?”
肖嫵以袖掩口朝他拋了個媚眼:“可不就是我麼?”
仔細一看,這輪廓的確跟肖嫵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當初他們在蘇州分別之後,唐泛就叫肖嫵交給了汪直妥善安置,誰能想到轉了一圈,又在這裡見面了?
唐泛忍不住擡頭看了隋州一眼,道:“你們真是把我給鬧糊塗了!”
肖嫵笑道:“讓我來給大人解釋罷。”
原來蘇州案告一段落之後,肖嫵覺得自己一個單身女子,又有那樣的容貌,就算坐擁千萬家財,也未必守得住,等到唐泛和汪直一走,她很可能又陷入以前那樣被人擄掠爲禁臠的境地,所以還需要有保護自己的本錢纔好,而且她早就習慣了刺激熱鬧的生活,再讓她迴歸良家婦女的平靜生活,她必然是做不到的,於是肖嫵思前想後,就向汪直求援,希望汪直能庇護她,作爲交換,她也會幫汪直做事,成爲對方的暗哨和探子。
肖嫵雖然不會武功,但她容貌卓絕,又慣會逢場作戲,就算不需要付出*,也多的是男人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是完全沒有用處的,但是如今西廠已倒,汪直的勢力範圍早就轉入宮內,他總不可能把肖嫵帶入宮中獻給皇帝吧?
所以汪直就跟隋州聯繫上,在後者的同意下,肖嫵轉入錦衣衛,成爲錦衣衛旗下的一名暗哨,在錦衣衛需要的時候幫忙做事,而她自然也會得到錦衣衛的蔭庇,在需要的時候,錦衣衛這塊招牌幾乎可以讓她阻擋任何外來的騷擾,讓她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錦衣衛旗下形形□□,以往也不是沒有過女性,只不過從未有一個像肖嫵這樣絕色的手下,肖嫵之所以願意託庇於錦衣衛或汪直,自然也是知道他們與唐泛關係不錯,而以唐泛的人品,若對方不是什麼好人,唐泛也不可能跟他們有所往來了。歸根結底,還是對唐泛的信任,使得肖嫵下定了決心。
說完來龍去脈,唐泛才知道,原來肖嫵加入錦衣衛之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假扮他自幼定親的遠房表妹。
美人要扮醜,比醜人扮美容易多了,只要略施巧手,將肖嫵的膚色稍稍改變一下,五官輪廓稍作修飾,聲音略爲改變,聲線壓低,語調從嫵媚轉爲輕快,就連陸靈溪也認不出,眼前這個嬌俏的少女,就是當初在蘇州時的肖嫵,更不會想到陳鑾的小妾竟然搖身一變成了錦衣衛的人。
陸靈溪都認不出來,別人就更不用說了,而肖嫵扮成唐泛的表妹,自然比隋州來扮更有說服力。
作爲一名具有色目人血統的丫鬟,長得高大一些也沒什麼,別人一看見主僕二人,注意力一般都會被肖嫵吸引,而不會過多去注意到丫鬟了。
唐泛就問:“搜捕白蓮教餘孽的事情,你們進行得如何了?”
隋州道:“以李子龍的狡猾,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出城的可能性不大,說不定還隱藏在城中某處,但是爲了避免被朝廷將老巢也掀出來,他們一定會有所動作,嚴禮等人已經去了吉安府近郊暗中查探,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有所發現。你這邊如何了?”
唐泛就將自己準備去挖林珍墳塋的事情說了一下。
隋州思忖片刻,道:“這樣罷,正好可以藉着你陪肖嫵出城看燈的機會同去,不會引人注目,我和龐齊也可以幫忙。”
唐泛想了想:“也好……”
剛說了兩個字,外面由遠而近傳來“鐵柱”的大嗓門:“陸小哥,你可真能誆人,竈下明明就沒有包子,還非騙我說我有包子!”
陸靈溪很鬱悶:“你都吃了一大碗牛肉麪了,還抱怨沒有包子,我的份可都讓你給吃完了!”
聽見兩人的動靜,唐泛他們就都停下話頭,看着他們一前一後走進來。
陸靈溪見唐泛沒有坐在上首,而是坐在下面,與喬氏捱得很近,兩人中間就隔着一個茶几,不由更加鬱悶了,心想這纔剛見面,怎麼就那麼快熟起來,喬氏也真是的,就算自幼定親,也不至於連女子的矜持都沒有吧?
誰知彷彿爲了印證他的腹誹,喬氏還真是一點矜持都沒有,也沒有顧忌陸靈溪在旁邊,就對唐泛撒嬌道:“表哥,聽說今夜城外有燈會,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此時就可以看出肖嫵作戲的高明瞭,先前她在蘇州時,陸靈溪也是見過她的,只是那會兒肖嫵人如其名,既嫵媚又溫柔,十足我見猶憐,跟現在這副活潑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也難怪陸靈溪會認不出來,別說陸靈溪了,當初唐泛與她朝夕相處了數日,方纔甫一照面,不也都沒認出來。
卻見唐泛對她露出溫柔而寵溺的笑容:“燈會上人很多,你若是不小心走丟了怎麼辦?”
喬氏撒嬌道:“有表哥陪着我,我自然不怕!”
唐泛:“好好,不過你不準到處亂跑!”
喬氏:“好嘛,表哥說什麼,我都會聽。”
陸靈溪見狀,忍不住提醒:“唐大哥,我們可是去辦正事的,帶着喬姑娘只怕不方便罷?”
喬氏不快地撅起嘴,瞪着他:“這又關你什麼事!”
“不得無禮!”唐泛輕斥了她一句,又笑道:“是我疏忽了,你們還未正式見過罷,這是陸靈溪,表字益青,是我一位忘年交的晚輩,你喚他益青便好。益青,表妹不是外人,有什麼事不必瞞着他。”
雖然唐泛沒有暴露肖嫵他們的身份,但席鳴等人旁觀者清,很快就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不由多看了喬氏兩眼,但陸靈溪當局者迷,見唐泛對剛剛見過一面的未婚妻如此看重信任,心頭難免失落。
見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唐泛又加了句:“晚上若有表妹隨行,可以掩人耳目。”
陸靈溪勉強接受了這個理由,看了看形影不離站在喬氏身後的隋州和傻不愣登的鐵柱:“那他們就不必去了罷?”
鐵柱聲如洪鐘,陸靈溪站在旁邊,被他震得耳朵嗡嗡直響:“表少爺,你們可不能撇下俺啊,俺力氣大,什麼活計都幹得來的!”
喬氏的婢女小州則捏着衣角,嬌羞道:“表姑娘說我以後是要給表少爺當通房丫頭的,所以表少爺讓婢子去哪裡,婢子就去哪裡。”
陸靈溪:“……”
唐泛連忙低頭喝茶,實則爲了掩飾自己又開始抽搐起來的嘴角。
大家用了飯,小憩片刻,等夜幕降臨之後,便離開官驛,準備前往城外。
外面果然萬人空巷,遠處夜空映出一片白光,顯然還有人在城外放起了焰火,隱隱傳來喧囂之聲,沿途還有不少路人與唐泛他們一樣,攜老扶幼都是朝城外而去的。
相比之下,唐泛他們全是年輕男女,反倒徹底融入人羣,不再顯眼了,區別只在於人家是去看燈,他們是去挖墳。
林家祖墳距離此地不遠,馬車駛了將近小半個時辰就到了,四周靜悄悄的,原本附近還有個小鎮,林氏老家就在那裡,但今天小鎮上的人?大都去看燈了,剩下的也是老弱婦孺,就算聽見什麼動靜,也不會有人跑出來看動靜。
席鳴他們早就看準了林珍下葬的地方,直接就走到他的墓碑前,從馬車裡拿出鐵鍬等工具,開始挖土。
喬氏就坐在馬車上,此時探出頭來,臉上卻沒什麼吃驚害怕的神色,好像對他們做的這一切視若平常。
陸靈溪就算再笨,此時也該看出唐泛這位表妹的不尋常了,更何況他一點都不笨,唐泛突然之間就冒出一個表妹不說,而且剛見面就敢將如此重要的事情說與她聽,還將她帶到這種地方來,兩人勢必是早就認識了,而且定然關係匪淺。
想及此,陸靈溪心頭就有點百味雜陳,不過他手下依舊沒有耽誤正事,除了唐泛和喬氏,在場幾人都是武功高強之輩,用來挖土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不一會兒工夫,下頭的棺木便露出一角。
衆人紛紛加快手頭的動作,棺木很快就露出全貌,幾人合力將其起了出來,又用工具撬開上面的鉚釘,將棺蓋打開。
也不需要等唐泛驗屍了,所有人看見棺蓋下面的屍體時,便全都大吃一驚。
從馬車上下來的喬氏,更是禁不住輕輕啊了一聲。